江陵府衙后堂的一间静室内,路强面色沉冷地坐在椅子上,身边没有一个随从护卫。在他身旁的桌子上,则是桓玄交出来的玉玺。

桓玄和卞范之一脸死灰地跪在路强面前,瑟瑟发抖的样子,象两只待宰的牲畜。

这两人已经十分肯定上面端坐的这个人,就是被他们曾经当成废物的司马德宗,尽管他们对原来那个废物怎么会变成这样,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们现在都十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小命都掌握在人家的手里。

曾经的不可一世、曾经的呼风唤雨,早已在他们身上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摇尾乞怜,祈求这个人能饶他们不死。

路强也有些为难,曾几何时,他心中不下一万遍地想要杀死桓玄,甚至这也是他一直向上爬的动力。

可如今的路强已经不能单单只想着复仇了,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去想,现在他也不再是一个人,加上刚刚收编的军队,已经有一万多人在跟着他,他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得为这些人想想。

无声的威压,有时更能令人害怕,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桓玄和卞范之将要绝望的时候。

沉默许久的路强终于开口道:“我可以饶过你们,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许对任何人提及我的身份,如果你们能做到这点,我就放了你们”

“能...陛..将军放心,我们保证守口如瓶,决不泄露您的身份”

两个人几乎一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桓玄已经是废人一个,卞范之虽有些智谋,不过此人太忠于桓玄,而且王神爱的死,跟他也脱不了关系,所以路强是决不会用他的。

路强现在不杀他们,不代表以后不杀,而之所以要放了他们,一方面是要给荆州的百姓制造一个仁义的印象,另外放走他们,也可以吸引一部分人的眼球,至少不会太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桓玄活着,还可以分散一下桓家的权利,即便他能重新整合桓家的势力,以他这样无能的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如果他真能把桓家的残余势力联合起来,路强反倒要感谢他了。

路强之所以相信这两个人不会出去宣扬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因为能不能有人信且不说,那样他们就真跟找死没什么区别了,相信以两人的智商,会明白其中关键的。

交代完他们之后,路强命人大张旗鼓地将二人送上船,而且还大发仁慈地给了他们些银钱,免得他们饿死在路上。

除了他们,当然还有他们的一些家人,不愿意跟他们走的,则就地遣散。

士兵们却没有一个愿意跟他们走的,不知道这算不算众叛亲离?

放走这二人,王镇恶倒是没说什么,陶渊明却有些不理解,认为这样的乱臣贼子,就应当名正典型、杀一儆百。

对于陶渊明的意见,路强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已经发现,这个陶渊明确实很有学问,做内政也是把好手,但缺乏急智,不适合做谋士。

安排完桓玄,接下来就是对江陵的整顿了,江陵原来虽有一些官员,但谁敢保证他们就和自己一条心?于是他先以荆州刺史、都督荆州诸军事的身份,开始任命官员,组建自己的班底。

无奈手上可用的人实在太少,只能先以陶渊明为刺史府长史,主管荆州政务。

王镇恶为司马,主管荆州境内所有军务、后勤辎重等事务,他的权利仅次与路强。是荆州名副其实是二把手。

周奎为护军,在路强这个荆州大都督的领导下,统领江陵兵马。不过他的能力一般,路强因手上无人可用,只能暂时用他了。

其余各司官员,统统由陶渊明和王镇恶选拔,然后报由路强审批。

这些事林林总总,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完的,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军队方面,想要荆州的军队完全变成自己的私军,还需要一些手段。

第三日晚,路强自己的名义,在江陵最好的酒楼宴请都尉以*官。他怕在府衙内请这些人,这些对他还有一丝戒心的将领们不来。

也就是在这一天,斥候终于传来消息,一万北府军,在何无忌的率领下,正向江陵杀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不过路强现在还不想同北府军为敌。

晚宴的时间还没到,路强先在府衙摆了一桌酒席,然后命人把范成请了过来。

范成这几天过的很不好,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行动却没有自由,心中不由对路强恨到了极点。

见到路强,也不见礼,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冷笑一声道:“怎么,要杀我了?”

路强淡然一笑:“我与范兄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这顿只不过是践行酒而已,请坐”

范成并没急着坐下,有点不信似的看着路强道:“你要放了我?你不怕我把你的野心告诉刘将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我救出琅琊王,恢复我晋室正统,何来野心之说?倒是刘将军的想法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范成虽是刘裕的心腹,但刘裕一直伪装的很好,在大多数手下眼中,那就是个忠君爱国的将领,所以路强说刘裕有野心,范成也只当是他在挑拨。

恨恨地道:“多说无益,既然放我走,也不用假惺惺地摆什么酒宴,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会牢记在心的”

路强又岂会怕他的威胁,淡然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请你转告何将军,琅琊王已经被我救出,他可以来接人,不过若是想打荆州的主意,那就休怪路某不讲朋友情谊了”

“哼!”

范成怒哼一声,转身就走。

路强身后的贺广胜等人早气不过,拔刀就要追出去,却被路强挥手拦住了。

“让他去吧!这些天也够委屈他了”

说话间,眼中忽地闪过一道杀机,道:“晚上都准备好了吗?”

“将军放心,保证一个都跑不了”

贺广胜这些天一直跟在路强身边,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了,关于路强的身份,他隐约听到一些,惊喜之下,也明白自己是捡到宝了,那还不对路强效死命?

今晚被路强请来的一共二十名军官,都是各营的主将,这些人原来都是跟着桓玄的,既然能背叛桓玄,路强又怎敢保证他们将来不背叛自己?有这些人在,终究是存着一些不稳定因素。所以他已经决定,借着今晚的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尽快改组军队,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

随着最后一缕残阳的落下,城门也在隆隆声中关闭了。

就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一条瘦驴驮着一个进城探望女儿的老妇人,慢悠悠地进入城中。

不过这个老妇人并未急着去找女儿,而是骑着毛驴径直奔向府衙,在经过府衙的时候,老妇人那看似浑浊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飞快地扫视了府衙内一眼后,又低头向前赶去。

飞鹤楼,就是江陵最豪华的酒楼,据说这家酒楼的东主是桓家人,不过桓家人逃走之后,这家酒楼却始终没有关闭,似乎在向世人表明,这里同桓家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江陵城已经换了主人,不过对于平常百姓来说,根本没受什么影响,而且在知道桓玄已经被放逐之后,所有百姓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起码来说不用打仗了。

尤其是那些即将得到土地的军户们,现在就差没把路强的牌位供起来了,以前他们军户那有这种待遇啊!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死气沉沉的城市,仿佛一夜之间又活了过来,许多有身家的人又开始流连于红楼酒肆。

今晚来飞鹤楼饮宴的人也不少,不过到了之后,都会被客气地劝回去,因为这里已经被新任刺史路大人包下了。

还未到开宴的时辰,各营将领就纷纷聚拢而来,要说他们起初也不是没有防备之心,不过这几天下来,都已经被路强麻痹的差不多了。

桓玄留下无数的金银财帛,这些不费力得来的东西,路强当然也没什么心痛的,几乎天天以各种名目送给这些带兵的将领,直接给他们造成一种路强没有他们不行的想法。

所以今天接到路强的请柬之后,到了时辰立刻就赶了过来。

就在这些人进入酒楼之后,街道上突然悄悄发生了变化,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封锁街道,百姓一律被劝回家。

军营里也同样如此,有人拿着刺史大人的令牌、委任状,将一些副职军官提升为主官之后,将他们调至别的营任职。

这样就可以保证他们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即便某个人有什么想法,却也翻不起任何浪花了。

二十员将领分坐两张大桌子,酒菜已经上来一些,不过路强还没有到,他们当然不能先动手。

不过倒也没人怀疑,毕竟路强前期的麻痹工作做得太好了。

武将们坐在一起谈论的不外乎打仗和女人,闹哄哄的,好像菜市场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觉出不对来,酒菜不上了不说,刚刚站在门口侍候的侍女也不见了。

“路大人怎么还不来?”

“好像不对...”

乱糟糟的话音未落,四面的窗户突然同时打开,无数支冒着寒光的利箭出现在窗口。

“不好,我们上当了...”

“放箭”

窗外不知是谁一声令下,箭如雨点般向室内射入。

这些虽然都是武将,也知道如何防备弓箭,可在这种近距离下,面对如蝗的箭雨,又能防得了几支箭?

转眼间,酒楼的这间雅室内,就仿佛平地长了一片箭羽,每个将领身上都中了不下数十支羽箭,成了名副其实的刺猬。

箭雨停了之后,贺广胜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进来。看着满地的尸体,狞声道:“每人补一刀,绝不能留一个活口”

其实他也知道,这种攒射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人活下来,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命士兵在每人身上又补了一刀。

随即士兵们将这些人用麻袋装好抬下楼去,而此时楼外早已经有几辆马车等着,装好这些尸体后,马车很快启动,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酒楼这边,士兵们拔起羽箭,擦拭血迹,扶起翻倒的桌椅,很快,这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街道上也很快恢复了平静,不过在酒楼后面、原来掌柜的房内,此刻那个掌柜正如筛糠一般跪在路强面前。

“大...大人饶命,小...小的也没办法”

路强摆了摆手,道:“我不是好杀之人,只要你从此效忠于我,自有你的好处,你的家人,我会替你保护,伙计也必须换上我的人,这些没问题吧!”

路强已经知道这个酒楼是桓家人留在这的眼线,所以就以雷霆之势将其拿下,然后让其听命于自己。

桓玄是败了,可桓玄还有很多家人领兵在外,还有一些听命于桓家的官员,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

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必须知己知彼才行。

不知不觉中,夜已经很深了,从酒楼出来,漫步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路强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从穿越到现在,好像没有多长时间吧?可怎么却象过了很多年似的?

前世的路强从来不会感慨这些,如果王神爱不死,也许他也不会这样,但这世上那那么多如果?

夜风习习,不知是不是刚杀过人的缘故,空气中仿佛还带着一丝血腥之气。

眼看快要到府衙了,路强突然站住脚步,扭过头,目光如电地向府衙前的一颗大树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