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战事结束的很快,快得有些不可思议,天亮的时候,荆州人马已经完全控制了城内局势。

以至于许多吓得一夜不敢出门的百姓,早上出来之后,还不知道城市已经换了主人。不过明眼人还是发现,浔阳城头的旗帜已经换了,刘字大旗已经不见踪影,代而取之的是一面奇特的黑豹战旗,在旭日的晨风中张牙舞爪地飘舞着。

百姓们也并不都是消息闭塞之人,很快就有人认出是荆州战旗。

檀道济两万人马在城外扎下连营,同时护卫城池和正在重新搭建的水军大营。以防备周安穆或是铁战狗急跳墙,毕竟他们现在加上收拢逃散的水军士兵,还有两万人马。

浔阳城内五千守军不到一千人战死,逃走一千多人,其他近三千人做了俘虏。加上北府水师大营的俘虏,俘虏人数已经超过五千,现集中在一处看押。

其实路强十分清楚,这场胜利还是侥幸的成分居多,主要是城内外北府官兵没有统一指挥,各自为战,如果铁战或是周安穆在城内指挥,荆州人马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占领这座重镇了。甚至在周安穆大军杀回来的时候,里应外合,最后胜利的是谁都不好说呢!

路强没打算收编这些俘虏,一个是他们很少有本土士兵,另外这些士兵身上北府兵的烙印太深,恐怕不那么容易收服,所以路强打算赶走二刘的人马后,把这些人当劳工,修建码头战船等,待过个一年半载的再说。

路强在拿下北府水师大营后,也第一时间进了浔阳城,召见太守,张榜安民,向百姓申明他是受朝廷委派来管理浔阳的,城门虽然关闭,但也是暂时的。

同时派周奎率骑兵在城内加大搜寻力度,抓捕漏网之鱼,惩治那些趁乱残害百姓的溃兵。

虽说城池已经被占领,但要说到象江陵一样同自己一心,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路强这边忙的不亦乐乎,斥候来报,周安穆铁战合兵一处,聚集两万多人马已经杀至城外十五里处。

说实话,路强是真不想同这些北府老朋友开战,但今非昔比,已经不是可以用感情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正要率兵出去迎战,谢望祖一旁不失时机地道:“大人可还在剿灭桓玄呢!”

听了谢望祖的话,路强不由有些犯难,虽说他出现在浔阳的消息最终瞒不住,但这和主动露面是两码事,只要自己不出面,事后即便朝廷派人来问起,也大可装作决无此事。

可毕竟是从周安穆手中夺的城池,若是连面都不见,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谢望祖看出了路强的犹豫,说实话他有时候也觉得这个年轻人过于重感情,缺乏枭雄应具备的阴狠,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才让他死心塌地跟在路强身边。

要怎么说人真是一个很奇怪地动物呢!

“还是老朽去会会这些北府将领吧!”

打一打、谈一谈,这历来都是敌我双方惯用的手段,甚至路强已经想好,不但要在这谈,待江州的事情了结之后,还得让谢无祖去一趟建康,同战场比起来,那里同样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周安穆体格强健,虽然吐了血,不过对他影响不是很大,他主要是气火攻心,才导致的昏迷。

铁战还没有到建昌,就把斥候追上了,听到浔阳丢失的消息,铁战也明白是中了人家的诡计,也顾不上追小妾了,直接带兵杀了回来,半路又遇上周安穆派来找他的人,二人这才合兵在一起的。

两人的人马加起来不到两万,又收拢了一些溃兵,勉强凑够了两万。铁战立刻就要带兵回来夺城,却被周安穆拦住了。

城池已经丢了,如果再把这些人马损失掉,他还那有脸回去见刘裕?

铁战是刘裕心腹爱将,不过就是太过冲动,所以浔阳的主将虽是铁战,但刘裕也曾交代铁战,遇大事必须听从周安穆的。

现在说后悔也没用,而且周安穆很明白,以郭铨之能,再加上路强的勇武,他是根本不可能重新夺回浔阳的,他之所以带兵前来,只是心有不甘,想当面问问路强,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两万大军带着一股哀兵的气势杀到浔阳城下,士兵们憋屈啊!北府军什么时候吃过这亏?

若单凭气势而言,即便是路强带兵出来,也不见得能打败这支人马,只可惜路强不会露面,而且北府军也没有攻城器械,面对浔阳这样的坚城,他们除了喊杀,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两万大军连营寨都没有扎,直接排成几个方阵驻立在城外,然后铁战一马当先来到城下挑战,点名要路强出去送死。

檀道济的大营在城墙靠大江一侧,按照路强的命令,他们严守阵地,决不许出战。

“路强,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有种出来和你家铁爷爷决一死战...你个无胆鼠辈...”

铁战骂得非常难听,气得周奎等人数次请令出战,路强却只是微微一笑,如果他也是那种只会逞口舌之勇的人,他就不会坐在这浔阳城中了。

谢望祖一把年纪了,喊的声音也没有铁战响亮,不过拿着路强临时用铁皮卷在一起的东西喊话,却比铁战还清晰很多。

“城下这位将军,你也喊累了吧?要不要回去歇歇再来喊?不过老朽可告诉你,你喊也是白喊,因为我家大人根本不在这里,你喊给谁听啊?”

“老朽倒是想问问这位将军,你们这么公然带兵围困朝廷重镇,可是要造反吗?”

“你放屁,这是我北府军用命打下来的城池,跟朝廷有屁关系?”

铁战话一出口,猛然回过味来,北府军也是朝廷的军队啊!怎么能说和朝廷没关系?这不是在给刘将军找麻烦吗?

忙改口喊道:“我们是朝廷派来的军队,是你们用诡计占了我们的城池,该说你们造反才对”

谢望祖冷冷一笑道:“我家路大人是钦命荆、江刺史,都五州军事,驻兵自己所辖城池有何不可?将军刚才的话,老朽一定转告我家大人,请我家大人上奏朝廷,问问这北府军究竟是朝廷的,还是他刘裕一人的”

头大无脑的蠢材,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玩不死你。

二人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入周安穆的耳中,他越听越不是滋味,再这么下去,岂不是把刘将军牵连进去了?

忙打马上前,冲着城上一拱手道:“敢请这位老大人,能否让路大人出来一见?”

“老夫刚刚已经说,路大人不在,难道你没听说桓玄又兴兵造反的事吗?哎!可叹啊!现在象我们大人这么忠君爱国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谢老头煞有其事地说着,一边说还一边摇头。

周安穆也不是来找人斗嘴的,他根本不信路强不在浔阳,因为昨夜有逃回来的士兵向他描述过敌军将领的样貌,所以他才敢肯定路强就在城里。

当下冷笑道:“想那路强如今也是为朝廷牧守一方的大员,怎么胆子越来越小?敢做不敢当,妄称什么英雄?”

听了周安穆的话,谢老头勃然变色,冷然道:“我家大人是不是英雄,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将领能评价的?倒是将军你,助纣为虐、无视国家法度,纵兵侵占朝廷的城池,老夫就奇怪了,你有什么脸面在此大言不惭?另外老夫听说,你的命好像还是我家大人所救吧?忘恩负义、不明是非,不知应指何人?老夫真是羞与你这样的人讲话”

谢老头说完,再不理会城下面色铁青的周安穆,转头对城头上的兵将们道:“将士们,守土有责,有人再敢靠近一步,格杀勿论”

“是...”

城上的士兵们早憋了一肚子火,路强入住江陵以后,善待百姓、关爱士兵,在军民中有很高的声望,现在城下这些人如此污蔑他们心中的英雄,怎不让他们痛恨?虽有大人严令不得出战,但他们倒很想这些人再靠近一点,这样射杀起来就毫无顾忌了。

城下的周安穆被谢老头一番话气得又差点没吐血,浑身颤抖着却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

其实他也知道,谢老头说的一点没错,路强被任命为荆、江刺史的事,早已经传遍天下,人家来接管浔阳再正常不过,你有什么理由不把城池还给人家?这官司即便打到金殿上,刘裕也不会赢。

可事实是一回事,感情上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谢老头这番话倒也把他骂醒了。

见到路强又怎么样?让人家把城池让出来?凭什么?谈感情?两人现在还有感情可言吗?

明白过来的周安穆深吸一口气,对着城头喊道:“路强,你救过我,周某感念你的恩情,带你从军,如今你叛出北府自立门户,又夺我城池,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周某只想说,从今而后,你、我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他日疆场再见,决不容情”

周安穆说罢拨转马头,冲着铁战一挥手:“撤兵”

铁战嘴动了动,不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这件事最大的责任就在他身上,如果他在不知死活地率军攻城,事后怕是刘裕也不能容他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立刻飞报刘裕,请刘裕将军定夺了。

两万北府军气势汹汹而来,却虎头蛇尾地走了,还谈什么士气?在周、铁二人的率领下,灰溜溜地撤走了。

路强站在城墙的垛口处,看着渐行渐远的北府军,心中再无一丝波动,正如周安穆所说,他日疆场相见,剩下的只有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