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饮剑何如卿剑下（续）
元葳睁开眼睛时，已错过了申屠释脸上片刻的温柔。
看到他的手离开了剑刃，元葳心中一阵翻滚，想到正遭受屠戮东楚百姓，不禁破口骂道：“你这恶魔！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拂开她的剑，申屠释逼近她，右手抓住她的手臂，冷然道：“伶牙俐齿！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我现在就掐断你的脖子？”
他真的把手伸向她秀美的脖子。
元葳眉一皱，扣向他的手腕，对着手背便咬了下去……
呼吸停止了一瞬，申屠释看着自己的手背，上面已经多出了五个沁血的牙印。
再次看向她愤怒的面容，居然在她脸上看出了悔意。申屠释勾起了唇角，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美丽的瞳眸正在退缩，扣在他手腕上的纤纤手指也开始撤离。
申屠释反手抓住她的手，沉声问道：“你已经伤了我，还想要干什么？”
醉红枫般的双唇上，沾有他的鲜血，显得如此妖娆。她的唇原本有些颤抖，此刻却突然变得坚决，如同她的眼神。
“我只要你放过他们！”元葳指了指山城南面，对着申屠释的鹰眸，继续说道：“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我会……留在你身边！”
“哈哈……”申屠释大笑，多么讽刺啊！
她是这样留在他身边的。
之前为了让他放越秀，她答应做他的如夫人，让他有了一个留她在身边的理由。现在为了那些难民，她明着威逼不成，又变了相的来迫他？
如果他不答应，她是和他拼了，还是自尽？
申屠释大笑不止。这对她来说，只是一场交易，仗着他喜欢她！
而他呢，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却不得不答应她。这是多大的讽刺啊？
元葳忍住手臂上的痛，任些许愧疚掠过心头，等待着他停止狂笑。
山城南面哭喊声断续传来，那些手无寸铁的东楚百姓，那些可怜的女人，无辜的小孩，残弱的老人，正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刀口！
差一点，她也成了其中一个……
本来她只想混在进城的老弱妇孺中，本来她狠狠心就可以躲过一劫。她不是救世英雄，根本敌不过几个疯狂的士兵，她只是个想回家的妻子，一心想要回到那个男子的怀抱。然而当发疯一般的晖军涌上来，就要冲入了她所在的队伍时，她不得不出来抵抗。
她无法看着那些无情刀剑看下去，砍向她身边的老弱妇孺！
她推开身边的小孩，却差点被锋利的大刀削去脑袋。只一霎那，她的发髻被打散，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抬起头时一面血刃已滑向了她脖颈……
电光火石之间，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获救的。知道看到了那抹青衣，她才有所反应。
青衣家丁装扮护卫拼死护着她杀出了重围。她却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是暂时逃离了刀光剑影，但那些老弱妇孺还在刀剑下做生死挣扎呀！
元葳心中一绞，突然抓住眼前之人的手臂，“放了他们……”
申屠释静静地看着她。她削瘦的双肩有些颤抖，她眼中强忍着泪水。
“快让他们住手……”元葳抽泣着，闭上了眼睛，泪水沿着她如莲的面颊滑落。山城南面杀声又一次传入她耳中，她乞求着，几近疯狂。
“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
申屠释眉一皱，还是静静地看着她，她无助的痛苦的凄美的容颜，搅得他心里烦乱不堪。
有一瞬间，他明明恨透了她，恨不能掐断她的脖子。这一刻看着她痛哭，他却无法再忍，想干脆遂了她的心意。心里却终是不甘。
想起在南隅郡的街头，在那个男人身边，她的笑容多么灿烂！那样的笑容，丝毫不输于满街的阳光！可自从到了他的身边，他可曾见她那样笑过？
为何偏偏让我遇上你？为何你有着与母妃一样的容颜？为何让我看到真实的你？为何……招惹我？
招惹了他，却从不给他机会，为什么？
鹰隼之眸转深，越来越幽深，申屠释棱角分明的脸上，焦灼着痛苦和不舍，那么深，那么深……
注意到申屠释的眼神，元葳心里一阵惶恐，马上止住了哭泣，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被他一把拎上马背。
申屠释坐在她身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手开始在她腰间摸索，好像在寻找什么。
元葳脸上一热，用力推开他：“申屠释，你干什么？”
“这样也会让你生气？”申屠释勾起唇角的弧度，转而冷冰冰地问道：“那晚你从我身上拿走的药瓶在哪里？”
元葳脸上又是一热，那晚她就是这样在他身上摸索的……
不知道申屠释要迷药做什么，他说再给她“一次机会”，不是已经答应放过那些百姓了吗？
元葳从怀里摸出那药瓶，交给他。
申屠释把药丢给刀奴。刀奴会意，跨马朝风吹来的方向而去。
申屠释跨了马，抱紧身前的女人，直接朝境湖离宫的方向奔去——
她脑袋昏昏沉沉，眼前晃过一个道貌岸然的影子。
是有人在为她把脉，她挣扎着想收回自己的手，却感觉身体沉重如灌铅，根本动弹不得。不多久，眼前的一切就模糊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一个宫女的模样，不是代子。
“夫人，你醒了？”见如夫人醒来，宫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元葳微弱一笑，想要坐起身，却发觉脑袋依然沉重，胸中寒气堵塞，她难受得咳嗽起来。宫女连忙帮她顺气，“夫人，好受一点了吗？”
微微喘息，元葳拥着被子坐起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热，心里却是寒冷的。也许是这两日感染了风寒吧。
“夫人，喝药吧。”宫女送来药盏，用勺子舀出一些药，吹凉了再送到元葳跟前。
元葳看到浑浊的药汁，闻着那特殊的药味，皱了皱眉，“我不喝这药！”
宫女犯难了，见如夫人脸色依旧苍白，只得柔声劝道：“夫人，喝了药病就好了。大王吩咐过的。”
大王？申屠释？他也回来这离宫了？
她在马上吐得厉害，他放慢了马速，最后干脆抱她上了马车。
愣愣地看着这棕黑色的汤药，元葳想到了申屠释发怒的样子，心里不由一阵感伤。
“啊！”元葳不小心碰到了药盏，宫女端着银色托盘没有注意，让冒着热气的药汁洒了一身。
药盏“砰”地一声，碎在坚硬的地板上，碎片四散，小块碎片弹到了寝室门口……
“夫人——”宫女惊呼。
“怎么回事？”申屠释踏着碎片进来，一脸森冷。
“大王饶命！”宫女扑通一声跪下了。
“下去！”申屠释迎上一道楚楚的目光，突然无心去整治这宫女了。
“为什么不喝药？”申屠释坐到她身边，见她一脸防备的样子，鹰眸里怒意上涌。
元葳移开目光，沉默不语。
“拿药来！”申屠释冷冷地向外面的宫女命令一声。
凝视着眼前紧锁眉头的女人，皱眉丝毫不损害她的美。素知她的的棱角和倔强，他今日才知她会和喝药作对，不禁有些好笑：“那个宫女又自己回来了，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她？”
“代子回来了？”元葳起身看向他，秋水之眸含着一种不确定。她心里确实担心那丫头。
申屠释按住她，冷冷说道：“这几天你必须躺着，不许乱动，否则我就让那宫女从楼顶摔下来？”
元葳躺着不敢动，“你把代子关在楼上？”
宫女端药进来了，申屠释亲自端起新的药盏，笨拙地搅动药汁，然后舀出一小勺，凑到元葳面前，示意她喝下去。
“这是什么药？”元葳皱眉躲避着。
申屠释脸色一沉，放下了药盏，背转身去。
元葳诧异地看着他，他鹰眸中敛着一种陌生的情绪，她一时不得其解。
“快喝了药，不然我现在就让那宫女粉身碎骨。”申屠释回过身来，冷冷说着，把勺子往她面前送了送，却不知她为何愣愣的样子，似乎想哭。
“我……自己来。”元葳哽咽了一下，接过勺子和药盏，试了试药的温度，就着药盏一口气喝完了药，却轻轻咳嗽起来。
看她喝药的样子，申屠释有些惊讶，端起宫女递上来的水递给她，“慢慢来！”他原本冷冷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柔和了。
元葳喝完了药，感觉有些累，等着申屠释离开，却久久不见他离开。
申屠释默默地起身，朝着她的腰身看了一眼。“记住我说过的话。这几天必须躺着，按时吃药。那个宫女的命就在你手里……”
“我知道了。”元葳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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