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暴雨来春花未谢

“不要再说了,元葳。”满眼沉沉地痛,他已知道她要说的话,如果没有听她说出赴山城的这段惨痛,他也许会以为她说那样的话,一定是他听错了!一定是!

他的元葳是不会说那样的话的!

素来朗润的男子情绪一片混乱,混乱中只有她的名字这样清晰:“元葳……”

他曾听她提起过十岁那年的事。十岁的元葳美梦初惊,踮起脚尖看到的城下的惨状。那是她十岁那年落下的伤痕,他无论怎么做,也不能帮她抹去,反而激活了她的伤痛。

申屠释站在一边,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不胜哀伤的容颜。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剑上龙纹与手上纹路暗契,学渐渐沁出,痛而丝毫不觉!

她又流泪了,她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她不是要跟那个男人走吗?为什么还不走?

一道单弱的背影对着他,毫不留情地将他排斥在她视线之外,他知道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他,只有那个男人!

宫人退在远处,停下打斗的人都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这诡异对峙的三人,一个像愤怒难遏的魔,魔刃在握;一个似陷入苦痛的神,哀毁其神;一个如误落凡尘的仙,仙袂飘飘。

“那酒……叫回头酒……”有一阵风过,吹颤了她的声音,雨随风而至。元葳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头顶乌云密布,赛过他脸上的阴沉。

葳蕤阁的火焰,在风雨的气压下,终于衰降了气焰。申屠释眼中的气焰也有所衰降,看着雨打上她苍白的脸庞,她的披落长发也渗入了雨的哀凉,他按剑的手松了松,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只想向她伸过去,却终究迟了一步。这一刻,他几乎忘了,愿为她遮风挡雨的,还有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距离她比他近。

郑宇一手将她揽至胸前,一手提起剑,眼角余光瞥见申屠释收回了手,深邃的轮廓在雨中更显得棱角分明,似利芒逼人。

“我们走。”郑宇拥着她,目光一直停留在申屠释脸上。马扽和护卫们都持兵刃戒惕着,一脸肃然,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暴风骤雨的气味。

上空突然“轰隆”,春雷第一声,闪电瞬间滚过,在阴沉的云层间撕破了一道口子。

刀奴率着离宫侍卫已经准备好,只待申屠释的一声令下。

暴雨覆顶,葳蕤阁之火仅剩残余,申屠释面如寒冰,手在剑柄龙纹上轻轻转动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她就是他的转盘,他的一切只是随着她。

被郑宇拥着趋前,元葳始终没有一动一步,秋水之眸定定地对着他,脸上绽放出如莲的笑容,却似莲子一般苦不堪言。

“郑宇,我不能跟你回去了。”她静静地看着他,一遍一遍的铭记他的他的眉宇,他的眼神,他的脸……

又一声惊雷滚过,滂沱大雨中,持兵双方紧张之势已如箭在弦。

“元葳,不要逼我!”雨水从他额上滚至眼角,刺得眼睛生疼起来,他低头看着元葳,眼睛充满了乞求。他听清楚了,她终于说出来了。她要离开他!

混乱了,一切都混乱了!却不知是从哪儿开始乱的……

闪避着他受伤的目光,她痛得快要窒息了,冰凉的雨水浸透了她的衣物,在她和他之间流淌着,吞噬他们的体温,似要界断他们所有的相连。元葳咬着唇,浑身颤抖,终于无力地倒在他胸前,任他熟练地拥紧。热泪和雨,似图再拾起那起初的温度……

申屠释的脸色瞬间一变,唇角渐渐勾起,勾出一抹似嘲似讽的冷笑,“好一对苦命的鸳鸯啊!”

讽刺之声如刀入耳,郑宇转眼朝申屠释狠狠瞪来,怀中元葳挣扎了一下,“郑宇,就算我求你……”抬眸对上他深通的目光,她蹙了蹙眉,拼了命似的说下去:“求你答应我!”

“不行!”语气沉痛而坚定,他遏着她手腕,加大了力气,丝毫不觉她的痛。

“我说过,无法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郑宇强调着,目光更加坚决。

“无法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元葳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他脸上任何一种神态,在她梦里都那么熟悉,她怎么会不明白他话里隐含的威胁?

“如果你要留在这里,我陪你!”郑宇看着她,缓缓地笑开了,这一笑似将阴风苦雨一扫而尽,留下的只有霁月清风,他这春风般的笑容……

深深纠结的眼眸再也无法对着他,元葳闭上了眼睛,木楞地摇头:“不,别逼我,求你……”

紧锁的眉头伤了星辰之光,这样的暴雨天怎容得璀璨繁星?郑宇放开了她,抬手抚上她满面的泪,她缓缓睁开眼,温润的笑容映入眼帘,他这样笑着对她说:“好!”

“郑宇……”元葳口一张,再也吐不出任何话语,心钝钝地痛,如割的声音。

一个“好”字随风传来,申屠释冷冷的鹰眸霎那波动,待见她僵硬的背影,棱角分明的脸上又恢复一片森然。

眼中一片凄然,握住郑宇为她拭泪的手,她缓缓笑道:“谢谢你……”泪还是在流,她也不知这是在骗谁了。

郑宇面无表情地转眸,见申屠释似耐性耗尽的样子,眸如嗜血,他心里动了动,伸手将她拥进怀里,“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听他似痛得无力的声音,元葳咬唇一用力,已是一口血腥。记得在东侯府里,夜阑灯犹暖,锦被睡鸳鸯,他沿着她的脖颈向下吻去,激起她心底一圈圈的涟漪,她呼吸急促,咬着唇尽量不出声,他却总是返回来问她的唇,带着浓浓**的低沉声嗓音钻入她耳:“喜欢元葳的声音……”她羞臊得无可奈何,偏偏接受了他的鼓励,瞬间芙蓉帐春情热,她婉转吟哦,他低喘不已……

一手搂着她,一手将剑插进被雨水浸软的泥土中,郑宇的目光正对着申屠释。那天申屠释肯为她放下了屠刀,一定让元葳答应了什么。申屠释控制了那些屠刀下幸存的东楚国人,随时都可以拿来威胁元葳,以元葳的心性,又怎能不答应他?

郑宇冷冷地看着申屠释,目光中又自责有恨意,复杂万般。这个男人是真的爱上元葳了,为了她,他不顾一国之君的身份,不顾葳蕤阁的大火,毅然上去救她,又是那样地爱护她,难怪元葳眼里没有对他的恨意。他出现在葳蕤阁顶层的那一刻,要说元葳没有丝毫动容那是不可能的。

那一刻,郑宇感觉自己心里也是这般复杂。本来他恨透了申屠释,恨不能斩之于剑下。那个男人的出现,如东楚军的噩梦一般,嗜血如虎狼,令人连做梦也畏惧着。元葳为他所虏,又被逼的成了他的如夫人,哪能不受尽万般痛苦?

这些日子,郑宇每日如在油锅里煎熬,日日伴着担忧和悔恨度过,得知她在起火的镜湖离宫,他再也不能等了,大战在即,然而理智已经压不下一切,他只知道要去救她,不顾一切地赶赴境湖。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突然忘了一切,她的容颜是为相思而憔悴,与他人无关。对申屠释的恨意,并不重要了。

此刻才知,或许他真的不应该那样恨申屠释。一个深陷的人,想竭尽一切手段留住为之深陷的人,他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申屠释想要留住的是他的元葳,这绝对不行!

“郑宇,郑宇……”元葳不再流泪,闭上了眼睛,用尽心神来感受这个怀抱。本以为她可以一辈子拥有,在这样的怀抱里,或清风明月或春暖花开,只待她去拥抱,哪知道美好的东西如此短暂?

她多想毫无顾忌地投入他的怀抱!他怀里的温暖就是家的感觉,她的整个生命被深深吸引住。她是如此眷念……

她曾如此渴望的怀抱!熟悉的温暖,安心的气息……

她要如何离开?她怎么忍心离开?元葳几乎再也不想离开……

见元葳伸手拥住了那个男子,申屠释鹰眸闪过一阵冷讽,也不知是不是在讽刺自己。他怎么能够因他们有丝毫的动容?他现在应该是恨透了这个傻女人,心口不一的傻女人,两面三刀的傻女人。她求那个男人让她要留在他身边,却恨不得永远呆在那个男人的怀抱!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对他这样无情?

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申屠释冷哼一声。这场戏,他打算看到底!

眸色幽深,郑宇低头看了元葳一眼,缓缓说道:“我成全你……”

元葳睁开眼的瞬间,看到郑宇已抬起了手掌,不待她反应,掌锋便要落在她身上了。她瞪着眼睛看着他的手,也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就在她几要犹豫之际,眼角余光被一线寒芒惊破郑宇的手瞬间停住了,搂着她的手一用力,带着她侧身一避,寒芒擦身而过,她还来不及喘气,寒芒又闪过来了,郑宇放开她,左避右闪,手无寸铁,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住。元葳心下一急,跨前一步,欺近寒芒,沉剑势突缓之际,挡在了郑宇身前。

“住手!”元葳喘气未定,几欲跌倒,愤怒的目光却适时地瞪向了申屠释。

“元葳!”郑宇将倒在身前的元葳抱紧,放在身侧。

申屠释一脸阴鸷,怒吼紧随寒芒而出:“放开她!”

元葳喘过一口,强撑着头晕目眩的感觉,看看郑宇,又看看申屠释,眼前形势转得太快,刚刚申屠释是怎么出剑的,又是怎么刹住的,她完全没有看清楚,更没有注意到申屠释出剑时的一脸惊骇了。

“放开她!”鹰眸逼向郑宇,申屠释再次命令。

郑宇搂着元葳后退了几步,冷冷道:“申屠释,你没有资格!”

元葳看着申屠释,似乎刚从惊吓中明白过来,记起了她求郑宇让她留下这回事。

是的,她必须留下。眼前的申屠释如同凶神恶煞,她如果不选择留下,不但郑宇不能带她离开,还保不准申屠释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抬手的那一刻,郑宇已经下定了带走她的决心。答应她拥抱她,都只是哄骗她,他也许从来就没想过要留下她……

不行,她不能再犹豫了,她必须做出决定了!

元葳转过身,面对着郑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答应过他要留在他身边,郑宇保重!”突然推开郑宇,后退几步,退到了申屠释身边,见郑宇一脸错愕的表情,她不忍再看,转向申屠释:“大王,元葳并未食言,请让他们走!”

见申屠释一脸复杂地点了点头,她马上背过身,留给郑宇一个背影,一个如此残酷的背影。她脚步麻木地向着湖畔走去,境湖之畔,站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宫女,她泪眼模糊,向着她们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毫无知觉地走进宫女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倒在了宫女的惊呼中。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离开的,也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多久,她浑身湿漉漉,只觉得暴雨不止,似要淋湿整整一个春天,花蕾还未展开,却已经凋谢……

~~~~~~~~~~~~~~~~~~~我是支持收藏推荐的蝶~~~~~~~~~~~~~~~~~~~~~~~~

~~~~~~~~~~~~~~~~~~~我是支持收藏推荐的蝶~~~~~~~~~~~~~~~~~~~~~~~~

~~~~~~~~~~~~~~~~~~~我是支持收藏推荐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