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无穷朝在夕不存
“臣妾恭送大王！”姚艳泰然起身，见他冷峻的背影出了殿门，眼中的冷艳缓缓收敛，她忍不住大笑：“哈哈……”
笑声过后，寝宫一切归于死寂，炙热的光线却已破窗而入。
扫视着内殿的一切繁华，姚艳一仰头，饮尽杯中酒，突然起身，狠狠地抓起案上的酒坛，狠狠地摔在地上！
地毯顿时一片潮湿，一坛佳酿就这样散去，这坛没人陪伴的酒，是她十三岁那年埋藏的，现在她就这样摔碎了，狠狠地摔碎了一颗心，他会知道吗？
不，他怎么会知道，连陪她喝酒他都不愿意了，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少年时的游戏，青梅竹马的游戏，陷落了她的一生，游戏的对手最终只留下冷峻的背影。她还能说什么？
“何苦？”一声轻叹，轻轻的，怜惜的。不知何时，一个冷漠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她身后。
一手抹了泪，姚艳转过身来，看着这个一身禁卫装扮的冷漠男人，冷笑道：“你知道什么？”
冰冷的目光扫过她高昂的玉颈，见申屠释手指留下的淤痕，铁护暗沉的脸有了一丝波动，人靠近了一步，在她身前跪下，双手一托，郑重地奉上一个药瓶。
脸上怒气一凝，姚艳看着这个屈膝下跪的男子，抬手抚上自己的脖子，缓缓坐回榻上，“你起来吧！”
铁护直起身来，将药放在她身侧，叹了口气，沉声道：“大将军已被押进大牢，王后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姚艳缓缓而笑：“这事，大王自有主意。”似一切与她无关。
铁护冷眸一沉，恭敬行了一礼，转身向外，脚步中途缓了下来，“他不能给你的，大将军能给，王后为什么如此执着？”
听到这话，姚艳美艳无双的脸显出一抹沉思，转而变得坚定：“我只要我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要来何用？”
铁护脚步一沉，似乎冻结了一般，半晌方拔腿继续向外走去，冷漠的背影沉痛如伤——
夏日悄然而至。
桑国别苑的清晨，语嫣缓步来到院中，见到她的桑国宫女纷纷行礼：“王妃早安！”
语嫣对宫女们微微一笑，朝院子边上走去。
院中有一种奇异的花，红心五瓣，朝开夕落。花初开的时候，他们正好住进了这个别苑。桑国王后指着初开的几朵花，笑着对她说：“这是我们桑国人的花，花枝上生有许多花苞，一朵花凋落后，其他的花苞会连续不断地开，所以我们叫她‘无穷花’。”
看得出来，桑国王后特别爱花，人也和花一样美丽纯洁。这花名叫“无穷”，自是生生不息，然而朝开夕谢，每一朵花的生命似乎也太短暂了。语嫣弯腰拾起一朵早就合起来的落花，心里不禁生出一种茫然之感。
身后脚步声传来，听起来有些急促，语嫣回过神来，缓缓转身，对着来人暖暖一笑。
“语嫣，你在这里！”招嵘上前握住语嫣的手，清雅的面容一抹不安终于退去。
语嫣心下一动，有些失神地看着他，“仲君这是怎么了？”见他身着单衣，脚下拖蹑，她不禁蹙了蹙眉。
院中的宫女早已退去，招嵘牵着语嫣来到廊下，缓缓说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离开了我。”
语嫣垂头一笑，又抬起头来，伸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道：“你昨晚喝醉了，还说了半夜的醉话呢！”昨日山中君得知王后有孕，设宴请招嵘和她庆贺一番，怕累着王后，她陪着王后先行离席，留下两个男人痛饮，结果两个男人都醉了。山中君把招嵘交给她之后，就只能靠宫女搀扶回去了，招嵘则拉着她喋喋不休，她好不容易才将他哄睡。
知道自己又酒后失言了，招嵘脸上一怔，见语嫣目中盈盈含笑，不禁问道：“我说了些什么？”
语嫣脸上一热，赶紧起身走开。
心下一阵疑惑，招嵘想了想，实在记不起自己说了什么，跟随她进了卧房，拉住她的手哄道：“好语嫣，告诉我，我到底说了什么？”
语嫣红着脸，怔怔看了他半晌，轻声问道：“你……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孩子？”招嵘一愣，顿时明白过来。昨晚，可能是被山中君初为人父的情绪感染了，他居然要语嫣给他生孩子？
山中君本为桑国送往北丘的质子，多年来因桑国政局复杂，就留在北丘，以致北丘国人都忘了这样一个质子，只知道山中郡又一位孝顺的名士。山中君归国后，顺利登上了王位，肃清国政并选名门淑女为后，夫妻和婉，堪为国人表率。
招嵘不禁羡慕起山中君夫妇来，而他和语嫣相濡以沫，彼此明明都已有意，却总不敢捅破最后一层窗纸，真不知道是缺乏勇气，还是顾忌着她空白的过去，还有他们未知的将来。
今早，他被一个噩梦惊醒了，他梦见语嫣随一辆马车离去，他在马车后面拼命地追拼命地喊，就是握不住她的手。这样的梦，他以前也做过，梦见一个人要离开自己，梦醒时却从未有哪一次像今早一样令他害怕，失落，心神不宁。
“语嫣……”招嵘握住她纤细的肩，眸色深深，考虑了一下，他沉声说道：“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好吗？”
语嫣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心里却隐隐期待着他的这句话。
“好吗，语嫣？”招嵘摇了摇她的肩，等待着她的回答。
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子，语嫣扫开他的手，坐到榻上垂下了头。
床榻上被褥凌乱，宫女还来不及进来收拾。昨夜他喝醉了，拉着她的手不放，嘴上虽说要她给他生个孩子，却什么也没对她做，她衣不解带地在他身边睡到了天亮，醒来的时候竟有些后悔，后悔放过了昨夜那样好的机会，昨夜只要她主动一点，他们就成了真正的夫妻……
不觉手被他握住，语嫣触电一般站起身，想要甩开他，下一刻已被他拉着倒在了被褥上。
“语嫣……”招嵘的呼吸沉重了许多，语嫣的手很热，他的也是。
被他压着，胸口起伏不定，感觉到他灼热气息靠近，语嫣缓缓闭上了眼睛。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挑，本就系得不牢的衣带松开，他探进她薄薄的衣衫，真实地触摸到她的心跳，有些乱有些急切，和他的一样。
两颗孤独的心终于融化在了一块，分不清彼此，只有灼灼的热度，驱除了一切的寒冷，撤去了所以的彷徨，从此不再寂寞……
门被敲响，一个宫女的声音传进来：“王爷，大王有请！”
“知道了。”招嵘答了一声，缓缓放开怀中的语嫣，低头而笑，“还好吗？”
语嫣轻“嗯”了一声，伸手揽住的他的腰，似不愿放他走的样子。
招嵘握起她的手，在唇边轻吻，留恋不已。“等我，马上就来！”
语嫣趴在榻上，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悲伤。
这虽是失忆后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除了身体上的些许不适，她竟然没有多少陌生的感觉，仿佛失忆之前，她就和一个倾心相爱的男子有过这样的记忆，记忆太深，以致现在还能找到似曾相识的感觉。
招嵘显然是不在意的，然而她却无端在意起来，因为那个男子不是招嵘。以前，她可能深深地爱过一个人，又深深地受到了伤害，所以她潜意识里才会选择逃避，忘记那些往事。
然而，能逃避一辈子吗？那些往事，她一辈子也不会记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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