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蒹葭苍苍露成霜
中秋佳节近，家家户户不免忙乎。庆佳节的食物礼品也是需要的，因此大市小肆都热闹许多，昭郡当然也不例外。
通向侯府的街道，今日自也热闹非凡。宽大的街面，车行人往，倾盖比肩，临街是繁喧的店铺，街道边还有许多各色各样的摊子。今年收成虽不理想，却不妨碍百姓过节的热情，更何况这条街多出福贵之人。
“烧饼啊，烧饼，刚出炉的！”
“桂花糕啦！又香又甜……”
元葳掀帘向外望，视线飘过一个个小食摊，饶有兴致。“灵儿，你去玉珍楼买桂花糕吧。”
“是，小姐！”灵儿掀起车帘，吩咐车夫：“停车！”
车夫将马车停大街的一边。郑宇勒马掉头，看到元葳正对着他笑。
“这里有一家玉珍楼，号称糕点之王，母亲很喜欢吃这家的桂花糕，我让灵儿多买几样，所以可能要多等一会儿。”元葳靠着车壁与他谈话。
郑宇温和一笑：“本来应该是我亲自去买的，多等一会儿又能算得了什么？”凑前，伸手将她露在帘外的一缕青丝拂进去，“累吗？今天真是热闹……”
就在他们谈话的瞬间，周围的车马和行人突然多了起来，好像前面的道路堵塞了。前方隐隐传来吵架的声音，周边的人也开始议论起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翘望着前方。
“什么事啊？”元葳也翘首向外。
“大概是小民纠纷，挡了道路。我们且等一等，此处自会有人处理。”拉了车帘子将她遮在里面，郑宇口中回答着，目光却投向了前方。那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正走向人群中心……
果然，不一会儿，元葳就感到人群安静了许多，隐约听到前方有人呵斥：“大胆刁民，竟敢扰乱街市……”
声音有点熟悉，只是元葳一时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呢？元葳努力正在搜索，思绪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是他！？
只听那个声音恭恭敬敬地：“侯爷！”
元葳再次掀起车帘，果然看到了他。是他！越秀……
元葳怔怔地看着对郑宇行礼的华服男子。好久不见了，再见他，却恍如隔了一世。
郑宇外表温文尔雅，与越秀客套了一顿，仿佛遇上了许久未见的朋友，然而那份礼让横亘其中，又让人觉得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熟悉与陌生，竟然就在闭眼与睁眼的一瞬间转变。元葳对此深深叹息。
越秀下马，来到元葳车前，在不远处站定，躬身行礼：“夫人！”
“越、越……侯！”开口一番艰难，元葳犹豫地看着他，秋水之眸一片复杂。似无奈似挣扎，她轻轻启唇：“使不得……”
她淡淡地笑着，唇边却有些僵在。眼前这个人曾坚持让她称呼“越秀”。
他说：“他日我要是再换个官职，夫人又要改了。”
那份清澈，那份温和，似乎还在昨日。元葳不由得轻叹。这个她曾经寄予手足情谊的清秀男子，如今已是炙手可热的越侯了！
不是讽刺，只是世事变迁给予的无奈吧。可叹的，又何止此一件？
元葳对他点了点头，缓缓放下了车帘。
“侯爷……越……越侯！”灵儿回来了，手里拿着几份桂花糕，微微喘息。看到傻傻站在马车边的越秀，她愣住了。
心头闪过的，是讶异？是惊喜？还是其他什么？灵儿不知道，再次看到这张清秀的脸，她心头痛楚隐隐。
这是她初恋的男子啊！当初在东侯府里，她作为小姐宠爱的陪嫁丫鬟，常常可以借机接近他，与他说笑。如今，他们之间相隔，何止天壤？她早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尽管小姐曾鼓励她去接近他。当时他对她虽也是谦恭有礼，不冷不热的，然而她感觉与他同在东侯幕下，有着共同的东西，距离是可以一步步缩短的。可如今，他已是羽翼丰满，飞出了东侯府，飞升荣宠，而她依旧是那个卑微的丫鬟，此时相逢教她怎能不失落？
“灵儿姑娘，好久不见。”将目光从车帘处移开，越秀看向灵儿，开口淡淡招呼。
看着他淡漠的表情，灵儿扯了扯唇，笑了一下，心头早已泪意翻滚，她忙低下头去，快步走过他身边，登上马车，趁人不注意，抹去眼角不争气的泪水。
郑宇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剑眉微蹙，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心里无比复杂。
见灵儿上了车，他才对越秀拱手：“今日相逢仓促，改日宇定登门拜访！”
越秀恭敬作揖，答道：“岂敢？耽误侯爷与夫人，还请见谅！侯爷，请！”
郑宇看了他一眼，掉头前行。身后马车跟随。
刚才，如果不是他眼花，那么越秀确实对元葳有情，似乎还不止有情，越秀也爱上了她。
元葳叫出那声“越侯”的时候，越秀眼中的失落那么明显，就像那个买桂花糕回来的丫鬟。郑宇知道，越秀在东侯府时与灵儿接近，灵儿这丫头心思明显不过。他却没有想到，越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他疏忽了，只知道元葳心中有个“表哥”，却未料有人会觊觎他的元葳。
从一个刚出学舍的清澈学生，历练到如今的“越侯”，越秀应该已经学会隐藏情绪。刚才那一瞬，越秀那样痛苦的表情，却让郑宇恍悟：越秀背叛他，也许是为了他的夫人
——元葳。
年初的时候，楚后的丧事已毕，元葳在楚宫中调虎离山之计，与侯侯夫妇错开，在回昭郡途中遇袭。此事，郑宇曾派人秘密调查，至今仍扑朔迷离。
今日的发现，给他解开了不少疑惑。
也许，越秀与楚王曾达成了某种“协议”：楚王扶植越秀，越秀帮助楚王除掉东侯，楚王帮助越秀得到东侯的夫人。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越秀不知这是楚王善玩的把戏吧。恐怕要死到临头，越秀才能幡然悔悟。楚王想利用元葳的死，挑起郑宇和越秀的矛盾，最后无论是两败俱伤还是一方惨败，楚王都有理由处死另一方。
这一着，真是狠毒！
一想到楚王欲杀死元葳，郑宇那股恨意又涌上心头，无论如何他不会原谅楚王的，永远不会！
然而，有人为了他的元葳如此铤而走险，郑宇心里又不知该作何想了……——
依然人来人往，热闹的大街，斯人独立，为谁神伤？
越秀握着马缰，呆呆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刚刚车行不远，车帘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她，探头回望的却是灵儿，不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呢？她对他应该是失望透了，怎么会为他回眸？
死水微澜，又恢复死水沉寂。他清秀的脸枯萎了一般，不再绽放。
他背叛了她的夫君。他差点害她丢掉性命。她心中应该是恨他吧？
不，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子，怎么会恨他？他不希望她心中有恨，无论是对谁。
侍从从衙门回来了，看到越秀还站在大街上，以为越秀是在等待他们的回复。“侯爷，事情……”
越秀回过神来，瞪了侍从一眼。侍从赶忙闭嘴，看来对于公堂对刚才两个闹事者的处置，侯爷是毫无兴趣的了。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只是侯爷脸上那抹失魂落魄的神色。
看花眼了吧？看着越秀上马快速驶出了人群，他们面面相觑。
越秀不知道自己如何离开闹市的，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来到了城外的昭海。
八月的昭郡大地，百花早已凋谢，没有万紫千红。弯弯曲曲的昭河，虽没有大江大河的气势，确有大家闺秀的姿态，恬静淡雅，水面偶尔激起的漩涡似她脸上浅浅的酒窝，美妙甜蜜，楚楚动人。她以秋水为眸，却并不凄楚。她言语常笑，却悄悄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无奈与忧伤。她的无奈与忧伤，他却是知道的，因为他曾留意过，窥视过，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这样无声无息地住进了他的心理。直到思念一阵强似一阵，**一次盛比一次，他才知道自己已无可救药……
水边的芦苇已结了穗，只需经几番霜露，就会变得斑白，软软的，随风飘絮。
越秀蹲在芦苇旁，怔怔地看着河水，河水中有一个陌生的自己。
马儿自顾自嚼着河滩的草，不时打个响鼻，完全不知天高地厚。
越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了。他很想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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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