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天气微有点阴,有风,有点凉。在秋天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天气。古地上课的时候又坐在后排,和水易歌笙在纸条上打了一上午的“笔仗”。古地被水易的很多问题问得真想把秋海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这时候秋海一定打了个喷嚏,同时心中怒骂古地这臭小子,肯定又和我媳妇坐在一起还说我的坏话了!)。

古地尤其搞不懂水易歌笙为什么要让他做一个选择题——小袁,或者小雨。为什么?水易歌笙说,你是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还是想告诉我你真的相信你们之间没有任何一点的暧昧?你可以和她们一起看电影,你可以接小袁下班然后陪小雨去打开水,或者陪小雨上了夜自习然后去接小袁下班?你可以一直这么左右逢源下去直到有一天你们三个人转身变成仇人?

古地依旧嬉皮笑脸的说,水易,你算漏了一个人。除了她俩,我也常常和柴琳在夜晚的操场上散步,聊天。只不过她自己喜欢到处乱跑,在你视线你出现的机会才少一些。

古地,水易歌笙认真的看着他说,如果这就是你的真实态度,我就和你绝交。

古地苦笑,苦笑,苦笑,古地说,小姐,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中间路线可走?

水易歌笙说,至少,感情没有中间的路可以走。

放学的时候水易歌笙和汪小雨先去食堂占位置,袁维绪他们班下课晚了点,就留下古地等她。站在楼上的时候古地看到教学楼前面的花坛边坐着一个穿着警服的女生,古地心跳了一下,他觉得那个人很像李吾。但是他随即否定了,李吾肯定不会到这里来的。

袁维绪他们班下课了,在流出来的人群里,古地看到了袁维绪。袁维绪也看到了古地,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短风衣,手揣在衣兜里笑着走了过来。

古地看她两手空空,就说:“你书都不带?是来读书的吗?”

袁维绪说:“谁说我没带?我下午还有课,就放在教室里了。”

古地说声真懒,两人就并肩走下楼去。几个男生不爽的看了看古地,大概是袁维绪的仰慕者吧。古地浑然不觉,袁维绪却暗暗笑了笑。

当他们说说笑笑的走过花坛的时候,古地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古地闻声扭过头去,脱口喊了一声“李吾!”就愣住了。

袁维绪站在古地身边也愣了一下。这是袁维绪第一次看见李吾。她穿着蓝黑色的警服,挂的是学警的肩牌,扎着一束长发,瘦瘦的脸上一片青白的异常的色彩,两眼微肿,带着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看着非常憔悴。袁维绪凭直觉就知道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古地几步走到李吾面前,心里也升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他看着李吾,深吸了一口气,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吾的声音有点沙哑,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尽量平静的说:“兰兰死了。”

一时间古地觉得有一种心不断下沉的感觉,他知道李吾说的是徐心兰,她的死党,也是他的朋友。李吾没有哭,可能早已经哭过了哭透了,她接着又说:“兰兰前天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抢救无效,在今天早上走了。”

古地想起昨天的报纸,突然发现那条新闻并不仅仅只是新闻而已。古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看着李吾咬着嘴唇忍着眼泪,觉得一种很悲伤的情绪在心里面泛滥开来,就伸出双手揽住李吾的两肩,把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拍着她的头。他没有哭,只是觉得鼻子酸酸的。也没有听到李吾哭,只是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她的肩在**。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固。晚秋,天气已经很冷了。

袁维绪愣愣的站在那里。她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可是她感觉到了那一股悲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也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点酸,刚才和古地一起说笑着走下来的那种轻松愉快的心情好像一下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就那么愣在了那里。突然间好像又觉得古地一下子离她很远很远了,远在她再也摸不到看不到的地方,好像突然一下子从她身边永远的消逝了,永远不再回来。这个发现让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痛,这种痛和她失恋时的那种难过是完全不同的。那时候除了痛还有恨还有伤还有愤怒和委屈,现在则单单是一种痛。因为就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便分外的明了。

过了一会儿,李吾轻轻的脱出了古地的双臂,低着头,小声的说:“古地,虽然会让你很为难,可是,请你向你的女朋友说一声,我……想借你一天,可以吗?兰兰下午要火化,我一个人……撑不了。”

“女朋友?”古地不由回头看了看袁维绪。他没有对李吾说袁维绪并不是他女朋友。他走到了袁维绪面前,轻轻地喊了一声:“小猪。”

袁维绪就像没有看到他走到面前似的,但是又突然抬头,说:“你有事是吧?那我先走了。”古地笑了笑,不过袁维绪还没有看到过他笑得这么苦的。袁维绪就笑着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有时候坏事会变成好事,也许,你的机会又来了,好好把握吧。我先走了。”说完,就快步的走了,走得那么快,几乎就是跑。

古地看着袁维绪走远,走回李吾面前。李吾感激的笑了一下,说:“真对不起,这肯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只能让你自己费心解释了。”

古地从来没有听到她这么客气的说过话,这其实也很不自然,有一种让彼此很生分的感觉。他们有两年多没见了,古地觉得李吾长漂亮了些,不过脸色真的很憔悴,而她身上的制服也让他觉得很特别。他微微笑了笑,一如既往的并不解释些什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吾说:“昨天。早上我准备去上课的时候接到兰兰妈妈打来的电话,然后立刻就请假过来了,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好在是淡季机票好买,总算能见兰兰最后一面……古地,我觉得好像一场噩梦一样,我还是不能相信兰兰就这么去了。她还这么年轻,几天前还打电话向我倾诉这一次恋爱的辛苦和甜蜜的。你知道,她还那么健康。我们原来常说,这辈子肯定是我死在她前面的。你记得吗?她原来还拿过我们学校的长跑冠军的……”她说着,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不难想象,在早上徐心兰终于抢救无效死去的时候,她会哭得多么伤心。古地知道,李吾的朋友并不多,而徐心兰则是她最好的朋友。

古地叹了一口气说:“是的,我记得。”他还记得,原来徐心兰在班上组织了一支女足队伍,她自己就是队长,而古地则是她们的教练;他还记得,那次运动会他夺得百米冠军的时候,徐心兰招呼同学们围住了他和李吾,怂恿他拥抱了李吾一下;他还记得,那次下雪李吾生气不让他和她一起走,还是徐心兰半途把李吾出卖给了他;他还记得,高考前的那天晚上,他叫徐心兰帮他给李吾打电话,徐心兰还对他后来竟没有约李吾出来看电影笑他没出息的那种神情;他也还记得,那次在师大巧遇,徐心兰在给他讲到李吾后有些遗憾的摇头的样子。

他记得她是一个很鲜活很健康的女孩,记得她有些风风火火的形象。这样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吗?许多事情,他以为只在电视里小说里,当它发生在他的身边时,他才发现那种冲击和振动绝不是看书看电视的感受所能比拟的。生命真的就这么脆弱吗?他爷爷去世的时候,他也很伤心很难过,可那毕竟是老人寿终正寝无疾而终,是一种正常安详的离开。可是一个同龄的朋友突然就这么死去,那是何其悲惨的一件事情呢?他无法想象,徐心兰的亲人会痛会哭到什么样子。

古地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李吾,只是再一次拥住了她。而这一次,李吾也搂住古地失声痛哭了起来。在吃饭的时间,教学楼前再没有其他的人。阴郁的天空下清冷的空气里有一点微风,世界变得安静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