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上到寨子的路,步行。给他们带路的是一个到镇上来买农药的大婶,语言不通,只会对他们露出一个实在的笑容,而且,一走起来,她的脚步就往往远远的把他们一行人拉在后面很远的地方。路貌似没有多远,不过要翻过好几座山,山看起来很近,甚至两山之间的人还可以清楚的对话,可是,走起来,却似乎总也到不了。也许,这也是寨子里的小孩有很多不能到镇上来上学的原因。而据说他们要去的那个寨子,并不是最远的。

水易歌笙开始担心的是汪小雨,因为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柔弱,想起军训的时候,她曾经扭伤了脚,由男生们背回了寝室,她就觉得她真的是个很让人担心的姑娘。不过,通行的还有几个理科班的男生,他们都很自觉,也很乐意的帮她们女生背起了她们的背包。

也许,唯一值得他们兴奋的是,群山正笼罩在一片五彩斑斓的景色之中,各种各样的树木红红绿绿的非常的好看。头顶上,还有风呼呼的声音,那种城市里绝对没有的洪荒原野一般的风声,还有,纯净的空气。

大家都走得有些累了,汪小雨就说:“古地,唱首歌来鼓舞一下士气吧,我们都快要走不动了。”

古地很淡很淡的笑了一下,说:“我不会唱歌。”

汪小雨说:“人人都会唱歌,除非是天生有障碍的人。因为,婴儿初生的第一声啼哭,就是世界上最动人的音乐。再说,难道军训的时候你没唱么?每次拉歌的时候,你们男生都吼得挺凶。”

袁维绪看着她很认真的表情,真有点替她担心,因为就连水易歌笙都常常感叹,以古地的个性,不给面子就是不给面子,就是个仙女也没用。

不过古地说:“我真不会唱歌,这样,我读首诗给你们听吧——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了北氓山下尘。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

袁维绪就说:“哥哥,这是曲,不是诗。好歹大家也都是学中文的吧。”

汪小雨则说:“古地你不要吧,我不过是叫你唱首歌来鼓舞一下士气,你读首这么萧索的元曲,是想唤醒沉睡的荒魂呢?还是想把我们变成山风里的几缕孤魂啊?不过,”她笑了笑说:“声音不错,真有那么一点韵味呢。要不,我也来读一首吧。”

袁维绪求饶的说:“我怕了你们了,你们要是想变成一对穿越时空的游魂我不反对,可是,至少也先把我送回到现代再说吧。我唱歌,我来唱歌好了。我要唱一首最欢快的歌——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切!”古地和汪小雨一起鄙视她说:“鄙视你!你还欢快呢你。”

袁维绪呵呵的笑着说:“这不是让古地给惹的吗——”

这时候走在老前面的大婶唱起了嘹亮的山歌来,他们虽然一句都听不懂,可是那高亢和嘹亮的声音,自有一种荒野、浑厚,还有几分神秘。那歌声绕过山梁,远远的传开。袁维绪和汪小雨就都两眼冒星星的样子,满脸都是崇拜。然后好像就有一种无由的快乐,说不清是为什么,可是好像每个人的脸上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和微笑。

于是水易歌笙也放开喉咙唱起来,当然她唱的不是山歌,不过她的声线不错,没有那般嘹亮高亢,但是听起来也满有几分味道的。

走啊,走啊,一直从中午走到黄昏,他们才终于走到了寨子里。那个大婶也就是这里的支书的妻子。支书讲一口口音很重的方言,他说他本来应该去接他们的,因为他们是省城来的贵客,不过谁谁谁家的老人病了,他要去看——他们家的屋子角落里还有堆着一些新鲜的草药。

古地突然觉得时光似乎有些错乱,像是穿越到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某个时代一样。晚饭就是在支书家里吃的,大婶煮了一点腊肉,支书说,明天再杀一只鸡招待他们。住的地方是支书家后面坎上的一个老人家里。老人的子女都到城市里打工去了,要春节才回来,空着两间屋子。男生们住楼下,女生们住楼上。

山寨的夜晚很安静,在城市里的夜生活远未开始的时候,整个寨子就已经睡了。只有偶尔的几声狗叫。

尽管很累,可是,他们也都还是不习惯那么早就睡觉,看看时间,才九点都没到呢。于是就都坐在堂屋的火塘边聊天,没事找乐,玩点文字接龙或者脑筋急转弯一之类的游戏。水易歌笙一如既往的是众人的中心,几乎所有的话题都是由她起头开始的。3个理科生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总会陷入她的文字圈套,没有多久,脸上就贴满纸条了。

第二天,袁维绪起得很早。晚上听到水易歌笙说梦话,居然讲的是英文,差点把她笑死。不过那家伙迷迷糊糊的发音不明,也不知道讲的是什么。

记得昨天她们是从一扇小门进来的,她找到了那扇门,“呀”的一声拉开,突然感到好像拉开的是一段悠悠流淌的时光。她愣了一下,迎面扑来的是新鲜潮湿的空气,远处的群山在一片浓浓的晨雾中若影若现。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到了世界之外。

“早啊。”古地在一道坎子下面朝袁维绪挥了挥手,他脚边放着一桶黑乎乎的东西。袁维绪就好奇的问:“那是什么?”古地说:“喂猪的。小姐,看见过活猪吗?”袁维绪说:“什么话,我……电视上看过。”话说起来好像有点好笑,但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没有见过真正的活猪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虽然清楚古地的笑容里有嘲弄的成分,可是这个问题真的有点让她气短。古地嘴角微微往上一翘,说:“那来看我喂猪吧。”袁维绪说:“好啊。我去拿相机。”古地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

乡村生活不是想象的那么充满诗情画意的,袁维绪兴致勃勃的拿着相机跟着古地到了猪圈边,可是却被听到动静冲到木栏杆前面来的猪吓了一大跳,然后本能的闪到了古地身后。然后她就感到一股臭味直冲鼻子,跟着臭源,发现猪圈里积着很多猪粪。古地看上去很有经验的用木瓢把两头猪的猪头打开,然后才将猪食倒进了猪食槽里。

听着猪愉快的吃出响亮的声音来,袁维绪有点好奇的问:“原来猪就是这样喂的?”古地反问:“那你认为应该怎么样?”

袁维绪说:“你别笑我了,这也不是我的错。”古地说:“我没有笑你的意思。我跟你讲,这里的猪肉绝对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因为喂猪用的野菜都远离工业的荼毒,而且这地方没有人用饲料喂猪。”

虽然觉得这地方有点臭,但是袁维绪还是笑了起来,说:“看来你是个环保主义者咯。”她拿着相机,却不知道该拍点什么了?拍猪吃食的样子吗?她又不敢走近。

不过好在,这里别的没有,美丽的风景倒是俯拾皆是。在古地的带领下,袁维绪拍到了独具韵味的吊脚楼、鼓楼和风雨桥。古地给她讲解这些建筑的特点和来历,似乎每一样东西,包括寨子前后的竹林,大树,都是大有来历的。一时间,袁维绪觉得古地可真是渊博,竟没想过古地会不会是瞎掰的。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对古地,对这个一开始她很讨厌的男生,她似乎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