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尚文听了这番话,心惊胆战,想:“香妹呀香妹,刚踏入人生,便遭此劫难,这一生可咋过呀?”心里的话,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咋过?荡平雪耻任自由,愿将终生暗伴君哪!”说着,抚摸关尚文的胸脯,叹道:“遗憾的是,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了。”

关尚文听到这话,说:“人生难得心相随,我怎忍与你分开!”

“我的身心都给了你,但愿你不会忘记我。”又微微笑道:“我可迷人?”

关尚文突然领悟到什么,急忙坐正。见她娇似牡丹怒放,杏眼摄魂,芬芳之气腻人心扉,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丢了魂似的心猿意马,双手搂住了赵淑香……

“尚文,三哥……快停下——”赵淑香用力推开关尚文,只见他像一滩烂泥,软绵绵的瘫在炕上,脸上虽然热汗直冒,但目光仍是贪婪地笑。

赵淑香见此,泪水刷得流了下来。哭叫着:“三哥……快醒醒,不能睡!”说着手指向他人中穴点去。

“啊——”关尚文一声叫,醒了过来。茫然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我突然啥也不知道了?”

“三哥,你可醒了!吓死我了。”淑香苦笑着说:“没想到我的摄魂**,还没报仇,险些害了我心上人。”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什么?这摄魂**是怎么回事?”关尚文诧异地问。

“刚才我捎一心念,便使出了这**,没想到几乎要了你的命啊!”赵淑香余悸忧存,哭哭啼啼讲了百步摄魂碎骨手——

原来这是女人对付男人的一种武功。这种武功,只要人在百步之内,心念释放出来,口中便会自然吐出纯阴的芬芳之气,使对方神魂颠倒,如醉如痴,想入非非,像被摄了魂一样,所以叫百步摄魂。当对方被摄魂后,随即出手,手到之处,骨碎筋断,只要遭遇此手,即在舒麻之中被毁,一旦醒来,已无法可救,重者丧命,轻者终生残废。

关尚文听了这些,毛骨耸然,汗流浃背,惊慌地问:“你学了这武功?”

“初入武门,还谈不上会。”

“那刚才我已被你……”

赵淑香愧疚地点点头,说:“因咱两距离太近,不是我立刻醒悟,及时施救,虽然你已成我真实的男人,反而害了你的命啊!”说着趴在关尚文胸脯上痛哭失声。

“别哭了,别哭了!你救了我算我命大;我死在你手里,也是你对我的惩罚,罪有应得呀,我死而无憾。”说着长叹一声,再不说话。

“三哥,过了这十几天,我就走了。希望你好好念书,找一位志同道合的人,做终生伴侣吧!”赵淑香凄然地说。

“难道你要用这功夫报仇?可千万不要乱毁无辜哇!”关尚文心惊肉跳地说。

“好,我听三哥的。但对这仇,我一定要报!对欺负女孩子的坏人,我一定要惩罚!”

“难道咱不能相伴一生?非要离开我吗?”

“放心。我决心终生不嫁,但我可以作你已是你的人,可是不能为你传宗接代,是终生的遗憾,愿你能找一位谅解我的贤妻呀!”

“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尚文说。

“我的身心都是你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那今天咱吃的东西,在哪儿买来的?”

“咯咯……我的傻三哥,我哪有钱去买呀?那是我顺手拿来的。”赵淑香咯咯地笑着说。

“这么说是偷来的?”关尚文不高兴地说。

“这不叫偷,这叫取之于贪占,救济于饥民。你想想,有些当官的,成天大鱼大肉,吃不了喂狗,而老百姓已经连稀饭都喝不上,这合理吗?就不应该取来救救老百姓?救救快饿死的孩子?”

关尚文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天才说:“可是,一个偷字加在头上,多难听啊!”

“什么好听?什么不好听?我一个黄花闺女,被污做破鞋,贱货!就好听了?把人逼得走投无路就好了?反正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谁愿说啥就说啥!听别人辱骂就不为,还有活路吗?”赵淑香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还说什么呢?关尚文无法驳赵淑香,痛苦地低下了头……

尚文和淑香自由自在的十天过去了。在这十天中,二人时而关家,同全家团聚;时而赵家陪伴老娘谈心;时而到闾山观赏名胜;时而混迹幽州店铺饭馆,寻觅应取之财转给急需之人……

这天,淑香对尚文说:“三哥,小妹该去马家堡小学报到了。你要保重,虽然你我近在咫尺,但有天涯之别呀!”赵淑香恋恋不舍,又关切地说:“你记住我的话,一定找一位志同道合、志趣相投的人做终身伴侣。绝不可让我同我师傅一样,遗憾终身啊!”

关尚文无奈地点点头:“我送你报到去,忘掉过去。只要人不犯我,我也不必犯人,还是相安为妙啊!我会记住你的话,但我绝不忘你……”

二人快到马家堡了,淑香再也不让他送了,说:“快回去吧!如果陆家父子见到你我在一起,想相安也安不了啦!麻烦就大了。”

关尚文听她这样说,只好洒泪而别。淑香毅然决然地踏进了马家堡……

在回家的路上,关尚文黯然神伤,回忆赵淑香诉说的陆长寿父子,为逼婚整自己家的事儿,觉得陆贼实在可恶,是该惩治。但又对淑香的后果担心。前思后想,无计可施,不由得长叹一声:“唉—听天由命吧!”

严冬的辽西天寒地冻,冬天是那样的漫长,那样的寒冷。地冻得像老农干枯的手掌,裂开一道道口子,让人看了心酸,心寒。好心的老天给下了一场小雪,给裂口涂上了膏子药。无情的北风不但把药吹得无影无踪,而且把地皮刮得脱了一层,生疼生疼。路上的行人只好操袖缩脖儿,也免不了寒冷。常言说得好:饱暖、饱暖,人腹中无食又怎能饱?还谈什么暖哪!

大跃进的战鼓,虽然仍是震天响,但人们已听习惯了,不那么热心了。扛着铁锹修水渠,低头放锹觅食吃,再现了祖先的本能。

一个黑咕隆咚的夜晚,二姐荣庆华、二婶张氏都在愁眉苦脸地哄孩子。可是一两岁的孩子享受不了代食品的“美味”,怎么哄仍是哭闹不停。

“庆华呀!这可咋办哪?这不给孩子饿死了吗?”孩子哭嚎,二婶流泪,无奈地求助侄媳。

“死就死吧!这样活受罪,还不如死了呢!”二姐愁眉苦脸地说。那原本红润的嘴唇早已干燥无光泽。

正在看书的关尚文,听了二姐二婶的对话,强忍着腹中咕咕作响,说:“不要说丧气话,还是想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山雀咱又没本事抓;偷又怕丢脸;抢吧,又没胆子。你哥不在家,只好等死吧!”二姐的话,句句扎在尚文的心上。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不让淑香抓山雀,不让淑香偷饭吃的结果,只好不说什么了。

“唉!庆华,东头菜窖被人偷了,听说当官的天天吃地瓜、土豆。不如咱娘俩也拿点儿去。省得大人孩子干等饿死。”

“我看也是,在家门口看人家吃自己不拿,怕丢脸。别人可不管这些,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吃肚里也扒不出来。哎!”二姐应和着,看一眼尚文,又说:“可咱不行啊,人家哥哥是清官,一分不贪,一粒不占;弟弟是中学生,国家栋梁材。只好饿着吧!”

“管他清官栋梁的,饿死孩子没人管,饿死栋梁国家也受损失。”二婶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又说:“咱也不指望他们哥俩,咱娘俩去!”

二姐看一眼一声不吭的关尚文,说:“尚文那!先少看一会儿书,你在家看孩子,我和二婶去看看,能整就整点儿回来,省着饿得受不了。看二婶浑身肿的,光吃苞米骨头能行吗?”

“对!你看孩子,我们娘俩去!”说着把尚海放在炕上,尚海川“哇哇”地大哭起来。

自从二婶搬回东屋,每天大的哭小的叫,没一天清静。如果再把小侄儿和弟弟妹妹都扔在家里让我看着,让她们娘俩去偷土豆,自己不偷也是合谋。哎!关尚文想到这儿,一咬牙站了起来。

“为了小侄儿和弟弟妹妹能活命,我就做一回贼吧!”说着便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二婶二姐你们在家看孩子,我去!不过能不能弄回来可不一定。我可没赵淑香那么大的本事。”说着走了出去。其实他根本没打算去做贼,而是打算出去躲清静。

见尚文空着手走出了门,二姐和二婶对视一眼,苦涩地笑了笑。

“不对,他连地方都不知道,去哪儿偷?”二姐见了,想了想叫道:“尚文,回来!”

关尚文又回到屋里。

“你想干啥去?”二姐问。

“做贼啊!不是打食儿,偷土豆、地瓜么?”

“菜窖在哪儿?你拿什么装?”

二姐地问话,使尚文张口结舌,脸一红一白。昏黄的豆油灯,照在他脸上的汗珠一闪一闪……

“哎—咱俩去吧!让二婶看孩子。反正也是当一回贼,找两个大点的袋子,多弄点,也省得吃代食品光胀肚。”二姐说着,找出两条面袋子,是过去分粮用的,上面都写着“关尚权”三个字。二姐把袋子交给尚文,又拿出个手电,“走吧!”便在前先走了。

这一下真是逼上梁山,关尚文想躲也无法躲,不入伙不行了。他胆颤心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边,见黑漆漆看不清路,不由得打开手电照路。惨白的手电光,照亮了二人盗窃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