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尚文睡了一上午,午饭后见宿舍内读书难以清静,便揣上一本书,带上鱼钩,夹起镰刀向河边走去。

这是横贯百湖农场东西的锁链河。发源于完达山,曲曲弯弯向东流入乌苏里江。关尚文穿过分场前的公路,到了波光粼粼的河边。找个平坦的沙滩,割一根一丈多长的柳条,拴好鱼钩,用镰刀在河中勾出一个海碗大的蛤蜊,用刀剖开,将肉割成一条条穿好鱼钩,甩入河里。将鱼竿往河边一插,又割了一些草,准备坐下看书。

这时,突然看见鱼竿头弯向水面。他忙拉起,一条半斤多重的鲫鱼被钓了上来。他摘下鱼,穿好鱼饵,又把钩甩下河去。他捡起鱼,见没地方放,便在身后的沙滩上挖一个坑,等出满了水,把鱼放在坑里。

他站起身,见四下无人,便冲着河边的柳毛丛解小手。突然他听见柳毛丛乱响。他一愣,这时又见鱼咬钩,赶紧提着裤子去拉鱼钩。一看是一条二斤重的大鲶鱼,他高兴地把鱼又扔在水坑里。就这样,鱼越来咬钩越快,他钓了一条又一条,弄得他手忙脚乱,根本就没时间看书。直到太阳西沉,才钓兴未尽地收拾起鱼钩,割了两根细柳条,准备把鱼穿上拎回家。

当他到水坑边打算串鱼,却见浑登登的一坑水,一条鱼也不见了。他用手在坑里摸了一阵,仍不见鱼。看看水坑的四周,原来这坑除了靠自己这边外,三面都是水。他明白了:自己钓的鱼又都跳出水坑回到河里了,他笑了。

“人家买鸟放生为祈福,我这钓鱼放生为消遣!对不起,鱼兄弟姐妹,打扰你们了,有空儿我还来,再见了!”说着,夹起镰刀,揣起书,将剩下的鱼饵全扔在河里喂鱼,高高兴兴地上了河岸向分场走去。

“喂!站住!”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干什么?”关尚文站住了。回头一看,见一个个子不高、圆脸短发、胖乎乎的少女,手拎一网兜鱼也上了堤坡。他看了看,似乎面孔有点熟,但是从没见过,便说:“你是——”

“你干啥去?你钓的鱼呢?”少女嬉笑着问。

“我回去啊!我钓的鱼都跑了。”

“跑了?你足足钓了半天,鱼全没了,你空手回去,来钓鱼干啥?还不如在家睡大觉。”少女连珠炮似地说。看来这姑娘喜欢饶舌。

“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可人家虽然上钩又都逃跑了,说明和我无缘,就让它跑呗。在家里睡觉哪有垂钓的乐趣?”关尚文说着,扭回头继续走。边走边琢磨:“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没见过?”

“哎!你这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可对人怎么没礼貌呢?”少女生气地说。

“呃?我没礼貌?怎么没礼貌了?”关尚文奇怪地问。

“就没礼貌!跟人家说话连头也不回,撒尿也不看地方!”少女更加生气,不讲理地说。

“这……这是哪里话呀?”关尚文被说得哭笑不得。

“你钓的鱼呢?我这鱼送给你吧!”说着连网兜带鱼递了过来。

“不要,不要。我要这么多鱼干啥?”关尚文忙说:“你怎么抓这么多?不简单哪。”

“给你拿着吧,死沉的,我才不给你拎呢!”少女一把拉过关尚文的胳膊,将网兜套在上面。

“那我帮你拎一段。”关尚文只好用镰刀把拎着鱼,边走边说:“这鱼少说也有一二十斤,你一个小丫头能钓这么多鱼,真不简单。”

“你才是小丫头呢!这鱼不是我钓的,是我看人家钓的。”少女诡秘地歪着头,笑着说。

“看人家钓的?人家钓完全给你了?”关尚文见她的样子,莫名其妙地笑着说。

“是啊,这个钓鱼人傻乎乎的,钓完鱼割了根柳条,见鱼没了,跟大河说了一会儿话,夹着镰刀走了,害得我还得给他拎着。”

“什么?你说这鱼是我钓的?怎么跑你网兜里了?小妹妹?”关尚文不敢再叫她小丫头了。

“这才像个称呼。”少女高兴了,“其实大哥你钓鱼时,我一直在你身边,你钓一条我装一条,然后放在柳毛后的水里养着,谁知你光顾钓鱼,身后有一个大活人你都不知道。不是我把鱼装起来,你挖的那小坑儿能装这么多鱼?早跑了。”

“哈哈!螳螂扑蚕,黄雀在后。”关尚文也觉得奇怪,便问:“那我怎么一直没看见你呀?”

“谁知你这人是什么意思?鱼没了也不找,却冲着大河跟鱼说话。那时我正在柳毛子后边拿网兜,你却走了。”

“我钓鱼也是为了消遣,没就没了呗,找它干啥?”

“你不拿回去做着吃?”少女不解地问。

“我一个单干户,没油、没盐、没有锅,想吃还得麻烦别人,何必找事干?有那空还不如看看书呢。”关尚文说到这儿,突然问:“你一个女孩家,怎么一个人跑到河边来玩儿?”

“我看你来玩儿,就跟来了。谁知你钓鱼那么专心,我怕你的鱼钩甩到我身上,就藏在柳毛后,有鱼就拣,没鱼就看热闹。”她说着、笑着,那么天真,脸简直像个红苹果。有些羞怯样子。

“怎么?一下午你一直躲在柳毛子后面?”关尚文突然想起两次站在柳毛子边小便,曾听到一阵响声,便难为情地说:“对不起,我太粗心了。”

“没关系,不知者不怪,”她的脸羞红了。又说:“不怪都说你是书呆子,还真呆头呆脑得可以。连小便也不看地方,尿人家一身。坏蛋!”

“这……这……小妹原谅,等有空我帮你洗衣服。”关尚文歉疚地说。

“谁用你洗衣服?我早洗完晒干又穿上了。你给我洗?你的衣服还不是别人给你洗的。”

“怎么?你认识我?我咋不认识你呢?”关尚文惊奇地问。

“当然认识你了,没来北大荒前就听说关尚文的大名了,你是有名的当代才子,怎能会认识我这个野丫头?”她不无挖苦地笑着说。

“这哪里话?我们好像没见过面吧?”

“我才来,昨天你替我哥哥顶夜班,当然没见过面了。”少女又笑着,“听我爸说你是个好人,又对我爸有恩,正想谢你呢。”

“原来是万车长的妹妹,怨不得长得这么像。”关尚文一听,明白了有些面熟的原因。又说:“可你怎么知道我来钓鱼?”

“本来我爸要带我和弟弟妹妹去看你,可没等到宿舍,见你向河边走了,估计你是来钓鱼,便让我来陪你,谁想我看你钓鱼那么专心,把我看呆了,又让你把我衣服弄脏了,我只好脱下衣服洗干净,又晾干。没衣服穿,我也就没敢露面……”她含羞带笑的,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堆话。

“嗯……嗯,太对不起了,我可真不是有意的,原谅我吧。”关尚文听了这些,明白了没见着她的原因。惭愧地连连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