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旺旺见有人向屋里走来,扑上去就咬,叼住黑影的裤子不放,口中呜呜地叫。

“旺旺——回来!”旺旺听到叫声松开人影,回到主人身边。万晓莲喝道:“趴下!”狗乖乖地趴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来人。

“你们这狗真厉害,叼住我裤子不放。”来人向万晓莲奸笑着,肥肥的肉眼泡子眯成一条缝问:“尚文没回来?”边说边往屋里走。

“啊!明哥,屋里坐吧!”万晓莲本来不想让他进屋,但见他已经迈进门,只好顺水推舟。

来人叫明勇骝,为人粗鲁野蛮好打架。仗着自己是五八年来的转业义务兵,动不动就欺负后来的,所以人们都躲着他。运动一开始他组织了造反派战斗队,在揪斗走资派中动不动就拳打脚踢,章周文就是在被他揪斗后,自杀身亡。不少造反派见跟他会惹祸,渐渐都成了辛治国的手下。

“尚文呢?我这老弟真有两下子,几句话就把姓辛的操了,这回叫他哭都拿不上韵来。”明勇骝说着又操着河南腔,“咦——我日他娘!以后我有尚文这个军师,这一队就是咱的天下了。你说是不是?晓莲妹!”边说边摸万晓莲的肚子说:“你可得小心点儿,这里的孩子出了毛病,尚文可绕不了你!”

“放尊重点,哪有你这种人,满嘴粗话动手动脚。”万晓莲恼怒地说。

“操!你也不是大姑娘,摸摸怕啥?我不会调戏妇女你放心。只要你和尚文跟我干,包你们挨不了整,我保关尚文当官。”

“呆一边去吧!我说二秃子。”躲在炕头的徐桂霞说话了,“你那两下子谁不知道?还是好好的当你的车长算了。别竟想当官!”

原来徐姐送万晓莲回来,刚想走听到狗叫,怕有人来找万晓莲麻烦。便躲在屋让晓莲去开门。当看到明勇骝来后的样子,忍不住叫他的外号数落他。

“徐姐也在?我只不过说说,其实我也不是当官的料。”明勇骝有些怕徐姐,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告诉你,有我在绝不许你欺负万晓莲。别管她出身好坏,她走的是革命的路,就是我们的同志。”徐桂霞警告明勇骝。

“这倒是!不过……”明勇骝刚想说什么,趴在地下的狗突然站了起来,吓得明勇骝赶紧跳上炕,连总也舍不得摘的帽子也掉了。头上一块块秃癍暴露无余。旺旺用嘴顶开门,摇头摆尾地走了出去。

“胆小如鼠,是尚文回来了。”万晓莲讥笑着说。

果然,旺旺紧跟关尚文身后,又回来了。

“啊哈!明师傅趁我不在,上我家炕了,有点儿造反精神。”关尚文嘲弄地说。

明勇骝自来了弄一肚子气,自己的秃疮头又掉了帽子,更使他难堪,听关尚文这么一说强压怒火道:“那敢哪!我是看你把辛治国给操了,也替我出口气,来看看。谁想让你家狗给咬了。”

“我们旺旺只咬坏人,不咬好人,它比有些分不清好人坏人的人强。没良心。”万晓莲挖苦地说。

“哎呀姓万的!你他妈的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今天你放狗咬了转业官兵,咬了贫下中农。你等着,别看今天关尚文救了你,明天我照样整你,看关尚文怎样救你!”明勇骝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顺手拿起一本写有万晓莲名字的宣传材料,跳下炕走了。

“唉!这个二秃子可得罪不得,他心狠手辣竟坏点子,又天不怕地不怕,你们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徐姐埋怨地说:“尚文你快去,把他劝回来,无论如何要把书要回来。”

关尚文立刻出来叫明哥,可是已经晚了,明勇骝早已消失在夜幕中。

“完了!这下不好收拾了,这小子比辛治国更坏!”徐桂霞见关尚文没叫回明勇骝,叹息着说。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关尚文说:“徐姐,谢谢你了,我们夫妻忘不了你的恩德,反正挨整是挨定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不要说这些,我会设法保护晓莲,你放心,年轻人受点打击算不了什么。”又拉着晓莲笑着说:“多休息,少生气。大约几月的?”

“可能四月底。”万晓莲羞涩地说。

“别怕!谁也怎么不了你,反正女职工归我管,我得回去了,不能让这帮小子背着我开黑会。”说完急匆匆走了。

送走徐姐,万晓莲扑到丈夫怀里,哭着说:“怨我沉不住气。我好怕呀!”

“不用怕,风暴未来防风暴,风暴到时顶逆风!没有走不完的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无数有良知的人在保护我们,没什么大不了的。”关尚文抚慰着妻子,亲自为她铺好了被褥……

年三十晨。

天阴冷,北风啸,雪屑漫天飘。

关尚文夫妇早晨起来,简单地吃了点隔夜饭,便收拾年货。

“万晓莲!到队部去。”几个造反派闯进来,面无表情地说。旺旺突然站起,眦着牙怒视来人,吓得他们退到门外。

“趴下!”关尚文吆喝狗一声,狗乖乖地趴下了。

“快点儿吧,大家在等着呢!”女造反派洪晓红说。又向关尚文说:“你放心,我会把她完好无损地交给你,你把好吃的作好,让她吃现成的吧。”

“谢谢洪姐,有你们在我放心。”说着动手洗猪头,猪蹄。万晓莲深情地看看丈夫,跟洪晓红她们去了。

队部里,空气像凝固了一样,革委会的几个人几乎全在,看样子像是开展过紧张地交锋,谁也不说话。明勇骝又成了头头,虎视眈眈地坐在桌边,目空一切。

“万晓莲,你这个地主崽子。你对伟大领袖有刻骨仇恨,今天你必须老实交待,你是怎样污蔑伟大领袖的?”万晓莲一进屋,明勇骝不等别人说话,先吼了起来。

“没有哇?我们夫妻深受**的恩,怎会侮辱**呢?”万晓莲理直气壮地说。

“不许你狡辩,人证物证俱在,你敢不交待?”明二秃子站了起来,怒视万晓莲,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

洪晓红从里边拿出一把椅子,让万晓莲坐下。

“不许坐!不交待罪行,没权坐!”

“我说明司令!你懂不懂政策?就是犯人也没有不给坐的,何况她这么大肚子!”洪晓红硬把万晓莲扶到椅子上,说:“**教导我们说:要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你难道不听吗?她肚里的孩子没罪,说不定孩子长大以后,是个造反派头头,我们可得保护好哇!”

大家听洪晓红一说,都抿嘴笑了。李元方也是革委会委员,见自己的未婚妻这么转弯骂明勇骝,笑着向她挤眉弄眼。

“好,听**的话,我得好好保护关尚文的后代。”万晓莲听洪姐这么说,边移了移身子,边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

明永骝听洪晓红这么说,本想跳起来打她,可是听说是**说的,又知道关尚文在一队的人缘不错,怕引起公愤,只好忍气问万晓莲。

“你交不交待你的罪行?”

“我们的结婚照不是没问题吗?是……”

“不是让你说这个!让你交代新罪行!”

“新罪行?我昨天回去你也知道,你们走了我们就睡了,有什么罪呀?”万晓莲不解地问。

“放老实点儿!这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说:你们两口子除了睡觉,还干啥了?”

“这……我们俩啥也没干,我这么大肚子。”万晓莲脸羞红嗫悄着说。

“我不信!”任自强说话了,明勇骝见革委会主任也帮自己审问,挺高兴,立刻把椅子让给任自强。任自强又慢条斯理地说:“关尚文年轻力壮,睡觉能老实吗?”仁自强板着脸问。

人们对他的问话,感到奇怪,惊奇地看着他。

“主任,你还没结婚不知道这些事。他一夜确实没动我,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再说了,伟大领袖也没说过夫妻不准……”万晓莲毕竟才二十岁,在大男人面前怎好意思再说,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伟大领袖是没说过,可是明司令要问,有他的原因。我身为革委会主任,不能不掌握斗争大方向啊!”他说得慢条斯理,不急不慌,“所以嘛——你别生气,我还得问。”他看了一眼明勇骝,又看了看大家。二秃子向他点点头。

“那你就问吧,我实话实说,你可别坐不住。”万晓莲见他是寻自己开心,所以想借机耍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