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关尚文站在办公室四楼的阳台上,正在俯瞰校园,思谋着干女儿冯念文的婚事,觉得的这孩子已经二十七八岁,性情和她母亲岳兰虽然相似,但有很多地方令人难以琢磨。 网特别是感情问题,越来越使人难以接近,一改刚来时那开朗的性格。特别近几年越来越不愿回香港,有时与栾继红同居,但又不想和他结婚。这是为什么哪?关尚文想到这些,暗暗自言自语地说:“尚文那尚文!岳兰将她的女儿交给你,你怎么不知道关心人家呀?你这样对得起你的岳兰吗?”想到这些,关尚文不知不觉中流下眼泪。“不行!我必须和晓莲商量,揭开孩子心中的谜。”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我就是。”

“爸爸!你快来吧,一名香港来的女大学生和大陆的大学生同时从瀑布跳下,殉情自杀了!”电话里传来副校长冯念文焦急的声音。

“什么?跳崖自杀?唉!真是的。别急!我马上去!”关尚文说完,急急地下了楼,驱车向西山岛瀑布驶去。

西山岛的西山顶上,原来是日本留下的巨大的钢筋水泥碉堡。在开发之初,根据关尚权的意见改修成与辽宁闾山大石棚相似的瀑布,这人工瀑布从上到下有五层楼高,在旅游旺季,从灌区中用水泵抽水到山顶,从假石棚顶直泻而下,形成瀑布,水泻下后又经人工修成的条条溪流,溪流流过茂密的森林,进入山下的天然游泳场,景色优美壮观,成为北国的一大美景,游人络绎不绝叹为观止。

此时的瀑布前聚满了人,关尚文一到人们闪开一条道,关尚文走上前,见平地上已并排摆放着两个尸体,公安和保安人员正在拍照。冯念文见校长来了,递给他一封信,还没等关尚文打开看,保安人员向关尚文说:“校长,这是西山岛大学的两名学生,据勘查是跳崖自杀,没有谋害和其他迹象,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

关尚文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脸上露出痛苦和惋惜的神情。

“好了,大家清回吧。保安人员和公安同志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念文领你爸回去吧,这里的事由我处理,放心吧。”万晓莲见念文神情很悲伤,安慰地说。

“好吧!念文咱到上面走走,顺便也轻松一下紧张的心。”关尚文说。

冯念文机械地跟在关尚文身后向山顶走去。

“爸,我给你的是他们的绝命书,在我的办公室发现的,发现后我急忙赶来,但已经晚了。”冯念文悲悲切切地说。

“嗯?还留下了绝命书?”关尚文停下脚步,抽出信封里的信,双手颤抖着看起信来:

尊敬的校领导,老师,同学们!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和你们永别了。我和我的恋人贺男同学,双双跳下北国的大石棚,可以永远的留在自己祖国的边疆了。

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呢?实在是无路可走哇!

我虽然是香港人,但我的祖国是中国,我还是中国人。我爷爷是国民党军官,祖国解放时逃出大陆到了台湾。我父亲当时还小,是我奶奶一人把他抚养成人,供他上了大学,当了教授,谁想到就因我家的海外关系,历次运动被整得死去活来,先被打成右派,又被定成牛鬼蛇神,实在难以生存,一次偶然的机会逃到香港,又联系到我的爷爷,当我爷爷去世后,我父亲接了爷爷的全部家产成了富翁。这才成家有了我。当我要上大学时,我央求父亲让我来这里上学,父亲想起自己在祖国的磨难,不让我到大陆念书,可是我知道我是中国人,坚决要回祖国念书。父亲知道这是一所香港人办的大学,勉强同意我到这里留学,这才遂了我的心愿。我在这里读书已经两年多,认识了我的同学,山东农村青年贺男,逐渐的成好友和恋人。

正在我们向往着学业结束后,为祖国的边疆繁荣干一番事业时,迎来香港回归的喜讯,我们正陶醉在欢乐中时,谁会想到,这时接到我父亲的几次家信和电报,催我立刻回香港,要在香港回归前移居加拿大。并为我的婚事作了安排。让我将贺男也带去香港,一起迁往加拿大,要贺男不愿意便和他断绝一切关系,让我到外国另找恋人。

这样的信与电话,一次比一次严厉,并下最后通牒:再不回香港,就断绝父女关系,再也不等我。并在昨天来电话,他已要带领全家,离开香港前往加拿大,哭着说让我保重。

敬爱的领导,同学们:

在家我是一个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来到大学虽然得到一些锻炼,但离独立生活还有极大的距离,这样的信和电话,实在是断了我的生机。为此,我与贺男彻夜长谈,他家境贫寒,只有陪我哭泣,也是一筹莫展,又不想和我分离,在此绝望之际,他愿陪我共进黄泉,既然生不能做夫妻,那就让我们做一对殉情的古人吧!

永别了!尊敬的领导和老师;永别了!我的祖国和亲人。

西山岛大学学生:由佼佼 贺男绝笔

九七年香港回归前夜。

“唉!糊涂的孩子。你们怎能做这样的傻事?”关尚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挥了一把老泪悔恨地说:“怨我们哪!没有及早发现学生的心情变化呀!才使这样的悲剧发生。”

冯念文早已是泣不成声,听了校长的话,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谁也不能怨,每个人心灵深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悲哀,有谁能理解香港女孩的难处哇?像佼佼同学的处理方法,倒也是一种解脱,她的果敢行动,我很佩服。”

“什么?念文你说什么?”关尚文被她的话震惊了,惊慌地问道。

“爸别紧张,我是触景生情,信口说说而已。”冯念文淡淡地说。娇艳的脸上有了刚毅的表情。

听了念文的话语,看了念文的表情。关尚文有些惊慌失措,预感到有些事情就要发生,头翁的一下跌坐在树旁,突然苍老了。念文见到干爸的样子,忙搀起他的胳膊,亲切地说:“爸!是我不好,让您操心了。刚才是我胡说的,您别往心里去。”边说边搀着关尚文走向前面的大槐树边的长椅上坐下。

“孩子,是我不好,我只知道你能干,有才华;只知道你上进心强,办事让人放心。但对你的关心太少了!更不了解你心中有何难言之隐哪!”关尚文惭愧地说:“我对不起你妈,你妈临终还委托我照看你。可我只知道工作,竟辜负了她呀!”关尚文悔恨地锤着自己的头,说不下去了。

“爸爸!别这样!我这不好好的吗?你和晓莲妈妈像我生身父母一样,怎么能说有愧呢?”冯念文哭着说。

“孩子,别哭!要有勇气面对人生。做人难哪!只有敢于在艰难中战胜自我才有光明,才有奔头,才有乐趣!像由佼佼她们那样,人还能活吗?战胜自我后的欢乐才是真正的欢乐!”关尚文激动地说,是在激励女儿,也是在自我表白。

冯念文听了他的话,虽然止住了悲声,但神情更加沮丧,陷入难以克制的痛苦之中。关尚文见此,叹了一口气说:“念文哪!你知道这棵树的经历吗?它也是一个生命,它也有感情,也有苦难的经历呀!但你看它他如今活得多茂盛,多骄傲哇!”

“草木有生命,但与人终归不一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冯念文看着亭亭如华盖的槐树,听着树叶如泣如诉的沙沙声,不由自主地说。

“不!它不但有生命,也有感情!正因为它有感情,才有今天旺盛的生命!才有今天的繁荣!”关尚文手摸着那粗壮的树干,满怀敬意地说。

冯念文看着这棵大槐树,见合抱粗的树干上斑痕累累,粗糙的树皮脱了一层又一层,伞形的树冠将地下笼罩出方圆四五十米的树荫。她苦笑了,摇摇头没再说话。

“孩子,这槐树少说已历百年,它的年轮记下了经过的风风雨雨和酷暑严寒;树干上的伤疤是苦难的见证;它的死而复生伴着人间的悲欢;它的枯荣历数着,看到的哀愁与欢乐。”

“咯咯!”冯念文破涕为笑了,“爸爸,不怪人们都说你是百湖的才子,在此心伤神劳之时,竟能借一棵槐树,抒发诗一般的哲理,开导他的女儿。唉!我理解您的用心良苦啊!”

“念文!不是我在借题发挥,我也是触景生情。这棵树,确实有它不平凡的历史。”关尚文看念文强装出的笑脸,心中更是难受,又严肃地说:“传说在很久以前,在这千里荒原上,稀稀落落的生活着关里关外逃荒的人群。他们自食其力,过着安宁单调的生活,渔猎耕农,倒也吃喝不愁,日子过得很舒心。”

冯念文不解地看着关尚文,心中在想:“我这干爸,想说什么呢?”

“谁想到,这平静的生活,自日本入侵中国以后,日本关东军的铁蹄,踏进了这片荒原,在这里建起大大小小的兵营,据说那个西大营,就是日军的一个司令部。从那时起,荒原的人们陷入灾难之中。先是并屯,强迫人们迁到一起组成村落,以便于他们管理。防止人们抗日;接着又大肆搜查抗日游击队,和反对并屯的人,将他们押到这棵大树下和那河边,进行集体屠杀,无数的抗日志士和善良的百姓,就惨死在这棵树下和那河边。从那时起,这两处成了日寇的杀人场。天天在这里杀人。河里流淌着血水;树下的土地成了血红色,草木在悲哭声中全枯死了。就连这棵老槐树也在杀人的枪声中干枯而死,那河被人们称为砍头河。”

冯念文听得心惊肉跳,气得咬牙切齿。

“解放后,党中央决定开发北大荒,王震将军率领十万转业官兵来到这里,勘察地形,建立军垦农场。王将军将他的战马,拴在这颗已经枯死多年的树上,坐在树下休息,指着下面的荒原,让陈镇北将军在这里建一座农场。陈将军按他的指示,建起了现在的百湖农场。”

冯念文听得入神了,频频地点头;听着,思考着。

“就在建场的当年雪化冰消之日,这棵老槐树竟神奇的活了,长出了绿叶,开出了芳香四溢的花。在日寇铁蹄下幸免活下来的老人,见这树死而复生,都跑来观看奇景,有的竟焚香祷告,称它为神树。也就从那时起这棵树成了人们心中不屈的象征,‘一棵树’竟成西山岛的代名词。”

关尚文满怀深情地讲述,深深地打动了冯念文的心。她不由得说:“这是人们出于对王将军的崇敬,编的神话吧?不过这是也好,神话也好,说明人们对王将军的热爱,对善恶的分明,还是令人感动的。”

“这也许吧!但我在北大荒这么多年,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这大槐树的繁华我年年看,年年如此。可是说来也奇,在哪十年浩劫之时,我亲眼见这棵槐树,不但不再开花,而且再不见茂盛的枝叶,就像一位苍老的人,让人看了心酸。拨乱反正之后,这棵树又恢复了生机,又是年年开花,特别是改革开放这几年,你也亲眼看到,这棵百年老槐,是何等老当益壮啊?”关尚文说到这里,变得非常兴奋。竟像孩子一样紧紧的拥抱着老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