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寡妇门前按是非多

“这下好了!小鸟、山鸡、野兔都有泉水喝了,长大我要把泉水引上山,让干旱的关屯人人喝上这泉水!”小三儿高兴地幻想着未来。

“好孩子,快长吧!妈等着喝你的山泉水呢。”妈妈说着带领着孩子们上了沟,采着酸枣、野梨、山葡萄,欢天喜地跟妈妈玩耍……

丰收的喜悦是短暂的,白生生的棉花卖完了;黄澄澄的大豆不见了;金灿灿的谷子被人拉走了……装满下屋的粮食转眼间光剩囤底了,换来了钱。钱还了债,已经没有了。谷草、豆秸、棉花桔,没进院儿便被拉走了,顶了车马的工钱……

粮没了,钱光了,烧柴不见了……一年辛勤地劳动,只剩下母子四人八只手,四张嘴……

三个孩子的欢笑少了,看到妈妈日益增多的白发,幼小的心灵又一次打下深深的烙印。

“孩子!今年不错,债基本还完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了。”妈妈满有希望地安慰三个孩子,“再不用求亲告友,靠救济过日子了。”

“那咱今年吃啥?花啥呀?”女儿尚香知道日子艰难了。

“野菜、树叶、榆树皮,是咱这样人家的主要粮食,咱还有猪、鸡、鸭、兔,还有菜园,有咱娘四个八只手,还愁吃穿吗?”妈妈乐观地说。

“妈,明年我不上学了,让两个弟弟上吧,我跟妈种地,看你白头发又多了……”尚香说着用手抚摸着妈妈的头发,她那满头青丝已显斑白,“我下来干活,种地少雇人,生活也会好些。”

“傻孩子,你也十多岁了,再不念书学点文化,像我一样爬一辈子垄沟?我再苦再累算不了什么,决不耽误你们三个。”

“妈——”小尚香没再说什么。她不愿念书也是有她的原因的,全班六十多人,从八岁到十八岁的都有,自己虽然不算太大,但自己在班里个子又高又瘦,长得眉清目秀,大男生总想欺负她,为此,学习成绩跟弟弟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弟弟总是第一,自己始终是中下等。老师也不多管,只抓**岁的好学生,对岁数较大的学生只要不打架,学不学都行,愿念书就念,不愿念随时可以退学。所以,念与不念早晚得回家种地,晚回家不如早回家!可是妈妈不同意,也只好继续上学。

转眼又到春耕,官屯因农具牲畜都少,村里不少人家组织了互助组。可是关大妈家没有男劳力,怎么和人家互助?只好单干。仍要雇人家组里的劳力和牲畜,这样又拉下了新债。

这一天,张老赖的儿子张大赖,他们组里的活没干完,好心带着组员帮陈大姐家铲地来了,组员们却七嘴八舌说起了风凉话。

“咱们组长给陈大姐溜须,想好事吧?”刘春海不三不四地信口胡说,“这个张大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心高妄想。”

“那也不一定,十个寡妇九个骚,剩下一个偷狸猫。我就不信她能守得住!”另一个组员信口开河。

“放你娘的屁!你妈也是寡妇,回去问问你妈,她偷几个狸猫?”不知何时,张大赖的老婆小花鞋来了,她听这些男人拿陈大姐开心,气得大骂,“陈大姐待咱们比亲姐姐还亲,你们这些挨千刀的没一点良心,她寡妇失业的带三个孩子容易吗?”

小花鞋的话被前来送饭的陈大姐听到了,她没有听到别人说什么,但从小花鞋的话里已经明白了一切。心想,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一点不假。她强忍泪水说:“大妹子,让大家吃饭吧,吃完饭这地不用铲了,剩下这点儿我自己铲。”说完扭回头走了。

铲地的人傻眼了,饭也没吃数落着刘春海等人,二人觉得没趣儿,只闷声铲地。

“吃饭吧,还等老娘来喂你们?”小花鞋是有名的小辣椒,什么话都敢说,这时又笑着,“也是老娘我不检点,不知和谁玩儿出肚子,一松裤带漏出你们这几个杂种。哎——没办法,杂种就杂种吧,谁让我生出你们呢?过来吧,快吃饭,吃完了好干活,不然一下雨,草苗齐长就完了。”

“小辣椒哇小辣椒,我们骂不过你,想穿你这花鞋又没胆子。我求你了,刚才胡掰的话,千万不要让陈大姐知道,她真够可怜的,可不能伤她的心。”刘春海说着走来吃饭。

别看陈大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是人家给自己干活,毫不吝惜。大家吃着秫米干饭,白菜炖豆腐,小葱大酱,外加咸鸡蛋。大家边吃边称赞陈大姐。吃完饭谁也不说闲话了,又开始铲地。

地铲完了,陈大姐想起雇人铲地引起的闲言碎语,心中烦恼。三个孩子见妈妈心烦,也觉得心里难过。

接着发生的事,更使妈妈心惊肉跳。她告诉孩子们,以后出门,一定要格外小心。

这天吃完晚饭,县公安局在关屯召开紧急大会,通报最近发生的几起重大案件:通报中提到解放后,“在家里”这个民间组织解散了。关屯的村长冯广财,就是原来的冯三哥,来关屯后被选为关屯村的村长。前天到乡里开会,夜间被土匪绑走。昨天发现被吊死在乡政府后山的大树上,和他一齐吊死的还有三四个人。人们立刻报告县公安局。此时的古城县虽然不是军管了,但县公安局局长仍由县委书记刘春友兼任。他接到报案后,知道有冯三,觉得这不是一般的土匪绑票,立刻赶到现场,认出被害人还有郑奎、龙大等人,都是原“在家里”的重要人物。他感到事态严重,根据上级发来的通报联想,觉得这与台湾派遣特务有关,说不定还是为“宝扇”而来。

刘局长当机立断,召开会议发动群众,严密监视城乡可疑分子,加强对地富分子的管制,保护原“在家里”的骨干及其家属。从此以后,白天各村屯由儿童团站岗放哨,盘查路条;晚上由民兵值班巡逻。

关大妈想起冯三等人的死,心里非常难过。哎——刚过几天舒心日子,为什么要杀害幽燕的生死弟兄?

这是一个星期天,尚香帮妈妈干活,尚权、尚文早早地拿起红缨枪,站岗放哨去了,这小哥俩在闾山入口处,警惕地察看“路条”。这“路条”是刚解放时各村公所给开的加盖公章的临时通行证。

这时,只见离路口几丈远的山坡上,一个瘦高个子,戴眼镜的男人,正和傻子关幽安说话。关幽安吃得又白又胖,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一个纽扣也没有。那人向他说什么,他只是笑。看样子那人想进屯。

“过来,你是干什么的?有路条吗?”尚权大声叫道。

“哎——我就是关屯的,出来拣粪带什么路条?”那人见是两个孩子,信口胡编,背起粪箕子,拎着粪叉子向二人走来。

“咦?你是关屯的?”尚权觉得这人面熟,又见他要闯,便端起红缨枪,说:“你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

“我是昨天才来的,你当然没见过。”高个子说着,握紧粪叉子就想往里走。

“等等!”小尚文也端起红缨枪,对着他的胸前说:“你身上衣服怎么都湿了?你路条呢?”

小尚文仔细地打量高个子,心里突然一阵紧张,见自己哥俩绝不是人家对手,灵机一动突然说:“哎——你不是我爸的好朋友钟大叔吗?”尚文高兴地,“大叔来关屯,怎么不到我家?”

尚权听弟弟一说也想起来了。心里一激灵:“怎么他没有死?”

“啊——你们两个是?”高个子回忆地说。

“我是我爸的儿子,我是二丫头,他是三丫头呀!”尚权故意把话说得莫名其妙。

“是你爸的儿子?”高个子见这两个孩子可欺,便放松了紧握粪叉子的手,顺杆往上爬,“我正是你爸的朋友,你们的钟大叔,正想看看你爸,能带我去吗?”

“能!我爸正在家,我带你去!”小尚文眨着大眼睛,歪着圆脑袋说。

“你家在哪?家里有什么人?”

“我家住前街中间的房子,家里就我爸爸一人在家,咱妈妈上咱舅舅家了!”他故意把话说得特别亲热,连妈都是‘咱’的。

哥哥从弟弟的话中,早知弟弟的主意了。

“大叔!把粪箕子给傻叔吧,他好拣粪。”尚权说。

“好好!走吧,见你爸去。”高个子迫不及待地说,生怕错过良机。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小尚文蹦蹦跳跳的大声唱着歌走在前边,跟在后面的高个子见他这样唱,忙说:“别唱了,看把人都吵醒了,大清早的,多不好!”

“好,不唱了。”其实,小尚文唱歌的目的,就是给村里人打招呼。

说着话,他们来到前街中间大院了。

妈妈和姐姐正在准备早饭,听见小三唱着歌回来了,觉得奇怪,便出门看看。可是见小三在大门口一晃便过去了,更觉得他今天反常,突然看见后面一个高个子戴眼镜的人,心里一惊:“咦!怎么是他?难道他没有死?”忙拉尚香跟了出来。

“爸爸!你看谁来了?”小三一进院几步跨向门口大叫着。高个子紧紧地跟在后面。

屋里人一听愣了,这孩子想爸爸想疯了!到村政府来找爸爸,你爸爸不是早死了吗?忙起身迎了出来。

“抓住他!他是坏蛋——”没等人们出门,尚文几步进屋,指着跟在身后的人说。

高个子看上了这孩子的当,扭身就跑,但来不及了,只见妈妈、姐姐、还有几个民兵,已堵住大门,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他。他正想伸手掏什么,屋里出来的赵二飞起一脚,踢在他手上,几个人上前抓住,五花大绑绑了起来。从他身上搜出了手枪、匕首、和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