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傍晚,西宅的男女老少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品仲秋月饼,尝新鲜瓜果,饮美酒赏月。突然见关香烈的妻子佟氏皱着眉头,汗珠直流,叫道:“哎呀!我肚子疼——”

年已三十多岁的关香烈一听,忙说:“是不是快了?我扶你进屋吧。”说着扶着妻子进了屋,母亲及几位中年妇女也一起跟了进来,老宅的大太太闻讯赶来了。

“你出去吧!快让人去找接生婆!”母亲吩咐完,又对关香烈说:“这里没你的事儿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关香烈怀着喜悦的心情出了屋:想自己年近三十了,与佟氏十八岁结婚到现在,虽然生过三个孩子,但都夭折了,至今连个小孩都没有,现在又有了孩子,怎能不高兴?老天保佑赐给我儿子吧!

关香烈想着心事,回到石桌旁,坐在石凳上。此时,赏月的人因听说少奶奶要生产,都各自散了。关香烈见只有自己一人,又见石桌上有供月的香和蜡烛,便点上蜡烛,燃着香,恭恭敬敬的向明月拜了下去:“太阴老君,各路神仙!我关香烈年近三十,无儿无女,偌大的关西宅连个接香火的都没有,祈求神仙赐给我儿子吧!好接西宅香火。”关香烈口中念念有词,祷告完毕,恭恭敬敬地把香插在香炉中,静听屋里的动静,忽然困倦上来,便伏在石桌上——

瓦蓝的天空,忽然布满了乌云,西宅院内红彤彤一片,院中突然长出一棵摇钱树,越长越高,枝叶茂密,那茂密的叶子黄白耀眼。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跪在树旁,向树跪倒下拜,口中高呼:“穷神爷爷,救救我们吧!我们全家老小要饿死了。”

“好吧!你们每人拿一些养家糊口的钱,不要贪心,人就应该在苦难中锻炼哪!”摇钱树突然开口说话。只见树身子一摇,树叶沙沙而落,满地黄金白银。穷人们每人拾起一块,欢天喜地地走了。

“我得到关家去了!”大树说着,慢慢化成人形,身穿大红蟒袍,头顶三颗红珠,向关香烈点头一笑,走进了正房……

“关香烈!见你心诚,我满足你的心愿,现在穷神托生你家,你要好生抚养。”只见青岩寺歪脖老母凌空而立,说完缓缓向医巫闾山飘去。

“大少爷!快醒醒!夫人生了!快去看看吧!”腆着大肚子的张小脚儿急迈三寸金莲奔来说。

“啊?这是真的?”关香烈从梦中惊醒。

“快去吧!你的儿子长得出奇,出生不但不哭,还会笑呢!”

关香烈一进屋,见佟氏旁边安静地躺着圆头圆脑的胖小子。佟氏见丈夫来了,微笑着说:“看看咱儿子吧!生下来就一幅笑脸。”

关香烈抱起襁褓中的婴儿,端详好一阵:“嗯!像我:大眼皮、大鼻子、大嘴大耳。咦?这小家伙还真会笑呢!”他高兴得合不拢嘴。突然说:“这是什么?怎么头顶有三个红球?这手和脚怎么和树的枝干差不多?”关香烈笑不出来了,放下孩子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想起梦中歪脖老母的话……

“哎呀我说三妹呀!你做了什么孽竟生了个妖怪?”老宅大太太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还不把这东西趁没成形扔到山里喂狗!还等他败了西宅的家呀?”

刚生完孩子还在疲劳中的佟氏一听这话,赶紧看孩子,没想到心中一急竟昏了过去。

“看看!看看——”大太太借机又说:“你们看这妖怪不是降灾难给他妈了?快!陈二媳妇!快叫陈二把这妖怪赶紧抱走扔掉!”

在关屯,老宅的话就是圣旨,现在老爷走了,太太又昏死过去。老宅大太太的话谁敢不听?张小脚含泪叫来丈夫,陈二眨巴着两只已经红红的双眼,抱起孩子就走了。

关香烈正在自己的房内想这孩子的事,竟又睡着了。梦中见歪脖老母跟自己说了很多话。正在这时突然听说孩子是妖怪,又听说陈二已经把孩子扔到山里喂狗去了,突然惊醒。急忙回到夫人房中看个明白。

“你怎么才来呀?呜呜……”夫人只埋怨一句就泣不成声了。

“怎么?是谁让把我的孩子扔到山里的?”关香烈怒吼着,“这不是要断我关香烈的后吗?安的什么心?”

“还有谁?还不是老宅的大姐?”佟氏气狠狠地说:“就是要断你的后,他们才能霸占西宅!”

“什么东西?我找他们算账去!”关香烈不顾天黑的晨露秋风,大步奔向老宅……

“大哥——我问你!”关香烈奔到老宅,敲开紧闭的大门,面对睡眼惺忪的笑面虎关香升,强压怒火质问道:“你凭什么说我的孩子是妖怪?为什么派人将我的孩子扔到山中喂野狗?你安的什么心?”

昏黄的烛光下,笑面虎看到一张红面长髯的脸上,两道浓眉倒竖,威风凛凛怒指自己,以为关公显圣来找自己算账,吓得哆哆嗦嗦地说:“不……不……不关……我……我……的事儿……是我的屋里……里的溅人看初生的孩子长……长四个红色的头,四肢橡树枝一样又长又粗糙,说是妖怪,就……就……就让人把妖怪扔了……不关我……”

“胡说!我亲眼看见我的孩子圆头圆脑还对我笑呢!哪来的四个头?分明我大姐受你的指使编出瞎话陷害于我!你还我的儿子……”关香烈伸手抓住关香升的肩头,拼命地摇晃着,发疯一样叫道:“还我的儿子!……我儿子是天神下凡,他要是被野狗吃了,我让你抵命!歪脖老母也饶不了你们老宅!还我儿子……”

笑面虎在关香烈怒吼中清醒过来,在心中暗笑一声‘好’,脸上却堆满了怒容安慰三弟,“三弟快松手!看把哥的身子都摇零碎了……快松开!……你消消气,等我把事情弄明白,派人找回孩子,再惩罚你大姐这个溅人!”

关香烈的怒吼声,早惊醒了东宅的人,大太太听是三弟找上门来要孩子,在一帮女佣的簇拥下,有恃无恐地走了进来。

关香烈一见东宅的大姐,松开大哥关香升,强压怒火问道:“是你说我的孩子是妖怪?又是你让人把孩子扔到山里去的?你安的什么心?”

“三弟坐下消消气。”大太太摆出掌门女的身份,看了一眼正等自己解围的丈夫,亲自给三弟搬个雕花椅;又亲切地把关香烈按在椅子上;让佣人给三弟递上装好的烟袋,自己从佣人手里接过火镰就要给三弟点烟……那恭敬的样子就像刚过门的新媳妇侍候公爹一样。

“算了!大姐我没心思抽烟,我也不敢擎受你亲手为我点烟!”关香烈推开大姐点烟的手,把一杆乌金杆,黄铜烟袋锅的长烟袋放在八仙桌上责问“你怎么看出我的刚降生的儿子是妖怪?”

“哎呀老三你可别说了!当时快把我吓死了!”大太太蝎虎打掌谈虎色变地,“当时你是没在场,你在场也会决定不要这不成样的孩子!”

“当时我看见我刚出生的儿子圆头圆脑,大眼皮,大耳朵,头顶还有三颗鲜红的痦子,想起梦中歪脖老母的话,心中觉得奇怪,便回我的书房细细想这里的蹊跷,没想到却睡着了……”关香烈说到这里又问,“我怎么没有看出孩子是妖怪?我却看出孩子长得处处都像我?”

大太太听了三弟的话一阵惊慌,看了一眼丈夫关香升,见丈夫转过他那肥胖闪亮带汗珠的秃顶脑袋不看她,心理一急想到:好你个老东西!到这时候你还不出来帮我说话?让我怎么自圆其说?想到这脱口说道:“你刚走我想起你大哥的话,便上前看看孩子。可是一看,只见一道红光直刺我的双眼,我揉了揉眼睛,朦胧中见我面前哪有什么孩子?一个长着四个头,手脚像树根树枝样的怪物正向我张牙舞爪的扑来,想到你大哥说的妖怪,便惊慌地叫出了‘妖怪’。没想到这一喊竟吓晕了三妹。我看此时不把孩子扔掉时间长就晚了,便强行让陈二媳妇叫来陈二,把孩子扔到山中……”

关香烈见大姐说话时不但漏洞百出,头上冒汗,还不停地用眼睛看香升大哥,心中已明白**。想到这里,他来个敲山震虎,找出害自己孩子的元凶。突然一声断喝:“这回你们满意了吧?这丧尽天良的事能讨我大哥的欢心了吧?”

“是……能……能满意……不不……不……”大姐语无伦次惊慌失措。

“啪!”关香升突然站起,拿起桌上的长烟袋,一下子向他大太太的太阳穴上打去。只听“哎呀——”一声,大太太立刻倒在地上,血汨汨地流了出来,蹬了几下腿当场身亡。

“大哥你……”关香烈没防备关香升会打死大姐,善人之心又上来了,“怎么为了孩子,你对我大姐出手这样重?”

“唉!我是出手重了点……没想到她会……”笑面虎有些懊悔地说完这话,让佣人先抬走妻子的尸体,对关香烈又说:“她也真气昏了我的头,怎能自作主张把孩子当妖怪扔掉?这也是天报应!算了……女人是衣服,兄弟是手足,不能让这样的女人伤了咱兄弟的和气!”关香烈说到这里,看看天已经大亮,又对屋中惊慌失措的佣人们说:“还愣着干啥?还不赶快进山找孩子?快去!不给我找回我的侄子,你们谁也别想活!”

“老爷……”正在这时,大门外传来了人们的叫喊声,关香升、关香烈同时向门外走去。只见西宅佣人仆妇,簇拥着踉踉跄跄怀抱襁褓的佟氏太太说说笑笑地来了。

关香升、关香烈兄弟俩呆愣地看着佟氏怀中……

“快看咱儿子……这孩子真是命大,在山中呆了一夜,不但没让野狗吃了,还吃野狗的奶呢……”佟氏脸上挂着喜悦的泪。

“怎么?我儿子没被野狗吃了?是我的儿子?”关香烈喜出望外,赶紧接过佟氏怀中的孩子。打开一看,一张小脸上的双眼正抬高眼皮笑呢;再看头顶,三颗排成三足鼎立的痦子在闪着红光;手和脚除了比一般刚出生的孩子大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快说说儿子!这一夜你是怎么过的?”关香烈亲着儿子的脸问儿子。

“看把老爷高兴的,他还不会诉冤告状呢!”张小脚笑着,“早上邱老蔫出去拣粪,见山上一群狗围着什么便走上前,其它狗都跑了,只有一只狗还趴在地上,他一看惊呆了:这只狗身边一个小孩正在吃它的奶!他想起昨天被扔掉的少爷,赶紧把少爷抱了回来……”

“哈哈,哈哈!我儿子命大,我不该断子绝孙!老天给我留下这狗剩。以后你们不要叫他少爷,就叫他狗剩吧!”

就这样,狗剩成了西宅关大少爷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