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暂时沉默了下来,连一直都好喋喋不休的三寸金莲也闭口了。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这娘仨是没少说呀,这都几个小时了,但她们还没有到**呢。屋子里越发暖和起来了,炉子里的火,不是越烧越旺,三寸金莲舍不得那么多的媒,炉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只是太阳光射进屋子来的很强烈,再加上三人的对话,总的趋向是一阵紧似一阵,而这当儿的沉默,就是鲁老先生说的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换句话说,沉默是爆发的前奏。

三寸金莲,一时还不知道这么开口好,等待着女儿的引言,齐霸歪想妥了,她以静待动,伺机而发制人,柳辰珠看看这娘俩的沉默不语,她可不等下去了。柳辰珠说:“他不只是打架,也不拿过日子当回事,愿意干活就干,不想干活就去打扑克呀睡大觉,家里缺不缺东少不少西他也不在乎,还好吃好喝的,哪像个正经过日子的人?”

齐霸歪她听这里,又有说的了,她说:“嗨,年轻人嘛,谁不好玩?玩点儿也没啥大不了的。他不管家里的事,不是也好嘛,你可以说了算,掌握财政大权嘛。”三寸金莲女儿说什么,她都溜缝,说:“哎呀呀,你姐说的对,玩点儿没啥,不管事,你当家作主哟,好哇。”

柳辰珠听了齐家娘俩的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她们说的都是什么歪理呀?她没有理齐家娘俩的话茬。柳辰珠说自己的苦衷:“正因为他这样,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妈还要我背饥荒,我咋还哪?这日子我实在是过得够够的了,我都想了多少天了,决定不和他再过下去了,所以我来和你们商量商量。”

齐家娘俩见柳辰珠的态度很坚决,心里都着急了,柳辰珠的这一手是她们事先没有想到的,一时不知所措,娘俩都没有说话,但她们的心里在迅速地思索怎么应付,想办法打消柳辰珠的离婚念头。

齐霸歪说话了:“珠子,这是大事非同儿戏。我也考虑了,我还是不同意。我觉得事情还没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说我也是赞同妈的观点,从一而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老天的安排,命里该着,就认命吧。”

柳辰珠不愿听,她反驳说:“姐,我没上过学,也没啥文化,但我不信命。”齐霸歪不高兴了:“你是说我的书白念了?我说的也不是迷信的话,我是讲一种人生观,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说万事如意,那不过是一种祝愿,一种理想化的概念,而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我的好妹子,这些人生哲学你懂吗?”

柳辰珠不服气:“姐,你说的大道理,我没文化,我听不懂你那人生大道理。但我知道,离婚的大有人在,法律上也有这一条规定。所以我也要离婚。”齐霸歪听了表妹这番软中带硬的话,有些被激怒了,几年来,表妹还没有这么放肆,这是对自己的大不敬!

她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珠子你这是什么话!你这个人真是的,好赖不懂,为你好,你倒不领会,这话说的多硬,我说你违法了吗?得得,你愿咋地咋地,别装模作样地和我们商量,我不管了!”

还没等柳辰珠说什么,三寸金莲接茬说:“若华你不管我管。” 三寸金莲冲着外甥女厉声说:“我就是不许你柳辰珠离婚!一辈子也不许你跟他离,你离一个试试,绝对不行!除非我死了,我活一天都不准你离,你看着,我说话算数。”柳辰珠听了亲姨这番怒气冲天的话,心里也很气愤,于是她就冲口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了,婚我是离定了!”

三寸金莲和齐霸歪做梦也想不到对她们一向顺从的柳辰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们先是一愣,齐霸歪十分生气:“柳辰珠,你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对亲姨这种态度?” 三寸金莲更是怒火万丈,本来她是坐在炕头上,现在她蹦起来窜下地来打柳辰珠,嘴里还骂:“小壳子,还反了你了,我不管谁管,今天我就管定了!我要打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不想三寸金莲是个小脚的老太婆,由于动作过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就滚在地上撒起泼来大哭大闹:“哎呀呀,可了不得了,反了反了!我的老天爷呀,你咋不看看哪,我这好心不得好报呀,我这是图的啥呀。” 齐霸歪也喊起来了:“柳辰珠,你还是不是人了?我妈对你那么好,象亲妈一样疼你,把你当成亲闺女,为你操心费力,你咋能这么对待她?啊——”

柳辰珠没有回答,三寸金莲听女儿这么说,立刻坐起来,捶胸痛哭,但只是干嚎并无一滴泪水:“我的天哪,我对人家是十个头的啊,人家反而跟我大喊大叫横叨叨的,现在人家是成家立业,当家作主,哪里还用得着我这个老不死的?”说着,三寸金莲打自己的嘴巴,还是哭闹:“我这是自作自受,活该!谁让我心慈面软,把人家从关里接来养着,一养就是好几年,搭吃搭喝,我自己搭不算,让闺女也搭吃搭喝。”

三寸金莲一边哭闹,一边偷偷地观察着柳辰珠,她见柳辰珠默默不语,她又来劲了!三寸金莲叫道:“人养的白白胖胖还不算,还给人家找婆家嫁汉子,这还没完,出了门子我们又操心人家两口子过得好不好,打不打架。啥事不管,啥心不操?我对亲生儿女都没这么费心费力呀,这么操心费力,这不没闹好还管出孽来了。老天爷呀,我这是犯的什么混啊,哎呀呀。”

齐霸歪的眼里噙出了泪水,她上前拽住老娘的双手,把母亲按在炕上坐好,然后,她扳着母亲的肩膀,脸对脸地看着母亲大声地说道:“妈,你老别这样,不值得,你老人家可别犯傻 ,你的身子骨,该是何等地珍贵呀,我的老妈呀,你聪明了一辈子,怎么这一会儿就糊涂了呢,这可真是的。”三寸金莲听了女儿话,连连地点头,接着就没有好气地说道:“我,我这不是让这死丫头崽子给气糊涂了吗?”

柳辰珠听三寸金莲评功摆好,诉说着对自己的恩德,心里头也觉得自己冲撞了恩人,心里头和缓了下来。此时的柳辰珠还能怎么样呢,也只能说:“大姨,是我不好,惹你老生气了,你消消气吧。”

三寸金莲见事情有了转机,她觉得必须乘胜前进,于是,她又干嚎:“我那在阴间里的妹子呀,你都看见了也听见了吧?姐姐我可对得起你呀,也对得起你的闺女呀。我给她找的男人还是怪好的,就是小两口打点儿架,那也是常有的,哪有舌头不碰牙的,算不了啥大毛病,你闺女就要离婚。”

齐霸歪觉得母亲这一席话还说的很有力度,她就不再插言。柳辰珠也没有别的说,只好听着。三寸金莲见那亲闺女和外甥女不说话,就接着说:“我一管,你闺女就和我横,你瞅瞅你闺女还象不象话啦?妹子啊,我和你说,你闺女不让我管,我偏得管,因为啥?就是因为你死了,我就是她的亲妈,我就是她的家长,我就是不能不管。”

三寸金莲说到这儿,转过头来看着柳辰珠。柳辰珠没有回答,三寸金莲又来劲了:“妹子,你闺女要是不用我管,不听我的话,我就不活了,我就到阴曹地府去和你作伴,省得你孤零零的,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省心了。妹妹呀,你等等姐来了。”说着,三寸金莲挣命似的往墙上撞去!

齐霸歪死命地抱住老娘:“妈,你咋那么傻,千万别去死,犯得上吗?”

柳辰珠也上前拽住亲姨,也哭了:“大姨,大姨,你可别这样啊,我听你的就是了!” 三寸金莲闻听此言,心里乐开了花,也不挣着撞墙了,两只小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外甥女:“你真的听我的,婚你不离了?”

柳辰珠还是哭而且更厉害了:“大姨,我听你的,不离了。” 齐霸歪的脸上也有了喜色:“妈,珠子说听你的,不离婚了!”齐霸歪没想到老妈会上演这么一幕苦肉计,而且演得恰到好处,心里很是高兴和佩服!

三寸金莲放下心来,回到炕头上:“珠子,我的好闺女,这才是好孩子,这就对了。”

齐霸歪也说:“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呀。我说妹妹是个明白人嘛,怎么能不听妈的话呢。”柳辰珠没有说话,此时的她,又能说什么?她不再抽泣,但她却在流泪,她的心好疼好疼。

三寸金莲端端正正地坐在炕头上,摆出一种胜利者的架式外加上封建家长的派头,一本正经的腔调对外甥女说:“珠子,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的和黄福贵过日子,决不能三心二意。再不要让我和你姐为你操心。”

齐霸歪也正正经经地说:“妹妹,咱妈说的对,你就好好地过吧。听明白了吗?”柳辰珠也只好点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