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来到了。正月初三半夜,强儿早已入睡,肖兰没有睡,陈忠孝还没有回来。肖兰想着心事。今天是正月初三,春节还没有过完,哥哥一家全去了母亲那里,他们和母亲、姐姐、弟弟、妹妹们在一起欢度春节,该是多么好哇!可惜呀,我没有去啊,过春节在一起,更是热闹,母亲该是多么高兴啊,她一定会想起我和强儿来的。

可是我,也是非常非常地想念你啊,妈妈,还有我那些兄弟姐妹!还有,强儿也是想念你,想念他的舅舅姨姨们!要是我和强儿也去了,该是多么好哇!不知道母亲的咳嗽怎么样,一到冬天就会严重的,春天也严重,她还是很遭罪的,这病也没什么好法子,真是愁人哪。

还有,姐姐他们怎么样?她家还是人多事多吗?她是很挨累的,多亏她身体好,心也宽大,比我可心宽多了,她还有办法……我要是有她那两下子就好啰。还有妹妹,她很厉害,不像我,很软弱,我要是像她,也好哇。不知弟弟的工作什么时候能落实,不过,也好,他不上班,可以全力地照顾妈妈。

这时候,陈忠孝在陈家,陈家的人也有好几个。陈家的小儿子陈忠礼订婚了,他在嘉萨的大修厂上班,这个对象,也是别人介绍的,是医院的会计。陈忠礼对他的父亲说:“爸,我订婚了,你可不能像对待我三哥那样的对待我的婚事,也不能对我的媳妇,像对待肖兰那样,你要那样,我就捉死你!”

陈父听了,嘿嘿地一笑,说:“老疙瘩,你放心,爸不会的,再说了,你也不会答应的。”这老儿子订婚,陈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非常地重视,一切都很正常,他们偏心,他们也怕陈忠礼捉闹,那陈忠礼的脾气最火爆。他们会亲家,就去饭店安排,给了对方家礼品,也给那个姑娘钱了。

陈忠孝呢,对弟弟的婚事,也相当地重视,他张张罗罗的不算,还让父亲多给女方钱。那陈秀莲也格外地重视,给买了礼品。陈秀梅也不拉过。陈秀莲看看陈忠孝,说:“老三哪,你回家对你老婆说,老疙瘩订婚,她当嫂子的,也要给买礼物,不能没有表示,真是的,当个老师,这个都不懂,也忒差劲了。”

陈秀梅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你那老婆就是不懂人味,我订婚时也啥也不给,姐说的对,你回家让她表示表示。”陈父听了两个女儿的话后,也说:“老三,你姐和你老妹说的对,提醒我了,我还没想到呢,我这两个闺女,可是聪明的很,你回去,照办。”

陈忠孝听了父亲和姐妹的话后,连连地说道:“是是,我回去就说。”陈父说:“那肖兰挺抠门的,舍不得的,那也不行,必须的。“陈秀莲狠狠地说道:“告诉你呀,老三,你回去让她给表示,她不同意,你就和她干仗。”陈忠孝听了姐姐的这道命令,唯唯连声地答应。

陈忠孝歪歪斜斜地回来了,肖兰正在仰面躺着。陈忠孝走到肖兰的头顶,他伸出手来在肖兰的鼻梁上使劲一抠,一块儿连皮带肉就被抠下来了,顿时流血不止。可以想见,陈忠孝用了多大的劲儿,心里又是有多大的仇恨!

陈忠孝的手上还带着血,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不是人!我弟弟定婚了,你没啥表——示!真不懂人味!”肖兰还不知道是为什么,陈忠孝这一句道白,肖兰心里说:原来是为个这个呀。肖兰的鼻子火辣辣地疼痛,血还流个不止。

肖兰猛地坐起身来,擦擦脸上的血迹,怒气冲冲地说:“我凭什么表示?他处对象都一年多了,一趟都不来,我表示什么?咱们订婚时,你家谁表示了?连你爸你妈都毫无表示,你还舔脸说么!”陈忠孝一撇嘴巴说:“嘿,给你表示?想美事儿呢,你算个老几?”天下哪有这样的丈夫!家里人对自己的婚事这么冷漠,这么吝啬,这么不通情理,他无动于衷!

家里人对自己的妻子这样的无情,这样的冷酷,这样的蔑视,当丈夫不呵护,反而和家里同流合污,欺辱自己的妻子!肖兰不屑一顾:“瞧你吃里扒外的架式,为啥让我表示,谁说的?”陈忠孝脱口而出:“我姐他们哪!他们都表示了,她们说你也应该表示。”看看,陈忠孝不打自招,说出了幕后操纵者!

肖兰嗤地一笑:“豁,你姐说话真好使,要不你就回来耍疯。还挑唆个没完哪!”陈忠孝横叨叨地说:“耍你妈了个蛋,你他妈的不叫人,啥表示都没有。这不叫挑唆,这说的是正经话。”肖兰吐了陈忠孝一口:“你嘴巴干净点儿,没有教养。什么正经话,就是挑唆打架。”

陈忠孝蛮横无理说:“挑就挑了,你能咋地?你还当个老师呢,你有教养,小叔子订婚了,你个当嫂子的没表示,你真狗屁不是!”肖兰觉得太不公平了,陈忠孝也太吃里扒外了!

肖兰厉声说:“你才是个狗屁!真是头蠢驴!嗯,你家对我没表示,你弟弟他们不来,心里没有你和我,没有咱们这个家,我就是不该表示,你能咋着?想当初你家一分钱都没给,现在你弟弟订婚了,你家给人家二百块钱你还嫌少帮着要,我那时你连个屁都不放,还说你家穷。现在你又帮着你家管我要表示,你可真行啊,你不但不保护我,反而帮着别人来欺负我,你在这吃,在这住,心里净想着他们,你真是吃里扒外!”

陈忠孝不在乎这些,他大声地说道:“你他妈的不懂人味儿。你不听摆弄,我家不得意你,他们都说我,我就生气,我抬不起头来,我就不和你算帐咋地?”肖兰是越听越气,也越听越伤心,我怎么和这样的一个混蛋搅在一块儿?肖兰讥讽地说:“原来如此,你挺忠于你家,孝敬你家的,怪不得给你起名叫陈忠孝,又忠又孝,好一个忠孝两全哪,哈哈哈,真是好笑。”

陈忠孝更是发怒了,他吼起来:“**,这辈子跟你算倒霉了!”肖兰的怒气又一次地燃起:“放屁!倒霉的是我,跟你这个不通人性的狼过日子,都窝囊透了!”肖兰越说越伤心,禁不住哭起来。陈忠孝见肖兰哭了,他却幸灾乐祸说:“你哭你哭,你哭死才好呢,你死了我会更好。”

肖兰听陈忠孝说这狠毒的话,再看看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心肠忽然强硬起来。肖兰猛地止住了哭声,哈哈大笑起来。肖兰擦干了眼泪,从炕上下了地,到外地洗洗脸,然后,走回里屋,挺直了腰板端坐在凳子上,对陈忠孝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陈忠孝看肖兰这样,他也没再吵下去。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下午我还说,老四从大庆回来,今晚儿走,你都不说去送送,大老远回来,你一点儿人味也不懂。”肖兰看着陈忠孝一字一板地说:“我不懂人味,你家人都懂人味儿吗?你家老四既然是大老远回来,他还比你小,为啥不来你家看看?你不平时总说,有父从父,无父从兄,你比他大,怎么先去见他?怎么里外都是你的理儿?”

陈忠孝狡辩道:“他从外地回来嘛。还有你哥,也不懂人味儿,我和老四上街碰见他,他都没和老四说话。”肖兰见陈忠孝还来挑上哥哥了,不由得大怒:“你还真不知耻,来不来的还挑我哥来,你们和他说话了吗?他不是比你们大吗?”陈忠孝还真是脸皮厚:“反正你家都一个味儿,啥也不是。”

肖兰更加气愤:“不许你说我家,你舔什么脸说?你不看看,你家从老到小,从男到女,都什么样子?哪有个懂人味儿的?反而说我家。我家怎么了,哪点儿对不住你?有难处时,不都是我家管的吗?你家管过一点儿吗?你还拿不是当理说,净挑人家毛病,自己家一点儿也不说,还护着,真实‘老鸹落在猪身上,净看别人黑,没看自己黑’。你给我说说,你家哪点做得对,哪点给你长脸了,说出来一件,哪怕就一件,说!”

陈忠孝支支吾吾:“我家?多了,说不完。”肖兰见陈忠孝说不上来,忽然冷笑一声说:“哼,是啊,有都是,说不完。第一,生孙子不要,撵到医院去,还倒打一耙说我不去。第二,挑拨离间,让儿子媳妇打架,心里舒服。第三,还……”陈忠孝恼羞成怒不让肖兰说下去:“你别放屁,都是你胡说!”

肖兰看了陈忠孝一眼说:“我算看透你了——”说着肖兰一咬牙:“也好,你护着他们,为他们没老婆没孩子,甚至没自己,我看看他们怎么对待你!”

肖兰停了一下:“我也没有必要再和你说下去,没用的,自己净生气,犯不上。”

肖兰想到了陈忠孝既然如此,还和他说什么?

自从他变过去以来,几乎就没有好日子过,而且越到节假日这日子越不好过,一到节假日,他就非得找点儿茬和你吵闹不休,让你在别人快乐幸福的时刻,你反而感到烦恼悲伤。肖兰逐渐地平静下来,坐在凳子上吃冻梨,不再理会陈忠孝。陈忠孝见肖兰如此就说:“嗬,你倒吃起来,故意气我,是不是?”肖兰轻蔑地说:“吃点儿冻梨,凉快凉快,不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