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年大年三十除夕。天,全黑了,没有月亮,黑蓝的天空上缀满了星星,那星星一闪一闪的,好像是人在眨着眼睛。虽然大街小巷里都不明亮,但是,家家都挂着灯笼,灯笼各色各样,多是红灯,把漆黑的世界照得有些五颜六色的光芒。偶尔,还传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肖兰一家三口都在家里,这个年除夕还算不错,没有战火焚烧。肖兰她坐在沙发上,想着心事,母亲没了,但她想起了母亲活着的情景,母亲在世的那些个日日夜夜,肖兰都历历在目,那酸甜苦辣的滋味,也都涌上了心头,想着母亲的慈爱,心里更加怀念;想着母亲遭受的折磨和烦恼,心里就悔恨和难过。

陈忠孝是坐在凳子上听收音机,这时候,他也没有跑回他的父亲那里,他的父亲的家,已经没了。强儿自己在地上玩,他玩得不起兴,除夕了,肖兰不叫他去东屋,这就是独生子女的弊端,孤孤独独的一个人,怎么也没有个兄弟姐妹那么热闹。

门开了,肖兰收魂摄魄,起身去看,原来是肖海领着红艳和洪越来了,两个孩子手里都拿着灯笼。肖兰见他们来了,很高兴,也感到安慰。陈忠孝也关了收音机,起来说话,强儿见哥哥姐姐来了,高兴地迎上去。

红艳和洪越站好,齐声说:“二姑二姑父过年好!”肖兰拿出钱来,给了红艳和洪越说:“给你们压岁钱,拿着。”肖海见了,急忙说:“给什么钱啊,没啥说。”陈忠孝说道:“怎么不给?拿着,是二姑二姑父的心意。”肖兰说:“这是时兴,我也不给多也不给少,当今的价格,一个孩子两元。”

肖海还是不让孩子们拿,肖兰觉得有点儿怪怪的。陈忠孝说:“二哥,就让他们拿着吧,你不让拿,是嫌少吗?”肖海听见陈忠孝这么说,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说:“怎么能嫌少呢,现在不都是这个数吗?你们拿着吧。”红艳和洪越这才接过,说:“谢谢二姑二姑父。”

肖兰心里很为难,不给吧,这是时尚,那齐霸歪就会有说道;给吧,多少还不好说,也许那齐霸歪也会鸡蛋里挑骨头,不怕别的,就怕她和哥哥吵架。摊上这样的嫂子,真是不好办,但肖兰还是给了侄儿侄女压岁钱的,不能因为齐霸歪的缘故,让过大年来自己并且给自己拜年的孩子们空手而回。

肖海说:“你们做几个菜呀?”陈忠孝说:“也没有多少人,就我们仨,做了四个菜。做多了,吃不了,都剩了,第二天吃剩菜,不好。”肖海说:“我们做了六个菜,也没有吃了,但你嫂子说,过年了,还是做几个吧。”肖兰说:“我给姐他们去信了,问问哪,过年了,唉,真快,妈都去世一年了,这好像是做梦似的。”

肖海说:“谁说不是呢,要咱妈还活着多好,这过年咱们就一起去牡丹江过。”陈忠孝听了,心里不高兴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抽烟。肖兰说:“这过年不去了,以后,还得去,妈没了,还有姐姐、霞、华,去看看他们,再给妈烧烧纸。”

肖兰心里想了,你陈忠孝不是不让我去吗,我都没有看到我妈最后一眼,我这牡丹江还非去不可呢。陈忠孝听了,更不高兴,但他没有说话,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肖兰见陈忠孝不说话,明白他不会高兴,就不理他,和哥哥唠嗑,有时候,陈忠孝也说几句,但不是多的,他本身是个爱说的人。

大人们唠了一会儿嗑,孩子们玩了一会儿,肖海就要带孩子们回去。

强儿说:“二舅,我也上你家,和哥哥姐姐玩,我自己在家玩没意思。”

红艳和洪越听强儿要去,很高兴说:“去吧去吧,咱们仨在一起玩。”这年,红艳十三岁,洪越十一岁,强儿七岁,正是孩童爱玩之际。肖兰不想让孩子去,怕惹事端,那齐霸歪可不是个好鸟儿,也不是个省油灯,别给哥哥找烦恼。肖兰就不让强儿去,陈忠孝也不让去。

强儿听父母都不让去,心里很失望,眼泪都流出来了,撅着嘴说:“不嘛不嘛,我就要去,我要和哥哥姐姐玩。”肖海说:“去吧去吧,怎么不让我大外甥去呢。”红艳和洪越也直让去,强儿怯怯地不敢走。肖海拉着强儿说:“走,强儿,二舅说了算。”强儿破涕为笑,高兴得跳起来。肖兰无奈说:“到那儿别淘气,听二舅的话啊。”陈忠孝也嘱咐说:“小犊子,早点儿回来。”

齐霸歪见强儿来了,心里很不高兴,暗暗地骂道:“这王八崽子来干啥?”

可是,她非常会两面三刀,她心里骂着恨着,脸上却堆着灿烂的笑容说:“哎哟哟,我的大外甥可来了,我可真盼着你来呀,快,快,快上炕。”强儿很有礼貌地说:“二舅妈过年好!”红艳对齐霸歪说:“妈,我二姑还给我们一人两块钱呢。”齐霸歪也不落空,拿出五元钱给强儿,强儿不要说:“我妈不让我要别人钱。”

齐霸歪往强儿的衣兜里塞说:“这是舅妈给的,没事。”强儿往外掏,肖海说:“你拿着,你妈说你还有二舅呢,别怕。”强儿只好拿着,几个孩子玩了一阵,肖海就把强儿送回了家。

等到肖海一进家门,齐霸歪就开骂:“你妹妹那个小骚壳子真缺德,管我要一块钱,她穷死啦?”肖海明白,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唉,真没法子!

肖海问:“她啥时管你要一块钱了?”齐霸歪大怒,叫道:“你他妈的装什么傻?你妹子给红艳和洪越一共四块钱,她的犊子来了,我不就得给五块吗?”

肖海说:“谁让你给五块了,你舍不得不会少给或者不给吗?”齐霸歪冷笑道:“哼,你妹子知道大过年的,孩子来了,我能不给钱吗?”肖海心里说:你当面装好人,背后捣鬼,真是个两面三刀,母夜叉。肖海说:“那是你愿意给的,又不是我让你给的,你可以不给嘛。”

齐霸歪骂道:“放你妈个屁,过年来咱家,我咋能不给?她干啥把崽子打发来?”肖海说:“肖兰没让孩子来,是强儿要来,他要和红艳洪越玩,孩子嘛,不都喜欢和孩子玩?”齐霸歪又道:“那你妹子管啥的?不会不让孩子来吗?”肖海说:“肖兰是管了,不让孩子来,忠孝也不让孩子来,可我不能不让外甥来,再说了,红艳洪越也都让强儿来,强儿太想和姐姐哥哥玩,他都哭了,我怎么能不把他领来呢?”

肖海说的都是实情,那齐霸歪能听进去吗?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很,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可是,她就是要歪蒯邪拉,无事生非,胡搅蛮缠!齐霸歪叫起来:“你不要强调理由,就是你妹子打发来了,是管我要钱。”肖海觉得这齐霸歪太不说理了,也太那啥了,就说:“你别歪好不好?”齐霸歪倒立眉毛说:“我歪啥了,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肖海真是觉得齐霸歪难缠,十几年来都这样,这日子过的得好艰难哪!肖海还是耐着性子说:“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样,那一块钱还值得要吗?人家他二姑也没说向你要一块钱啊,是你给强儿的,强儿不是说他妈不让他要别人的钱吗?你瞎说啥呀?”

齐霸歪见肖海就是不承认强儿的到来是肖兰向她要一块钱,她更加生气,其实,她心里也明明知道不是肖兰要一块钱,可她偏偏就要歪,她就是要找茬和肖海打架,就是要肖海觉得难受她就高兴,她也就是要肖海不领家人的情!还有,齐霸歪就是要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虚伪狠毒!

齐霸歪大怒道:“放你妈的屁!你他妈的能说你妹子的不是吗,你从来不都是向着你家人吗?”肖海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也都是事实,我可没向着我家人说话。”齐霸歪蛮横地说:“你就是向着你家人说话,你家人啥都好,是不是?连虱子都是双眼皮儿的。呸,不要脸!”

红艳和洪越看着他们的父母吵个没完,心里也不好受。洪越说:“爸,妈,你们别吵了,大过年的,多不好哇。”肖海听孩子都这么说,就说:“唉,你胡说什么呀,大过年的吵架,都过不好了,孩子们心里都不好受。”

齐霸歪还是没好腔调:“哟,吵架?我愿意吗?我愿意孩子们不好过吗?我吃饱了撑的吗?不都是你妹子那个小养汉老婆整事闹的吗?你还怨我,你个王八蛋!”肖海被齐霸歪不干不净地骂了半天,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说:“过大年的,你嘴巴干净点儿,好不好?你怎么啥话都骂呢?”

齐霸歪故意地骂道:“我就骂,小养汉老婆,臭婊子,王八蛋!要不是她整事,要我一块钱,我能这么地吗?你还护着,咱们不打架哪跑?”

肖海无可奈何地说:“唉,过年也不得消停。”齐霸歪不可一世地说:“对,不消停,找你妹子算账去,跟老娘我有啥关系?”肖海沮丧地说:“唉,这钱肖兰还不如不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