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春季。一天的傍晚,陈忠孝的同事张明远来了。肖兰做了四个菜,陈忠孝和张明远边喝边唠。肖兰就坐在他们的旁边,有时去端点儿菜和水之类的东西。强儿就坐在桌边。陈忠孝看看张明远说:“二哥,夹菜吃。”

张明远说:“三老弟,我吃呢。”强儿见此就用筷子给张明远夹了一口菜说:“张大爷,给,你吃。”张明远说:“好好”,又用手摸摸强儿的小脑袋说:“你这小子,真着人稀罕。”陈忠孝看看强儿也说:“这小犊子还他妈的挺懂事儿。”

张明远若有所思,他开口说道:“老三,瞧,你这一家子多好。两个大人养活一个孩子,象我,光孩子就四个,你二嫂挣钱又不多。”张明远的老婆叫陶春华,在菜站上班,他的四个孩子,分别是:张小敏、张小春、张小丽、张可心,张可心是男孩,三个女孩,盼的是男孩,终于来了,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陈忠孝看看张明远又说:“这一点,我就比你强多了,一个,独生子女。”

张明远又看看强儿对陈忠孝说:“哎,照你们的年龄不能一个呀,起码得两个。”

陈忠孝听了,不满地看看肖兰说:“人家不要。开始计划生育时,给个指标。她就不要,我说她,我用炉钩子把你的圈子钩出来,再养个姑娘,姑娘好,孝心,儿子大了,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可她就不听。这下可好,就这么一个小犊子。”

肖兰看看陈忠孝说:“这不能怨我,你老吵架,孩子多了都跟着遭罪。”

陈忠孝听了肖兰的话想要发火,张明远急忙制止说:“三老弟,你这脾气可真操蛋。”陈忠孝看看自己的同事说:“我的脾气是不好,可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爸他们总强调儿子必须孝顺父母,他们总是不满意肖兰,他们总骂我。”

张明远看看肖兰又看看陈忠孝说:“三老弟,家里人的话不一定都对,也不能都听。老人嘛,总想自个。其实我的脾气也不好,以前也没少和你二嫂吵,可吵完就拉倒,过后一寻思真是犯不上。家里的事儿,不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

陈忠孝点点头说:“谁说不是?我家也真够呛,七嘴八鸭的,都他妈的乱参乎。其实我也不糊涂,我家有很多事都做得不对。可那有啥法儿呀,都是自家人,除了父母就是兄弟姐妹,亲生爹娘,一奶同胞,能怪他们吗?能得罪他们吗?”

肖兰听了陈忠孝的话,觉得他不是不明白,什么事也不糊涂,就是要那样做。肖兰有点儿气不公地说:“那也不能护着他们,也不该净听他们的,拿我出气,和我打架。”陈忠孝发怒了,他横道:“放屁!谁净听他们的了?”

张明远摆摆手说:“哎哎,三老弟,你这是干嘛?人家肖兰说的也不错呀。既然家里做得不对,就不能听之任之,回家和老婆干仗,这算啥能耐?”张明远摇摇头,陈忠孝没说话,肖兰心里很感动。

张明远又看了陈忠孝一眼,又说:“你说你这个人吧,工作上是蛮好的,还热心肠,谁家要是有个事了,你可能帮忙了,就是脾气太坏,更主要的是你处理不好家庭问题。你转业上公安局这几年,可真没少干仗,我说句直性话,你在单位都出名挂号了。”

陈忠孝看着肖兰说:“哼,都是她,小心眼儿,不通情达理。”肖兰不服就说:“什么?都怪我?我心眼儿小,我不通情达理?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吃里扒外?”陈忠孝大怒:“**的,啥叫吃里扒外?”

张明远生气地说:“陈忠孝,你这是干啥?咋开口就骂人呢?”肖兰气愤地说:“他从小就学会这几个字。陈忠孝更怒了,扬起手来想要打肖兰,张明远赶紧站起来,拽住陈忠孝的手说:“陈老三,你老实点儿,干啥开口就骂,举手就打?我在这儿你就这德性,你还没人了呢,不象话,太不象话!”

肖兰看着张明远说:“二哥,你眼见到了吧?他就这样。”陈忠孝蛮横地说:“我就这玩意儿!你有着想去,哈哈哈……”张明远生气了说:“老三,你疯了?你瞧瞧你,都啥样儿了?你总这么不讲理,真野蛮!不是二哥我说你,你也太不象样子了,看来平时你就这样,咋呼啥呀?今天也没咋地就是几句话你就这样,不行不行,老三,你不对!”

肖兰看看陈忠孝又看看张明远说:“二哥,平时他真就是这个样子。我真不愿意和他一样,成天吵,不知哪句话冲了他的肺管子,就炸了庙,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他就和我打。”

陈忠孝冷冷地说:“嘿嘿,因为啥?你不知道?告诉你,就是你没使我家人满意。”肖兰气愤地说:“这下子你可说实话了吧?”陈忠孝点点头说:“对,对对,实话,真话。”他说着,头一扬,嘴一撇:“咋样?”肖兰气极了说:“你——”

张明远看陈忠孝那不说理的野蛮神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气冲冲地说:“住嘴!陈老三,你可真糊涂,是个混蛋!什么你家对肖兰满不满意为由?你家都对呀,你家是马列主义呀?你跟谁过一辈子?你傻呀?”

肖兰抓住时机:“二哥,你都听见了吧?他和我打仗,都是为了他家。他家怎么不对,也是对;他家怎么不好,也是好。他家怎么对我不好,我也得老老实实,人家就是骑在我脖梗子拉屎我也得受着,这才是通情达理,这才不是小心眼儿。可惜呀,这不是旧社会了,什么三从四德——”

陈忠孝打断肖兰的话说:“嘿,你说对了,当儿子的当媳妇的,就得听老人的话,孝顺老人,不能说别的。”张明远听了陈忠孝的话皱了皱眉说:“你哪儿来的这些歪理儿?那老人的话不一定都对,他们做的呢,也不一定都好。不对的,不好的,我们做儿女的就应该劝导,咋能一味儿地顺从?你这新社会的年轻人,哪儿学来的这封建的一套?”

陈忠孝晃晃脑袋说:“我嘛,是听我爸说的。我小的时候,我爸就说这样的话,我从小就听话。我大哥一点儿也不孝顺,我爸他们总骂他说他当不起家,怕老婆没爹妈,是个窝囊废。”肖兰冷冷地说:“就你家那样,还全怪别人?你爸那一套就能套住你,别人谁也不听。”

陈忠孝却挺郑重地说:“当然我听了,所以我爸就说我听话,还挺稀罕我的,给我起个小名叫小宝儿。有了你以后,我就挨他们的骂,说我完犊子,管不了老婆。” 陈忠孝越说越气,“我成了受气兜,一回去就挨骂。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孝顺我爸我妈,和和气气地对待我兄弟姐妹?偏偏心眼虮子大,计较个没完,我家就不乐意。唉,这辈子倒霉就倒在你这个老娘们身上。”

肖兰听陈忠孝的一边倒的话心里也气:“啊,全怪我?我小心眼儿,我计较?你不想想,你家也太过分了。生强儿不让回去还说我不去。咱们过好几年了,强儿好几岁了,你家谁拿咱们当回事儿?就是对你也不怎么地,前年你病得死去活来的谁管你啦?他们不都管你姐家的小二吗?”

陈忠孝一听肖兰又揭他家的老底儿了觉得在外人面前很没面子,就不高兴了,横道:“你胡说啥?”肖兰也是不相让:“谁胡说了?哪一件不是事实?我才说了多点儿,咱们问问大伙谁不知道这些事儿?”

陈忠孝阴沉着脸说:“七百年谷、八百年糠,都来了,说你计较一点儿也不假。”肖兰不屑地看看陈忠孝说:“谁和你们计较,你要不是净讲歪理儿替你家争口袋,我才懒得说这些破事儿呢。”

张明远听了一会儿就说:“得得得,你净说肖兰不对,那是不公平的,你家也确实够呛,头先你不也承认了嘛。反正啊,家里的事儿不好办。其实肖兰挺明事理的,你不能糊涂,你们又不在一起过,老因这家庭关系干仗有啥意思?”陈忠孝似乎没有反感,肖兰觉得张明远说的很抓住要害。

张明远又说:“这家里的事儿呀,就别太叫真儿了,这老婆和家里的关系问题,是不好处的,但是关键是你怎么处理,你得两头瞒,两头忽悠,两头做工作,要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不能偏向一方。”肖兰看看陈忠孝:“你看人家二哥多明白。”陈忠孝没面子了说:“啊,就我糊涂,就我混蛋。”

张明远听了陈忠孝的话,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说:哼,这话,你算说对了,依我看,你就是个大混蛋,哪头轻那头重,你都不知道,这是白活了。

肖兰也看看陈忠孝,她见陈忠孝没有什么气恼的表情,就明白了,这也许就是陈忠孝的此时此刻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