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陈忠义的病情逐渐地加重,头部长成了三角形,腮下脖子的疙瘩长得很大了,肿得又红又亮。他吃饭也吃不多少了,而且还很费劲,到肖兰家来时,肖兰就给他蒸鸡蛋糕,软软的,嫩嫩的,吃起来不费劲,又有营养。

肖兰对陈忠义很同情,也很照顾,虽然他很穷,又没有什么地位,这些,都不是障碍,肖兰不是看的地位和钱财,而是人品,再就是肖兰心地善良,宽厚大度。肖兰没有和陈忠孝计较,要是看陈忠孝对自己和家人的态度,肖兰还能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陈忠孝的哥哥吗?但是,那陈忠孝他根本不领情,也不扪心自问,反而变本加厉,一意孤行,蛮不讲理。

又过了一个月,也就是六月初吧。陈忠孝头枕着两手,躺在炕上,翘起了二郎腿,还晃荡着说:“哎,你看这回屋子多漂亮,呆着也舒服。”肖兰也看看屋子,当然是舒服了:“那当然了,花钱买个漂亮,自然是舒服。”陈忠孝不高兴地说:“你就是不会说话,一点儿没女人的温柔样儿。”

肖兰不屑地看了看陈忠孝说:“我嘛,说的是实话。我和你平等过日子,巴结你什么?还得给你个温柔?你给了我什么?你对我有男人的体贴么?”

陈忠孝不耐烦了说:“行了行了,我就说一句,你就来一大堆。反正你对改房子不满。”

肖兰反驳地说:“我不满有什么用?你还不是改了吗?债也不是拉了吗?”陈忠孝甩开了翘起的二郎腿,侧过身子说:“哎,你算算,一共花了多少钱?”肖兰下了地,在箱子里找到了一个小本子,拿出来,看看改房子的花销记录。肖兰计算了一下说:“改房子一共花了两千三百五十五元。”陈忠孝有点儿吃惊说:“啊,这么多?”

肖兰把小本子递给了陈忠孝说:“给,你自己看看。”陈忠孝接过小本子,细细地翻看说:“嗯,还没像西屋张亚权买地毯啥的,那样就更多了。”张亚权是西屋张大嫂董开萱的大儿子,他的家在肖兰家院子前面仓房的西边。肖兰没好气地说:“张亚权说他改房子花了一万多,咱们不能跟人家比,人家有钱。咱家不行,这些饥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呢。”

陈忠孝毫不在乎地说:“慢慢来嘛。”肖兰看看他说:“你说的好轻松。”陈忠孝又说:“哎,二哥的药吃完了,我后天还得上齐市买药,给我拿三百块钱。”肖兰一摊手说:“我手里没钱了。”陈忠孝不高兴说:“那就不买了?”肖兰想了一想说:“等我开资吧,再不你就借点儿。”陈忠孝大怒,一骨碌爬起来:“你哪天开资?”肖兰也不高兴了说:“后天。”

陈忠孝瞪大了眼睛说:“那后天走不了了?”肖兰皱了皱眼眉说:“就差一天,不行吗?再不你就借点儿。”陈忠孝更生气了,跳了起来:“我二哥就要死了,你他妈的真狠毒,不给钱买药,叫他等死呀?”肖兰也来气了:“你怎么胡说八道?我说不给钱了吗?我不是说后天就开资了吗?你嫌晚不会先借点儿吗?再说就差一天哪,就不能等了吗?”

陈忠孝大叫:“哼,差一天也不行!差一天要是死了,你能负起责任吗?啊——要是你哥得了癌症的话,你能这么办吗?”肖兰气得说不出来话:“你——你——”陈忠孝瞪起了小眼睛:“你什么你,没话说了吧?快拿钱!”肖兰气冲冲地说:“没有!我手里没钱,后天开资,你愿等就等,不等你就借去。”

陈忠孝一连串地逼问:“你不愿给,你不想给,你不能给,是不是?”肖兰大声说:“我是拿不出来,给什么?”陈忠孝咬牙说:“你真的不给?”肖兰说:“我不是说了吗?等后天。你想想,哪次不是痛痛快快地拿给你?拿去多少钱你不知道吗?我哪回说个不字?”

陈忠孝哼了一声说:“这回就不痛快。”肖兰恳切地说:“我真的没有。”

陈忠孝瞪大了眼睛说:“你咋不借去?”肖兰看看陈忠孝大声地说:“我都借多少回了?单位也挺紧张的,怎么还好意思开口?你们单位大人又多,你看着借点儿吧。”陈忠孝瞪圆了小眼睛叫道:“你到底给不给?”

肖兰也不示弱说:“我真的没有哇,没有给什么。”陈忠孝破口大骂:“你个妈的!”肖兰生气了:“你骂什么人啊?”陈忠孝变了味了说:“骂人?我还要打人呢!”陈忠孝说着,就跳起来打肖兰:“打死你这个坏老娘们,你不给我钱,你不让我给我二哥治病。你看着他死啊,你也太狠了!打死你,打死你!”

两个人又扭在一起。邻居们闻声赶来。王大哥第一个冲进来,上前拽住陈忠孝喝道:“忠孝,住手!”李大嫂皱着眉头说:“这又是咋回事儿呀?”

陈忠孝的嘴不干不净:“他妈的,我二哥得癌快死了,她不给钱买药。”

肖兰气喘嘘嘘地说:“你怎么昧着良心说话?我怎么不给钱?拿出一千多块你怎么不说?这回我不是没钱了吗?后天开资你不等,我让你借,你就炸了。又骂又打。”陈忠孝不说理:“你别在大家面前说漂亮话,你把钱拿来。”

肖兰实实在在地说:“现在我是真拿不出钱来。你们大家看看,这收拾房子花了两千多。”肖兰把小帐本拿给邻居们看,“他二哥病了,这两个月就花了一千多。一个月才挣几个钱,不吃不喝也不够,都借了不少钱了。他说后天去买药,我实在是没有钱了。我说不等你就借,他就不干了。”

陈忠孝蛮横无理说:“我二哥哪花那么多?你净瞎编。”肖兰也不和陈忠孝争辩,到桌子前面拿了治病的收据:“你们看看这些收据,看看我是不是瞎编。”邻居们都看看,一共十多张,都计算好了是一千五百八十元。在这铁证如山面前,邻居们都很气愤,他们看着陈忠孝,那眼神满是不平和愤怒。

“肖兰可没有瞎编,这不都是药费收据吗?这不是证据吗?”

“忠孝,你这也太不对了,怎么不说理呢?”“这肖兰也太好了,你还这样地对她。”………

王大哥不高兴地说:“忠孝,你这不是胡搅吗?”陈忠孝理屈词穷:“我——”肖兰这时候,她很是气愤,也很伤心,陈忠孝的二哥有病,自己是不在乎钱花多少,只是一心一意地给他的哥哥治病,陈忠孝不但不领情,反而这样凶狠这样蛮不讲理地对待自己,真是欺人太甚了!

肖兰他看看陈忠孝,他那本来就不好看的面容,挂满了狰狞的幕布,真是更加难看,肖兰感到一阵阵的恶心。不用说别的,陈忠孝就是不识好歹,是獐三不吃死人肉——活人惯的!人,对蛇慈悲,对狼善心,就是对坏人的放纵!

肖兰看看眼前,想想自己对陈忠孝的二哥的病,真是非常地热心,来了,照顾他,问长问短,还给他蒸什么鸡蛋糕吃,这照顾还不算,还给他拿了那么多的钱看病,这自己根本没有计较前嫌,肖兰不由得想起了母亲在的时候,陈忠孝是怎样对待母亲的,更是怎么样对待母亲的病情的。

那陈忠孝是舍不得一分钱给母亲看病,也不驮着母亲去看病,即使是自己找来了单位的同事给母亲看病打针,陈忠孝还一阵搅和,母亲再不肯打针了,还有,那年的寒冬腊月,屋子里像个冰窖,母亲围着被子,抱着儿子,祖孙俩冻得浑身发抖,陈忠孝在他家父母的挑唆下,和自己大打出手,当面大骂母亲……

这一切的一切,肖兰在这一瞬间都想起来了,她越想越伤心,越想也越气愤,她心里的怒火陡地燃烧了起来,她的浑身充满了一股强大而不可摧毁的力量,她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大声地骂道:“陈忠孝,你个畜生,混蛋王八蛋,你如此不知足,真是太可恨了,我就这样地对待你的二哥,你还和我干仗,真是可恶至极!”

肖兰这一瞬间的变化,陈忠孝惊呆了,那几个邻居也惊呆了,这前后怎么这么大的差距?肖兰是怎么了?过了一会儿,陈忠孝不是很张狂的了,他说:“嚯,你还来尿了呢,你想咋地?”肖兰冷冷地说道:“我不想怎么地,但你这么嚣张,没有良心,我是不答应你了,你说,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我这样对待你的哥哥的病,你都不领情,还和我干仗,真是毫无人性!”

陈忠孝也许是见到了肖兰少有的怒气和凛然不可战胜的样子,有些个气馁,他说:“你净挑好听的唠,你对我二哥的病态度好,可你没拿钱,我还等着买药呢。”肖兰大声地说:“你放屁,家里不是没有钱了吗,钱不是都给你二哥治病了吗?”肖兰说着,就一步冲到柜子前面,一把拉开柜门,把里面东西都拽出来:“陈忠孝,你找,你看,这里面还有一分钱吗?”

陈忠孝见肖兰这样,也不去翻钱了,柜子里还有什么钱呢?他不吱声了,邻居们看着这种情景,也不再说话,屋子里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