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斌忽然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肖春阳沮丧地说:“我这整天挨批挨斗的,都要吓死我了,可也没法儿,不挺着也得挺着哇。”刘志斌接着说:“唉,不光你害怕,咱家都害怕,真难捱呀。”

肖海听见父母这么无奈也说:“可不是?我爸一挨批斗,整得咱家是历史坏分子、地主分子家庭,这心里真没底儿,惶惶不可终日,真不得劲儿!可也不只是咱家,不少家都挨整。这场运动怎么就是整人呢!”

刘志斌觉得儿子说的很是实情,她说:“唉,这比斗地主那时都厉害。”肖春阳咧咧嘴儿说:“嗯,是厉害呀。”肖海皱着眉头说:“听你们这么一说,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这日子真难熬!”

刘志斌心里是一片黑暗,多少年来,她经历了好多的苦难,家里的情况刚刚好转,自己受的罪轻了些,但又经受了这种想不到的煎熬,不但自己受难,孩子也是受到牵连,真是无奈啊。想到这里,刘志斌说:“这还不算,一有这地主帽子,肖海你找对象,都难,这不是又加上一个历史坏分子的帽子就更难了!”

肖海听母亲说这话,心里的苦陡地翻转出来,他痛苦地说:“妈,看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志斌见儿子很痛苦就说:“不是妈非得要提,这不顺便提起了嘛,要说你的长相、工作、人品,哪点不好?偏偏因为这个地主成分,人家一听就不干了,要不,你孩子都有了。”

肖春阳叹气说:“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提这个,眼前的关还不知怎么过呢。”

刘志斌瞪了丈夫一眼说:“唉,这倒是愁上加愁。你以为我愿意提呀,海儿对象的事,几年来就是我的心病,我这当妈的能不愁吗?眼看着孩子们都长大了,都得有这个过程,姑娘找婆家,儿子娶媳妇,哪个不是终身大事?我这愁还有个头吗?”肖海见母亲发愁,就安慰道:“妈,你就别愁了,愁也没用,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打光棍吗?还能怎么样呢?”

肖春阳插言说:“你妈说的也是,社教时变电所把咱家的成分改了,可那学校就是不承认,现在又赶上这大革命,真是白费劲了!”

肖海听到这里,不觉气从心里升起,说:“爸,你们学校的领导太差劲了,他们要是承认,不也就没事了吗?”肖春阳却摇摇头说:“那也不一定,都赶上这场运动,什么都白费,不明白这场运动是怎么回事儿。”

刘志斌心里越发寒冷,没有一丝地温暖,她说:“有那社教多好,偏偏又有了什么这场运动,乱哄哄的,叫人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肖春阳听见刘志斌发泄对这场运动的不满,心里有些害怕,就说:“你快闭嘴,看那窗外有人听了去,那还了得!”

刘志斌听丈夫担心窗外有人偷听,她才想起了刚才马家大儿子偷听的情景,她心里也一惊,要是真被马家大儿子这类人听到这些话,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这年头,乱哄哄的,说不准那一天,无名的灾祸就会临头,只要有人想整谁,那一句话,甚至没有什么理由,就会整倒你。就是平时瞅着很要好的人,也会整死你,那马家的大儿子,还正是造反派呢。

刘志斌想到这里,她的心也害怕起来,她走出门去,到外面看看,外面一片漆黑,也看不清什么,刘志斌就在屋前走来走去,仔细地搜查有没有什么人在自己的屋檐下躲藏偷听。她反反复复地查看了几遍,真的没有发现有人,她便转身向屋里走去。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小女儿肖霞和小儿子肖华也在自己身后查看,娘三个没有说话,都悄悄地回到了屋里。肖霞进屋后就说:“外面没有人,我们查看了几遍了。”肖春阳还是心有余悸,他颤声地说道:“小心没不是,还是别唠这运动的事了。万一这被——”刘志斌看了丈夫一眼,还是小声地说:“我是放不下儿女们的婚事呀,特别是海儿,眼看都奔三十了,我能不急吗?”

肖海此时也似乎是不再难过,他说:“妈,你就别发愁了,我不是说了嘛,顶多不过是打光棍,有什么了不起的?”刘志斌听见儿子这么说,她可不赞同,她着急了,说:“那可不中,那可不中,好歹也得说上媳妇呀。”

一家人都不说话了,包括那肖霞和肖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