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树只是淡淡地说:“我跟姐姐也是慈善机构养大的,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今天。”现在将林氏分出去,就当林家为当初慈善机构收养他们姐弟买单。

骆煜树这样大的举动,金融市场上早传开了,林氏股票**,当晚就有人因此自杀……

纪寒的家门早已被股东们踏破了,可是他却谁也不见。

“总裁,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难道只能等死?”最得力的助手,急躁地问。纪寒早已失去斗志,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潭死水,唯一的希望就是云清。

“替我去医院看云清了没有?她现在病情如何?”他答非所问。

助理痛心疾首,但却又无可奈何:“她的病情还算稳定,不过如果她知道骆煜树一手毁了林氏,估计比死还难受。”事到如今,这位助理也是口不择言了。

纪寒颓丧地坐在楼梯上,无力地笑着:“这是最好的结局。林氏不倒,这笔孽债就永远不能结束。”

“可是总裁,林氏那些股民股东是无辜的啊。”

“我何尝不知,但现在我自顾不暇。”

“只要您出面说一句,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

纪寒只是无力地摇摇头,“你去医院,帮我问问医生云清肾移植的问题。剩下的你都不要管了。”

“爸爸——”童童穿着可爱的睡衣,坐到了纪寒身侧,“这么吵我睡不着——”

纪寒知道自己的大门外不知聚集了多少人,可他不能出去。于是他笑着将儿子抱进怀中,柔声说:“那你就在爸爸怀里睡。”

童童歪着小脑袋忧心忡忡地看着爸爸,他想问他一些问题的,可是看着爸爸这么累的样子,他便只是将小脑袋埋进了爸爸的怀中。童童慢慢睡着了,纪寒将他放回儿童床,此时已近深夜,外面那些等着他出去的人也散去大半了,他掀开窗帘一角,深深地叹了口气。明天就可以向法院申请破产了,就这样吧,所有的错,所有的仇恨都在他这里结束。

此时,还有一人也跟林纪寒一样站在窗前,打量着这个漆黑中的世界,便是褚少寰。因为有人忽然给他打电话,惊醒了他。那人劝他趁着现在林氏大乱,东山再起,但他只是笑了笑。

“少寰,你怎么还不睡?”母亲看他房里灯还亮着,便敲了敲门。

他转身将手中的烟头熄灭,应道:“马上就睡了。”看看时间,凌晨四点,好像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云清病得很重,他很想去探望她。他现在的心态已经非常好,非常平静了,虽然倒在了致远的手中,但也算因祸得福,他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还记得当初他送给云清的那间中式餐厅吗?褚少寰现在便亲力亲为地经营那家餐厅,心情好的时候,他便去哪里谈谈钢琴给大家助兴,日子过得很轻松很快乐。只是有时候,他会非常想念四年前的骆云清,想念之美,还有那个被她扼杀的孩子,只是一切都不过去了,不重要了。

迷迷糊糊中,闹钟忽然响起,七点整,天亮了。

林氏股价以不可阻挡之势下跌,股东们等不到林纪寒,开始用各种极端途径攻击房子。此时,纪寒已经带着童童从后门离开,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往他家扔瓶子,垃圾,喷油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一切都成定局。

八点整,医院开始探视,褚少寰在护士的引导下来到了云清的病房,此时她刚醒来,艰难地呼吸着新一天的空气,还未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看到褚少寰,她有些意外,有些吃惊。

“你怎么来了?”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少寰制止。

“我来看看你,”他依然微笑,不过云清看得出来,这笑容少了当时当日的城府,显得很自然。

“谢谢你。”她苦笑,兜兜转转这么久,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少寰也苦笑,他自嘲地说:“从始到终,你始终都是这么客气。谢谢,是你对我说的最多的话。”

云清有些尴尬,她看着少寰诚恳地说:“因为,我始终都是对不住你。”不管是四年前的逃婚,还是四年后的逃婚,她始终都欠他解释,可是她真的无法给他更多,因为不爱。“因为,我实在无法给你更多。”

少寰在云清身畔坐下,淡淡地笑着:“以前,我不懂。但现在我懂了,有些事的确不能勉强。当初我以为你失去记忆了,也失去了对林纪寒的感觉,可是没想到你们的情感竟然可是这么坚韧,历久弥坚。”此时此刻再听到褚少寰的这些话,云清只觉得讽刺,如果当真如他所说,又怎么会发生后来的种种?

于是她苦涩地冷笑,:“其实没你说的那样,你看现在,我们照样分开。因为仇恨比什么都厉害。”

“云清,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少寰忽然认真起来。看着这双认真的眸子,看着这张虔诚的脸,骆云清忽然感动莫名。她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情感能比得上这样不求回报的付出。褚少寰已然没有往日的嚣张与张扬,眼前的他除了安静竟然有几分落魄,但在他的眉眼中,云清看到了淡泊与彻悟。于是她看着她的眸子,红了眼睛。

“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她有些哽咽地说。

少寰顿了片刻,忽然喃喃地说:“没想到这辈子,你还会为我流泪。”看着他失神的模样,云清有些不忍,强颜欢笑道:“你一定会遇见比我更好的女人。”

如果在以前,他一定会愤怒地反驳,可是现在,少寰只是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是,我相信。”他已说不清自己对云清的感觉,只是不想再难为自己这样纠缠下去了。

“对了,现在你在哪里?生活怎么样?”云清忽然记起他破产的事了。

少寰无所谓地说:“我很好。以前送给你的那家餐厅,现在我开始经营。随时欢迎你来。”看着他的笑容,依云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也许只有看见这样的他,她心里才能稍许安慰。

“那我就放心了。”云清舒了口气,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

少寰双眉紧蹙,沉声问:“医生怎么说?”

云清吸了口气,笑着回答:“时日无多。”

少寰忽然紧张地站了起来,低声喝止:“不会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怎么能治不好你这样的病。”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不强求。”云清消极地回答。

少寰对她的态度有些生气,厉声说:“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童童。难道你要她做个没妈妈的孩子吗?”

想到童童,云清心如刀绞。是啊,她死了,童童怎么办?她紧紧绞着胸口的被子,心乱如麻。虽然医生说可以器官移植,可谁又知道移植的结果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排斥,会不会感染都是问题。她不想浪费那么宝贵的器官。于是迟迟也不肯答应手术,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合适的肾源。

“林纪寒一定会救活你。”褚少寰苦涩地笑。现在他一点能力都没有了,只能指望林纪寒,希望他没有被林氏的事拖垮。

云清无声地微笑。

两人沉默良久,少寰压抑地站了起来。

“云清,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虽然我们注定没有结果,但我不后悔自己为你所做的一切。当然,煜树的事,我的确很抱歉。这件事希望你能原谅我。既然我不能给你幸福,但是我希望能看着你幸福快乐。云清,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下去。”褚少寰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云清除了感动,再无其他。之前对他的那些怨恨与不满,似乎也随着这些话消失了,倒不是说,云清是个没底线的人,只是她想通了,也看清楚了。

“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少寰说完,忧心忡忡离去。云清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像是一场大戏落下帷幕。这场戏,便是褚少寰跟她苦苦纠缠的四年。弹指一瞬,一切枉然。

少寰在医院的大厅里遇见了一脸疲惫的纪寒。此时此刻两个男人再次相遇,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纪寒看见少寰好像并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但少寰却拦住了他。

“你一定得救活云清。”少寰认真地说。

纪寒冷笑:“这件事不用你教。”

“妈咪才不会有事。”童童也帮腔。

“好,那就好。”少寰微微一笑,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包袱般,翩然离去。纪寒脚步沉重,一步步走向云清的病房。这是她再次住院后,他第一次来,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如何取得她的谅解,如果不是他钻牛角尖,他们一家三口现在或许正在哪个城市开心地生活了。

“妈咪——”童童推开虚掩的房门,首先出现在云清面前,虚弱的云清看见自己的宝贝,几乎要挣扎着起来,这时纪寒才出现。

“童童,快让妈咪看看。”云清惨白的脸色,让纪寒忧心又心疼。他沉默地看着他们母子,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妈咪,爸爸也来了——”童童拉着妈咪的手,指着爸爸,“爸爸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他一直担心你。”

云清抬起头,目光最终落在纪寒的脸上。这张英俊的脸看起来是那样疲惫,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他目光忧伤悲苦,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你来了。”骆云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声音很陌生,陌生到自己都有些吃惊。这是一句带着疑问的陈述句,她知道他来了,好像只是想确定他为何而来。

林纪寒勉强地笑望着她,艰涩地说:“是,我来了。”

这一问一答之后便又是无休止的沉默,似乎他们之间已经横亘着很多东西。

“你——”

“我——”

沉默之后,两人又是不约而同的发声。

“你先说。”云清疲惫地看着纪寒。

“我想你原谅我。”纪寒盯着云清,眼睛里却满是愧疚。“是我太幼稚,把简单的问题弄得过于复杂。周伯说得对,紫千也说得很对,上一辈的仇恨不应该让我们来买单,是我一直钻牛角尖才,才会让事情变得这么复杂,让你生病。”林纪寒说得很诚恳,很真切。虽然对母亲的死,他依然耿耿于怀,可是他想通了,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他再苦苦纠缠又有什么意义?关键是现在的当事人是他很爱的人。

“我决定放弃我的仇恨,云清你能原谅我吗?”纪寒从口袋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只精致的戒指盒,单膝跪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与求婚,让骆云清无所适从,她好像反应迟钝般看着他,缓缓地说:“你放弃了仇恨,怎么没问我有没有放弃?”她说的不是玩笑话,只是有点怨恨林纪寒,难道她一直都要扮演那个无条件等待的角色吗?凭什么,他每次都可以义无反顾的转身,又凭什么她每次都要站在原地等他?

纪寒没想到云清会这么说,他举着戒指更加无所适从。

“是啊,我怎么忘记了,我也是你的仇人。”纪寒忽然无力地苦笑,是他忽视了,忽视了这场仇恨中云清的角色,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自私,一切都以自己为核心,总以为自己无论做出什么事,只要肯承认错误,这个女人都会在原地等他。

“我不认为仇恨有那么重要。”云清做了个深呼吸,“我也从未把你当成我的仇人。诚然,我父母是因为你父母的死而死,但事实上我从未深究过此事。”

纪寒不知道云清想表达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云清知道自己将不久人世,一定程度上,她不希望林纪寒因为自己而断送了后半生的幸福,如果这样,她宁愿将他远远推开。虽然想法狗血,可这真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纪寒,人生苦短,我们应该活在当下,因为如此,我才不会把仇恨看得那么重。”云清动情地看着纪寒。看着童童,“我只要你答应我,好好照顾童童,抚养他长大成人,不要别人欺负他,然后让他为你养老送终——”说着,她的情绪又开始激动,几度哽咽,几欲落泪。为人父母谁不希望看着自己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可是谁让她命运如此,没那个福气。

“云清,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我会好好抚养童童,但要和你一起,我们会一起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云清,再嫁给我一次。我还欠你一个浪漫而盛大的婚礼——”纪寒无比动情。想到四年来跟云清的分分合合,他便不由自主地悲由心生。四年前,他误解自己,让云清惨遭意外;四年后好不容易再续前缘,好不容易看到幸福的身影,他却又被告知,彼此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总算,他想通了,想放弃一切跟她在一起,可是她却又得了这样的病,更可悲的是她的病,也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四年前他失约,她怎么会被林纪霆他们伤害,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身强体壮青春无敌的骆云清又如何会如今天这般缠绵病榻,几欲丧命?所以比说是献肾给她,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也是应该的。

云清看着那颗璀璨的钻石,微笑着摇了摇头。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这辈子我不打算再嫁了。”云清无力的笑容,简直如同锋利的刃割在纪寒的心上。他紧握云清那枯瘦的手,沉声说:“不,你一定要嫁给我。你答应的。云清,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离开,就算是拿我的命换——”

纪寒的话未说完,云清马上捂住了他的嘴巴,她柳眉紧蹙,表情紧张,示意他不要乱说。

“不要乱讲话。”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病痛,她苍白的额上竟然渗出细密的汗。

“如果不是我,你会受伤,如果不受伤,你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纪寒语无伦次地自责。

云清抚摸着他的面孔,柔声说:“纪寒,你别相信。死亡不过是一场没有再见的离别,这样的离别每天都在发生。即便不是死亡,这一辈子我们也有好多人不会再遇见,你就当我去了另外一个很远的地方。还有,我没怪你。如果真的要怪,那就怪命运吧。我们都是命运的棋子,兜兜转转却转不出它布下的局。我认命了。”

林纪寒从来不知道骆云清会有这么消极的一面。她的消极让他恐慌,让他害怕。

“云清你怎么了?以前的你不会这么消极。你不可以这样。医生说只要给你找到合适的肾源,换掉你的肾,你还可以活好多好多年,我们会活到子孙满堂,白发苍苍。”子孙满堂,白发苍苍,多么令人向往的美好。

“多美好啊。”云清笑了。生命不在于多长,而在于多好。可惜她这不是很好的生命,竟也没有多长。

“妈咪,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童童久久地安静地伏在云清身边,听她跟爸爸对话,可是他越来越听不明白,不明白妈咪的绝望,爸爸的悲伤。

“妈咪的意思是童童以后要乖乖听爸爸的话。”

云清怜惜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心中的苦涩再次窜至喉咙。

童童虽然不解,但小小的心脏也忽然装满悲伤,这生离死别的氛围是像是无所不在的气息,充斥在他们三个的心中,正在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悲伤。

“妈咪这样说,是不要童童了吗?”童童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小胖手紧紧握着妈咪的衣襟。

纪寒红了眼睛。他用沙哑的声音安慰童童:“童童乖,妈咪不是不要童童了,妈咪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沉默半晌云清忽又问:“阿树呢?我好几天都不曾看见他了。你们之间有没有和解?对了,我正想把法律文本给你。童童继承的财产本应该由你管理。”

说到这些,林纪寒本能地紧张起来。如果外面发生的那些事都被云清知道了,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啊。

“这个,我们不着急。”纪寒想转移话题。可是云清何其聪明与敏感,林纪寒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她都能看出端倪。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紧张地抓着纪寒,“是不是阿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