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疯子不屑地看着他,翻了翻白眼道:“谁要你谢。哼。”

“小姨,你还生童童的气吗?”

“谁生你的气啦。”小疯子将头扭向一边,跟童童比起来,她的孩子气好像更多。

“我妈咪要死了——”童童拉着她的手,忽然哭了。于是小疯子一下子慌了手脚,迭声说:“乱讲啦,你。”

“真的,不信,你问爸爸。医生说要换什么东西的。”童童泪眼汪汪的看着纪寒。小疯子也询问地看着纪寒。纪寒将她的轮椅从护士手中的接过来,缓缓地将她推到了外面的草坪上。

“姐夫,童童说的是真的吗?”小疯子问。

“是,云清她肾脏衰竭,需要器官移植,我已打算把自己的肾脏给她。”纪寒的神情很寂寥,很萧疏。

小疯子着急地否定:“不行!姐夫!你知道肾对男人多重要吗?”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几朵桃花,纪寒勉强地笑道:“我知道,但云清对我更重要。”

“可是,我们可以去买啊,市场上也有人卖肾啊。再不济,我把我的肾给姐姐,反正我也不想这样活着。”小疯子伤心地说。

纪寒意识到自己已经害了小疯子,于是虔诚地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没有啦,没有啦。反正我对生死早已看透啦。”小疯子笑呵呵地说,但笑着笑着,眼中就有了泪。是啊生死对她来说早就无所谓了,她是个孤儿,从小到大,也没人喜欢她。孤儿院里,小朋友讨厌她,后来上了学,老师和同学又不喜欢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是个孤儿吗?没人疼,没人爱,这样活着还不如死……

“丫头,你怎么了?”纪寒看小疯子出神,忧心忡忡地问:“你放心,你的伤一定会好起来的。”

小疯子苦笑,黯然地说:“姐夫,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过,我不后悔救了童童。”

话虽这么说,但纪寒还是很愧疚。但是心情混乱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简单地说了几句,也就各自离去了。可是小疯子的心却再也不能平静。表面上看,她可能比谁都乐观,可是事实上她的内心却比谁都要孤独。她从未在乎过生死,此时,她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想法,就是把自己的肾捐给云清。活着捐她可能不会要,但如果她死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想到这里,她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却说纪寒带着童童回到家里,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救回云清。但偏偏骆煜树就不让他如愿。

“总裁,我们得到消息,骆煜树打算把童童继承的股份以基金形式捐给慈善机构,他从褚少寰手中买来的股票则准备抛售。”

听着助理的话,纪寒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跟他斗到最后的,会是骆煜树。林氏一天不垮,他就得背负着家族的使命,拼死支撑下去,可是现在,他真的太累了。可是如果就此放弃,他又该怎样面对林氏的那些老股东呢?

“你计算下除了童童和骆煜树手中的,我们还剩下多少股份,准备拍卖。”纪寒心情低落。林氏这条大船,现在终于到了最后的关头,他没力气在支撑了。

“总裁,我们不能这样做。”助理着急了。要知道这样做那就意味着林氏要破产了,多少人要流落街头啊。

纪寒摆摆手,疲惫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卖掉林氏,安抚股东。”

“总裁,林氏现在在全亚洲市场运行的都非常好,您不能因为骆煜树的举动,而冲动啊。”

纪寒忽然烦躁地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骆煜树现在绝对控股,他想要怎么处理林氏都可以,如果我不趁现在还有点主动权,到时候股东连一毛钱都拿不到。”

助理沉默半响,终于叹息着离开了。

此时骆煜树守在昏迷的云清身边,安静地坐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做得对不对,也不知道姐姐将来会不会原谅他,但他知道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果,无论是好的或是不好的。。此刻,他很希望林纪寒能给他打个电话,求求他,或者跟他商量,也许他都会改变主意,可是林纪寒偏偏想不到要挽回,这让他既愤怒又无奈。他窃取了姐姐对童童继承的遗产的管理权,收买了褚少寰的股份,等的就是这一天。他不像褚少寰,会以绝对占有为荣,他只会将它毁灭,就像当初项羽烧掉阿房宫,只有这样才能平复他心中的怨恨之情,对林氏的,对林纪寒的,甚至是对林紫千的。

医院的夜晚格外安静,安静的让人心颤。骆煜树枯坐在病房里,感到空前的孤独。他在想林氏垮掉之后,该干什么,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仇恨中多年,已然忘记了生活的真谛。也许,等一切结束之后,他该带着姐姐和沁儿离开这里,重新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煜树——”

骆云清的呓语打破了夜的沉静,也打断了煜树的沉思。她伸着苍白的一只手,不知道想要抓什么。煜树马上紧紧握住那只苍白枯瘦的手,低声呼唤:“姐,你醒了吗?”

“阿树,放过纪寒吧。你们不要再争了。”云清的声音很低,且断断续续,像是睡梦里的呓语。煜树淡淡地嘲讽地笑了一下,自语道:“姐,直到现在你还在为他着想。如果他能早点放手,早点意识到这是一场多么无谓的争斗,也许今天你就不会躺在这里。”

云清没有回应,她依然深陷无边黑暗,刚才的话的确是深层意识的投射。

“纪寒,纪寒!”云清又大声地喊了两声纪寒,便再无声息。煜树万分疲惫地看着姐姐,叫来了助理替他看着,他要去透透气。

好不容易天亮了。按照骆煜树的安排,天一亮,全国各大报社的记者们都按照邀请函上写的,到达了指定的地点。他今天要开新闻发布会,公布处理童童继承的林氏遗产问题。他请来了公证人员,也请来了很多慈善机构。

“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见你们骆总!”煜树正在准备发言事宜,却听到外面人声嘈杂,似乎是有不速之客到来,而且是个女人,他竖起耳朵再仔细听,这声音好像很耳熟,是林紫千!她不是应该在监狱里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骆先生,外面有个女人吵着要见你。”正在这时,工作人员进来通报了。

煜树想都没想,就答道:“让她进来。”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还有什么脸来求他放过林氏。

“骆先生!”紫千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一脸狼狈。

煜树头都没抬便嘲讽地问:“林小姐,你不是应该在监狱吗?怎么有空来我这?”

紫千顿了几秒,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才沉声说:“我假释的期限还未到,所以才有空来骆先生这里。骆先生,你为什么要如此咄咄逼人——”紫千说着说着就激动了,她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自从早上得知骆煜树要将林氏捐给慈善机构。

“我知道,你痛恨林家,恨我,但是骆先生,我们全都得到应有的报应了,可是三哥他是无辜的,林氏是无辜的,难道你就不能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吗?”紫千话的内容虽然软,但态度却是冷冷的。骆煜树冷笑问道:“直到现在,你还是对你的三哥念念不忘是吗?林紫千?”他抬起燃烧的双眸,恶狠狠地盯着紫千。

“四年前,你为了他将我害成这样,四年后,你竟然还是死不悔改!林紫千,你真是难得的痴情种。”煜树的一席话,让紫千呆住了。她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我跟林纪寒早就结束了!”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结束了,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只想告诉你,今时今日谁也别想阻拦我摧毁林氏。”煜树的坚决,让紫千感到害怕。她实在无法想象,四年前那个文质彬彬,甚至还有些软弱的骆煜树会变成今天这幅摸样。于是她喃喃自语道:“阿树,你变了。”

骆煜树哈哈大笑:“林紫千,如果我还像四年前那样傻,还能活到今天吗?”

“阿树,我们能做个交易吗?”紫千放缓了态度和声音。

煜树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看向别处,嘲讽地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你还有什么能跟我交易?”他忽地收回目光,开始在紫千身上逡巡。这段时间紫千经历了很多事,成熟了很多,也沉静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内敛而温润,跟以前的确很不一样了。只是因为伤神,所以憔悴的很厉害。今天,她匆忙过来,只穿了一条陈旧的紫色长裙,因为在监狱里长发很不方便,所以那头漂亮的棕色波浪卷早已被今时的黑色短发取代,清新而自然。此时被煜树这般羞辱,她早已愤恨满心,但是她心里也明白,此时的骆煜树早已不是当初怜惜她的那个骆煜树了,眼泪只能让他更反感,所以她强忍着没哭。

“你知道吗?四年前,我姐姐骆云清也是这么祈求林纪寒的,真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的宝贝妹妹也要来求我了。林紫千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仿效他们,签个买卖合同?”

“如果羞辱我就能平复你心中的怨恨,那就请你尽情的羞辱!”紫千无动于衷地说。骆煜树忽地捏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问:“你以为这样就能感动我吗?就算我可以不追究四年前你想置我于死地的事,但你伤害沁儿,我却不能不管。林紫千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紫千苦笑,“真是难能可贵,这四年你竟然没忘记我。”

“我做梦都想你死。”煜树压低声音,恶毒地看着紫千。

“阿树,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放下仇恨?”紫千漠然地问。

听她这番言论,骆煜树忽然想笑。她跟姐姐,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没想到思想却是出奇的统一。姐姐也是想用死来平复他们的仇恨,现在她也是。难道她们只能想到这些吗?

“是啊。”煜树随口答道,“这里是八楼,如果你可以跳下去。”骆煜树料定林紫千不会这么傻地相信他,更不会这么傻地真的跳下去,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人在无比绝望的边缘,什么事都会去做,比如现在的紫千。林静海死了,她失去了疼爱她的父亲,自己的亲生父亲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林纪寒不要她了,这辈子也许都不会原谅她,自己曾经深爱的人,不是跟她反目就是离她而去,现在剩她一个人,苟且偷生,还有什么意义?

林紫千看着骆煜树那漫不经心的表情,淡漠地问:“果真?!”

煜树自以为很了解林紫千,曾经那样一个自私的女人,怎么会牺牲性命去拯救别人。他继续漫不经心地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杯,好整以暇地说:“当真。”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小丑演戏,玩味、不屑、而又鄙视。紫千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她倔强地转过身,径直就往窗户冲过去。骆煜树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随之呼吸也跟着紧张。

这个女人,她真的过去了,她想做什么?

“林紫千,不要妄图我的同情,要跳你尽管跳下去。”煜树说话的语气已经变得紧张而谨慎。尽管他不相信这个女人,但现在他已不敢确定这女人会怎么做。

紫千回眸,给煜树一个决绝的微笑,便纵身一跃。面对着无限虚空的世界,想到几秒之后,自己就要粉身碎骨,林紫千解脱地闭上了眼睛。可是——想象中的粉身碎骨没有到来,却觉察到自己被大力地抱住了?!紫千睁开眼,却见煜树因为过分用力而面目狰狞地看着他,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将她从窗户拖进来。

“放开我,你不是希望我死吗?”委屈与悲伤汹涌而至,紫千情绪失控地扭打着煜树。

煜树凶狠地一用力将她彻底从窗外拖进来仍在了地板上。

“你的生死本与我无关,但我不能让沁儿这么小就失去母亲。”煜树放缓了表情,“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紫千抱住他的腿,哭喊道:“你到底想怎么样,骆煜树。难道真的想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放过林氏,放过纪寒,难道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难?”空荡荡的裤管里,是两根冰冷的金属义肢,紫千猛地抓住他的裤脚,哭声戛然而止。此时此刻,煜树竟然站着,不过虽然站着,但他明显很吃力,很辛苦。在摸到煜树的义肢的这一刻,紫千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觉,惊恐、懊悔、愧疚瞬间涌上她的心头,她抱着骆煜树那两只早已没有任何知觉的双腿,无声地流出了泪水。这一次与林氏无关,与纪寒无关,只为煜树。她十指紧紧绞握着布料,泪如雨下。

煜树要很努力地忍着才不让自己落泪,他深深地呼吸,恢复冷酷。

“林紫千,放手吧。”

紫千泪沾湿了煜树的裤脚,她哽咽着低声道:“阿树,对不起。”虽然之前她说了无数个对不起,但在煜树听来只有这一声是真的,这声迟到了四年的对不起,瞬间击中煜树心中的柔软,他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阿树,对不起。我不希望你原谅,只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去弥补——”直到此刻,紫千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深深地爱着这个冷漠的男人。

煜树冷笑地蹲在她面前,沉声问:“请问你想怎么弥补?你以为这断了的双腿还能长回来吗?”紫千无言以对,只有默默流泪。

“我曾经那样爱你——”煜树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

听煜树这样的口吻,紫千哭得更是厉害。

“我是真的想跟你白头偕老,过一辈子的。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煜树的口吻越是平静,紫千就哭得越是厉害。

“到底是我们姐弟错了,拆散了你们兄妹。”煜树自嘲地笑了,“所以才会遭此报应。所以,我绝不会一错再错。”

顿了好久,他才冷冷地问:“你说,我是不是该让林氏彻底消失?”

这一刻紫千无言以对,她曾经那样怨恨骆煜树的绝情与冷酷,可是当她触碰到他那两条冷硬的假肢时,忽然就明白了或者说感同身受了。

“骆先生,你准备好了吗?”助手见煜树迟迟不出来,以为事情有变,便在外催促。

煜树冷漠地看了紫千一眼,便朝外走去。之前一直坐轮椅,但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他要站着宣布胜利。

“骆先生,请问您为什么要抛售林氏股票,现在林氏如日中天,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骆先生,您真的要放弃林氏吗?”

“骆先生,请问您这样做置林氏千百股东利益与何处?”

“林先生——”

记者一见煜树出现,便将他死死围住。除此之外,门外还有无数大小股东股民,他们已经将发布会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了。更有甚者,更是公然叫骂骆煜树,大横幅威胁他。

煜树满不在乎地走进会场,自信满满地看着一众记者。

“各位,今天让你们久等了。企业要有企业的责任,我们不能一味赚钱,有时候也要想想回报社会。刚才有记者问我是不是放弃林氏,我现在告诉你们,当然不是。童童继承的30%的股份只是以股权形式分散到各大慈善机构而已,换句话说就是以后这些慈善机构都会从成为林氏的股东。”

“骆先生,那您为什么又要抛售手中的8%的股份呢?要知道您这样做,会让林氏动荡。”记者问。

煜树眉头微蹙,冷酷地说:“我只是不想沾染上林氏的东西罢了。至于有什么样的后果,这就看林氏地造化了。”

“骆煜树你不得好死!”

“骆煜树,我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

门外的股民又开始叫骂。

煜树处变不惊,淡漠地说:“准备公证吧。”

骆煜树将童童的股权分成十分,分别赠与十大慈善机构。这一举动虽然让林氏的股东咬牙切齿,到让那些一直支持慈善事业的人奉为美谈。

“我们真得替那些孩子多多感谢骆先生。”慈善机构代表,自然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