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还需要她来配合我演好这场戏。”林纪寒疑惑地自语道。想到这里,他又重新启动了引擎。这时,老天爷也非常配合地下起了小雨,暮色在细雨中越发浓重,林纪寒打开了车灯。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骆云清却像是个孤魂野鬼一样漫无目的地逛着,也不管是不是被雨水打湿,也不管雨中的风有多么冷。她只觉得自己很可怜,很伤心,一心只想知道父母的遗物,好像找到了那些东西,她就不这么可怜孤单了。

在没什么人的大街上,骆云清的目标很明显。远远地林纪寒就发现了她的身影,并一直尾随她看她要做什么。直到她停在了一处垃圾桶边,林纪寒才将车停下。云清刚想去翻垃圾桶的盖子,却被人猛地拉了回去。她猛地转身,便对上了林纪寒那双疑惑而寒冷的眼睛。

没有了平日里的恐惧,沉浸在忧伤中的云清只有满眼,迷离。看着这双迷离的黑眸,看着因为被雨水淋湿而贴在额前的碎发,看着这张苍白的脸,纪寒沉声问道:“做什么?”

云清迷离的黑眸忽闪忽闪地,但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我在找东西。妈妈给我的项链。”她露出一丝惨白的微笑。林纪寒刚想训斥她,却只见她如同一朵萎靡的花朵一样瘫倒在他怀中。

“骆云清!”他轻唤她的名字,但她却毫无反应。大手覆上她的额头,那里是一片异样的烫。云清生病了。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看着如此光景的云清,林纪寒觉得心底有一股异样的情感在拼命挣脱束缚要往头顶冲!

“回家……”意识模糊的云清一直要回家,但林纪寒却打算将她送去医院。

“你在发烧,要去医院。”

“我不要去医院,我要回家。林纪寒送我回家。”骆云清用最后残存的意识,贴在纪寒的肩上喃喃的说。肩上传来的炽热温度,让纪寒觉得心慌。炽热之后,便是湿热,那是泪水浸透衣服的结果。这种温度与感觉进一步刺激着他心底那份莫名的情绪,并逐渐被它左右。

纪寒慢慢转动方向盘,将汽车朝家驶去。

“我要回家……”林纪寒明白骆云清口中的家不是他的家,可是这一点他不打算妥协。

“你的家现在只有一个。”林纪寒加速,汽车一路奔驰,不多久就到家了。周伯撑着伞早已等得望眼欲穿,豆豆也急得只转圈,看见汽车出现,第一时间便冲了上去。

林纪寒将昏昏沉沉的云清抱出来,周伯一看便问道:“少奶奶怎么了?”

“发烧了。周伯去找退烧药。”

“送医院吧。”

“云清说她不想去医院。”说话间,纪寒便抱着云清上楼了。

骆云清睁开眼睛,只见到处都在旋转。她握着烫得惊人的额头,自嘲地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林纪寒不理她,铁青着一张脸给她盖被子,量体温。

骆云清却忽然拉住他,好像不认识了一样,过了几秒钟,她才浑浑噩噩地问:“我看见天使了吗?”

林纪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又有些哭笑不得。

骆云清垂着头,乖乖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惨白的小脸也在高温的作用下,变得红通通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迷离。林纪寒知道她肯定有些烧糊涂了,这样,不去医院能行吗?

沾湿了一块冷毛巾,纪寒将它仔细地放到云清的额头上。然后喃喃自语道:“骆云清,看在你前两次救我的分上,这次我救你。以后我们扯平。”说完,看她小手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摸了什么,他又重新拿了一块毛巾,仔细地帮她擦了手。

“妈妈不要我了。”云清直直地盯着纪寒,声音有些哽咽地说。

林纪寒又试了试她的额头,便大喊周伯:“周伯,退烧药呢?”见周伯迟迟未来,他便想自己亲自去找,不想骆云清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不要丢下我。”她泪眼滂沱地拉着他的手,将那张小脸也埋进了他的掌心。虽然不知道她把他当成了谁,但林纪寒还是被这个样子的骆云清给震撼到了。他心中彷佛落入了一块巨石,激起层层巨浪。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想到了妈妈去世的时候……于是他的心忽然变得柔软,他一言不发地重新坐回她的床边,仔细地摸了摸她的脸。

“林纪寒不要我,瑶瑶也不要我,爸爸妈妈不要我,所有人都不要我了……”她双眼望着天花板,眼泪就这么无声地从眼角不住地往下落。林纪寒觉得自己的心脏慢慢地揪了起来,他笨手笨脚地帮她拭泪,结果却是越擦越多。

“骆云清,其实这个世界上,谁没有了谁都可以活,你又何必这么执着。”他漫不经心口是心非地说着,谁也没谁都能活,这句话是没错,只是活得好不好而已。

“对,谁没谁都能活。”云清喃喃地重复着纪寒的话,艰难地翻了个身,开始背对纪寒。

“少爷,药来了。”周伯气喘吁吁地说。

纪寒皱眉问道:“怎么这么久?”

“少爷,我看还是送医院吧。”周伯建议道。

“可是……可是云清她说不想去医院。”

周伯怔住了,因为,因为他第一次听到少爷有如此犹豫的语气第一次看见少爷有如此丰富的表情,更是第一次听到他为别人考虑!

“小时候,我妈也经常用这种方式给我退烧,应该问题不大。”林纪寒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看着**几乎是昏迷不醒的骆云清。他又试了试她的额头,眉头忽然放开,面带喜色地说:“周伯,好像退了一点。”林纪寒也不管周伯那怪异的表情,接过他手中的药,就往云清口中送去。

“骆云清,张开嘴。”他双手扣住云清的下巴,捏开了她的嘴。但是云清就是不肯咽下去,她将药在嘴里过了一个囫囵,忽然有些淘气地吐了出来,林纪寒一下就傻了。

“骆云清你是清醒的对不对?”林纪寒有些懊恼地重新捏开她的嘴,“你最好老实点,不然——”

骆云清自幼便不爱吃药,就算她清醒的时候,每次吃药都如同受大刑,现在昏昏沉沉更是全凭本能了。看她又要吐,林纪寒情急之下只能用嘴去接,然后用急急地用唇堵住了云清的嘴。周伯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然后转身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林纪寒或许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想让云清把药吞下去而已。他用舌头勾着那颗苦涩的药,慢慢地塞到她喉咙深处。高烧的她,口中的炽热似乎要将他的舌头融化,电光火石的瞬间,林纪寒忘记了自己是在做什么。他轻轻地从她口中退出,贪婪地在她唇上流连……

“咳咳咳……”药丸卡在了喉咙,云清急速地咳嗽起来。纪寒又立即含上一口水,扶住她的后脑,一点点喂到她的口中。云清顺从地吞咽,柔软的舌头却不经意地和纪寒的缠绕在一起……之前那种陌生的感觉,瞬间被这种缠绕的接触激发,林纪寒觉得浑身都僵硬起来,有种欲罢不能地感觉,于是他慢慢闭上双眸,任由自己沉浸在那种甜美的感觉中。如果……如果此时此刻,不是骆云清该多好……

夜色慢慢散尽,天亮了。

“零……”尖锐的闹铃声,强烈的刺激着云清的脑神经。她睁开朦胧的睡眼,第一时间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她艰难地爬起来,却发现口渴的厉害。虚弱地想抓床头柜上那只水杯,却不小心将它打翻了。

“少奶奶你怎么了?”周伯推门进来,紧张地问。

云清摇摇头,嘴唇干裂得厉害,嗓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少奶奶,吃药了。昨晚啊你死活不愿意去医院,少爷忙了一夜,才把你的烧退了,今天一早又去上班了……”周伯自顾地说着,云清没怎么注意听他的话,只是把目光放到了床头柜前面那张小玻璃桌上,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只很旧的木箱!

“箱子?!”云清揉揉眼睛,没错,这只箱子正是她忘记在纪寒汽车内,而他说已经当做垃圾扔掉的那只。林纪寒明明说他已经扔了啊?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箱子?”骆云清几乎从**爬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箱子前。

“少奶奶,小心啊。”周伯不知怎么回事,赶紧过来扶她。

云清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喜极而泣。里面的东西每一件都是完好无损,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她拿起那个黄铜挂件放到胸口,忽然就哭了。各种感动,其中竟是对林纪寒最多。

“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周伯担心地问。

云清却只是摇头。

“少爷叮嘱我要你好好吃药,昨晚你死活都不肯吃药,少爷都……”周伯欲言又止。

“少爷还说,你要的东西他给你找回来了,要你下次不要再任性跑出去了。”

“少爷还说,想吃什么就告诉他,他晚点来接你。”

“哇……”云清忽然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肩,放声大哭。周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云清,问道:“少奶奶,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你不要哭啊!”

云清摇头还是摇头,哭了一会儿,才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周伯,哽咽地说道:“周伯,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带我……带我谢谢少爷。”

从三岁那年开始,骆云清就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像父母那样对她了。因为世界上最爱她的两个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自那以后,她便将自己封入坚硬的壳内,无论遇见什么都坚强面对,可是林纪寒所做的种种让她觉得自己那层坚硬的壳开始慢慢瓦解。她不明白林纪寒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姑且,不论这种好是不是真的,可是她已经当真了。是的,她当真的,林纪寒让她坚硬的心变得柔软,让她的心中充满了陌生的感动!不要觉得骆云清意志不坚定,事实上苦难的人最懂得感恩也最容易感动,当然也很容易爱上一个人。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云清吞下了药丸,喝了几口水,她呆呆地看着从窗帘透过来的阳光。昨晚种种,她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但却依然有温暖的感动。她拿出手机,郑重其事地按下了林纪寒的号码,然后拿到耳畔。

“嘟——嘟——嘟——”三声过后,纪寒温暖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喂,醒了?”

云清努力咽了口唾液,用沙哑的嗓子说道:“昨晚,谢谢你。”

“你没事就好。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幼稚的事,好吗?骆云清?”虽然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语气,但云清还是听到了不同的东西。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低低地说了声好。她还想再说点什么,结果林纪寒却挂了电话。对着手机又发了一阵呆,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林纪寒对她坏一点,这样虽然比较难受,但她不会背上沉重的心理压力。想到这里,她不禁地自嘲地笑了。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云清啊,我是李姐。”原来是快餐店的老板娘。

“李姐,什么事?”

“就是问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知道你嫁入豪门了,可是我知道你的性格,整天呆在家肯定会闷坏的,不如来上班怎么样?”

“你这婆娘,人家都是豪门少奶奶了。”老板娘的身边似乎还有别人。

一听到要上班,云清顿时来了精神。的确每天都闷在这个地方,实在不是她的作风。于是她想都没想就答道:“谢谢李姐还记得我。我……明天就去上班吧。”

“唉,好嘞。云清啊,我就知道你是闲不住的。来了,李姐给你加钱。”老板娘喜形于色。挂掉电话,云清觉得自己的精神似乎都好了很多。

“周伯!”虽然说话的嗓音依然很难听,虽然还有些咳嗽,但云清觉得已经有了些力气,“你说,少爷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他?”

周伯奇怪地看着云清,忽又笑道:“少奶奶,夫妻之间哪有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啊?”

云清苦笑,心想你哪里知道什么。于是又问:“少爷,他平时有没有什么爱好?”

周伯努力想想,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少爷从小到大,少有言语,连情绪波动都没什么,哪里还有什么爱好。

“少奶奶,”周伯严肃起来,他看着云清认真地说:“我还从没看见过少爷那么在乎一个人。昨晚,他给你喂药的样子,让我很惊讶。我一直以为少爷是个很薄情的人,所以很担心你们相处不好,不过昨晚看来,是我多虑了,是我不了解少爷。少奶奶,少爷其实是个可怜人,你一定要好好对他!”

“他——哪里可怜了?”他是富家大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云清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会哪里可怜。

周伯沉重地叹了口气,沉声说:“少爷五岁便没了母亲,十岁才被老爷找到。”

骆云清心中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苦涩瞬间涌上心头。周伯短短的两句话,让云清听得莫名沉重。林纪寒没有母亲这她知道,但,他怎么会到十岁才被父亲找到?那从五岁到十岁之间这五年,他做了什么?在哪里?云清还想再问,但周伯已经走开了。

一晃就到了下午,云清披着花格子毛毯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远远地便看见了一辆汽车驶来。难道是林纪寒回来了吗?云清有些紧张地冲进客厅,大叫周伯。

“周伯,少爷回来了!”云清有些紧张地看着周伯。

周伯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便笃定的说,“这不是少爷的车。”

“那会是谁?”云清纳罕地问。

过了五分钟,果然有人按下门铃,周伯过去接,只听那人说:“周伯吗?少爷要我来接少奶奶去吃晚饭!”

骆云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以及怎么走进餐厅的,她知道自己能清楚思考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林纪寒的对面。他身着铁灰色上午西装,系着一条一丝不苟的条纹领带。他面有倦意,一看就知道昨晚没睡好。

“想吃什么自己点!”他将菜单扔到她面前。

云清拘谨地拿过菜单,心情越发忐忑,如果林纪寒没对她这么好过,起码她还可以理直气壮,但现在她在他面前总像是矮了半头。

“我随意。”她又将菜单推过来。

纪寒没看那菜单也没看骆云清,只给服务生一个手势。

不多久菜便上齐了,云清一看清一色都是清淡的,她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林纪寒故意照顾她。于是她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那张几近完美的面孔,柔声说:“三少爷,谢谢你。骆云清感激不尽。”

这时林纪寒端起一杯餐前甜酒,一边喝一边恶趣味地问:“不知道骆小姐怎么个感激不尽法?是以身相许?还是为奴为婢?”他斜睨着云清,故意盯着她看。云清的脸一下就红了,她真的不了解林纪寒,因为他一会儿冷酷无情像个十足的商场精英,但一会儿又吊儿郎当,言语放肆,像个名副其实的痞子大少。

云清窘迫地端起甜酒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杯。林纪寒诧异地看着她,说道:“那是酒,不是饮料。”

云清这才拼命咳嗽起来。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云清捂着嘴巴落荒而逃,林纪寒看着她慌张地背影,意味深长地端起了酒杯。

云清慌慌张张地往厕所跑时似乎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也似乎叫了她一声,可是狼狈不堪的她没时间停下来看是谁,就冲进了洗手间。

吐出口中的甜酒,云清用清水洗了洗脸。然后,静静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骆云清,你是怎么了?”她在心中问自己。

“云清?!”当她失魂落魄地从洗手间走出来,却撞见了一个熟人。这个熟人以不确定地口吻唤着她的名字。

“怎么?不认识了?”褚少寰那招牌式的大笑容,特别有感染力。云清一怔,之后很快就记起了他。

“你是褚少爷?”云清有些尴尬地拭去额上的水,结结巴巴地说:“你,也在这里吃饭?”

褚少寰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擦擦脸上的水。”

云清赶紧接过来,连连道谢。

“跟林少来的?”少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