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

“少爷,老爷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林纪寒不情愿地披衣起床,三步两步便走了出去。看着他走出去,云清也终于松了口气。其实,不用猜,纪寒也知道父亲找他来的目的,肯定是为了席间的事。

“纪寒,你跟云清相处的怎么样?我看那孩子还是不错的。”林父说道。

林纪寒敷衍地点点头,问道:“爸,你叫我来不会就跟我说这个吧?”

“当然不是。纪风和纪霆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不是爸爸偏心,只是他们太不成器。”林父忧心忡忡地说,“所以,林家以后就只能靠你了,纪寒。”林纪寒依然只是点头。

林父看了看他又说:“所以纪寒,你要早点生个孩子。”

林纪寒的头一下子就抬了起来,这算是什么逻辑?难道父亲说的林家要靠他的意思是靠他传宗接代?这也太好笑了。不过在没有弄明白父亲的意思之前,林纪寒是不会轻易开口否定什么的,他等着父亲的下文,结果这老爷子竟然没了下文。

“去睡吧。”就这简单的几句交代?林纪寒意识到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或许这是老爷子的一个什么计谋也不一定。说不定他跟那两人也说过同样的话,如果这样,那他岂不是真的要努力生孩子?那么和谁生呢?难道是骆云清吗?她好像还没有资格生下他的孩子。想着想着就来到了卧室,骆云清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已经睡着了,看着她还算恬淡的睡容,林纪寒心烦意乱地躺下了。闭上眼,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结果刚刚迷迷糊糊想要睡,却听骆云清一边嘟哝叫着豆豆,一边搂住了他的脖子,并顺势钻进了他的臂弯当中。他想推,但那女人抱得还真不是一般的紧。

“哼!”他冷笑,“没想到你这么有心计。”他误以为骆云清是故意用这一招来勾引他了,于是反手就插进了她的衣服,结果云清还是毫无反应。

“蠢女人!”他意兴阑珊地重新躺下,任由骆云清抱着自己,不多久便彻底进入了梦乡。这一夜同床异梦的两人都做梦了,骆云清梦见她抱着豆豆在阳光下的草地上睡午觉,而林纪寒则梦见他搂着心爱的女人在沙滩上享受日光浴。不过两人都睡得出奇安稳,安稳到闹钟都没有叫醒他们。骆云清睡到了自然醒,她睁开眼反应了五秒,才一身冷汗地爬起来。

林纪寒也醒了,不耐烦地说:“睡醒了就下去,我被你弄得一夜都没睡好。”他举着被云清枕得酸痛的胳膊,睡眼惺忪地质问:“骆云清,你还真是动物系的。”

没时间去想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骆云清以最快地速度套上外套,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卧室。她竟然跟那个男人同床共枕地睡了一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看她像是见了鬼似地从卧室里跑出来,林家的下人都很奇怪地看着她。骆云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钻到洗手间平静了一下。

“三少奶奶,三少爷用早饭了。”云清站在洗手间里清楚地听到外面佣人的叫声,她赶紧胡乱地清理了一下面部,就赶着走了出来。这时,却发现林纪寒他们父子竟然都已经坐在那里了,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尤其是林纪寒,刚才不是还说要多睡一会儿的吗?

“快点吃饭,吃完我们就回去。”林纪寒低着头,往吐司上放东西,其余林氏兄弟也都面无表情。

“云清,不如你留下来陪陪我。”林父忽然开口。

骆云清脱口而出:“爸,不好意思我要跟纪寒回去。”

林纪霆哈哈一笑,说道:“爸,你怎么能这样,人家小两口还是新婚呢!”

林父恍然大悟地拍着脑门笑道:“看,我都老糊涂了。”

云清知道他们的意思,瞬间就脸红起来。这时,林纪寒却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说道:“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他从佣人手中接过外套,看样子是要出门了。骆云清着急了,她赶紧跟在他身后,轻声说:“我跟你一起走。”林纪寒也没看她,披上外套道:“爸,公司里还有一些事,我先过去了。”

对于林纪寒这种表现林家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尤其是林父,他点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你要赶去上班,就把我放在马路边就可以了。”云清坐在纪寒的后座,小心翼翼地说。林纪寒不做声,只是点了一支烟。一大早就抽烟,云清皱了皱眉头。汽车行驶了差不多十分钟,云清就认识路了,这是回家的方向,看来林纪寒要把她先送回家去。骆云清轻轻叹了口气,心中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种种迹象表明,林纪寒虽然不喜欢她,但却很照顾她,这种几乎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云清很难把握自己的立场。

“下车吧,周伯在前面等着了。”纪寒把汽车停稳,说道。云清打开车门,犹豫地回望了一眼林纪寒,她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就这么看他慢慢调转车头,消失在路的尽头。

“少奶奶!”周伯的声音透过清晨的薄雾传来,很亲切。云清快走几步,便看见了他蹒跚的身影。

“少爷让我来接你。在祖宅还习惯吗?”周伯问。

云清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伯……”云清欲言又止,顿了一下,她又继续问道:“少爷,他人怎么样?”

周伯再次被骆云清无厘头的话给问倒了,他看了云清好一会儿才说道:“少爷当然是个很好的人,难道少奶奶没发现吗?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骗到。”

听到周伯的话,云清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难道林纪寒真的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吗?难道她一直都误会他了?她不自觉地摸了摸依然失聪的右耳,有些失神地看着前面的路。

回到家中,刚刚坐稳,手机便响了。失神中的骆云清被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弟弟来电。

“煜树,怎么了?”云清问。

“姐,你还好吗?”骆煜树小心翼翼地问,婚礼之后各种报道铺天盖地,当然没几个是正面呢的,骆煜树很为姐姐担心,但因为有愧疚心理,他迟迟不敢打电话来问候。

云清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一丝微笑,温柔地说:“好得不得了,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对了,你跟紫千怎么样?”

“我很好,姐也不用为我担心。”骆煜树似乎不想谈林紫千的事,但是云清似乎没意识到,仍是追问:“紫千是千金大小姐,你要好好照顾人家。”

“姐……我不是林纪寒,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骆煜树的声音沉了下去,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道,“姐!”

见他支支吾吾,骆云清有些奇怪,于是问道:“煜树,你怎么了?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姐,我知道我没用!林纪寒什么时候才能把我那个口子补上?”骆煜树既为难又烦躁地说。

骆云清心中咯噔一下,她惊慌地问:“离那个期限还有多少天?”

“姐,这不是期限的问题。早点结束我也早点安心,现在看林纪寒的意思好像不到最后,他不会帮我。我真是快崩溃了。”骆煜树的声音很是萎靡。骆云清赶紧安慰道:“煜树你别着急,我来想办法催催他。”

“姐,对不起。”骆煜树说完便挂上了电话。骆云清看着手机,好一会儿大脑才清醒过来。原本就是阴霾重重的心,越发沉重了起来。林纪寒答应的期限其实还很早,她现在贸然要求提前,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骆云清看看时间,才刚刚中午。

“少奶奶,中午想吃点什么?”周伯关心地问。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弄,骆云清哪里还有胃口,“周伯,你自己吃吧,我想出去走走。”

周伯一本正经地说:“又出去走走啊,不行。少奶奶,你要听少爷的话,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云清有些烦躁,但是也不好发作出来。外面那些报道不消失,难道她就要在这里躲一辈子吗?她拿起电视遥控,打开了电视。

“现在是整点娱乐播报。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虽然不少,但当前最精彩最富有传奇性质的莫过于金融世家林氏新进门的三少奶奶。这位三少奶奶出身平民,简直就是当代灰姑娘,什么餐馆服务员啊,学龄儿童保姆啊,什么都做过……”云清难以置信,这所谓的报道竟然把她所有做过的工作都罗列出来了。

“我们还非常有幸请来了林家三少奶奶在城中村时的邻居,今晚八点,我们将深度挖掘这位平民少奶奶的成长史,敬请收看。”骆云清看着镜头中那位熟悉的嘉宾,忽然感到后背发冷。她跟这些人到底有什么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周伯走过来关上了电视,安慰道:“少奶奶,现在社会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啊。”

云清定定神,苦涩地笑了笑。她终于明白,这些报道不会这么快消失。因为她本身就是话题。既然这样,她已经别无选择,只有面对。想到这里,骆云清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笑容,说道:“周伯说得对,我不会跟他们计较的。既然你不想让我出门,那我跟你去超市买菜总归可以吧。”

“那怎么行!少奶奶你只要在家好好休息就好了,少爷要是知道他会怪罪我的。”周伯摆摆手。云清抢过他的购物袋,背在身上,故作淘气地说道:“周伯我跟你说过了,我又不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这些事我以前常做的。”

周伯无奈只能由她去了。

“周伯,这些要多买点。”想到厨房里那个空荡荡只装着矿泉水的冰箱,云清便停不下来了。牛奶,蜂蜜,食材,不多会儿周伯的推车里已经堆得像小山。

“少奶奶,再买我们就拿不下了。”周伯笑着说。云清回头一看,才恍然大悟道:“这么多了?那好吧。”

“再说买多了也没地方放。”周伯又说道。云清本能地问道:“冰箱不是空着吗?”

“少奶奶有所不知,少爷不许放这些在冰箱里的,他说有味道。”周伯解释道。云清一怔,才意识到原来冰箱空成那个样子竟是这个原因,这个林纪寒果然是个怪胎。云清不服气地说道:“冰箱本来就是用来装食物的啊。从没有听说冰箱只用来装水。再说了,以前只有你们俩生活,勉强能行。现在有我了,不用冰箱怎么行?”

“我们可以再买一只冰箱!”周伯说道。

但是骆云清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她俏皮地给周伯使了一个颜色,说道:“不如我们来做一次大餐,我们用美食来改变三少爷?周伯你说怎么样?”

周伯笑着说:“少爷从来不吃我做的饭,也很少在家吃饭。”

“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嘛!周伯!”云清摇晃着周伯的手,撒娇地请求。其实她心中还有另一个算盘,如果真把林纪寒哄得高兴了,她或许就能趁机把煜树的事说出来。

“少奶奶的想法我绝对无条件支持。在家吃饭本来就是比在外面健康安全。”周伯开心地说。

“那我们分头行动吧。”骆云清对自己的料理技术自信满满,想要征服林纪寒的胃,她自认为轻而易举。

煎炒蒸煮,炖焖炸烹,骆云清开始在林纪寒那一尘不染的厨房里忙碌了起来。菜香弥漫,饭香肆意,面对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周伯赞不绝口啊。忙碌了一下午,基本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便是如何将林纪寒叫回来。

“周伯……”骆云清系着围裙,捧着脸,端着无绳电话,“我该怎么跟他说啊?”

“当然叫他回家吃饭啊。你现在可是他老婆,叫他吃饭还不是天经地义?”周伯不以为然地说。

骆云清暗暗叫苦,要是一般夫妻当然没问题,可偏偏他们不是正儿巴经的夫妻。云清左思右想,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终于拨通了林纪寒的号码。

“喂?”波澜不惊的应答声,云清无法揣测他的喜怒,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准备答话,只能全凭感觉了。

“我,我做了晚饭,晚上回家吃饭吧。”短短的一句话,云清却是万般艰难才说完,说完的时候她额上都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再说吧。我还有事。”极端清冷的一句话,便浇灭了云清心头所有的不安与忐忑。电话挂掉了,她听了好一阵单调的忙音才回过神来。

周伯兴冲冲地问:“怎么样?少爷回来吗?”

“他说有事。”云清疲惫而失望地看着周伯。她不知道当时她的表情有多么黯然,活脱脱一个受冷落的悲情怨妇。在那一刹那,她早已把心中那个小算盘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剩下的全是莫名的失落。

“算了,周伯我们吃吧。”她坐到了餐桌前。

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周伯实在不忍心,于是安慰她道:“少奶奶,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再等等吧。少爷总是这样的,他喜欢给人惊喜。”

“惊喜?”云清清冷地重复了一句,她对他本不该抱任何希望的,因为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希望。他不喜欢她,不爱她,甚至,他连女人都不喜欢,她还能指望什么?一时间各种念头拥上来,云清觉得心中堵得厉害。她看了一眼周伯,轻声道:“周伯,我想出去走走。”

周伯叹了口气,点点头,又嘱咐道:“不要走得太远。”

话到这里,云清已经迈出了大门。这栋房子坐落在小山脚下,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但交通很发达,配套也很齐全。云清顺着狭窄的小路,一直向房子四周的林子里走去。晚风拂面,四周一片安静。人在安静的环境里,总容易呼吸乱想。云清倚着一棵小树坐下来,脑海里马上呈现出小时候曾和父母一起郊游的情景。

“爸妈,如果你们还在,该多好。”云清的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左手下意识地去摸脖子里。之前父母留给她的那个挂件,她一直有戴在身上的,直到结婚那天,因为要戴别的东西所以她不得不摘下来放到了家中。

摸着空空如也的脖子,云清忽然想起来那只宝贵的箱子被林纪寒丢掉的事。

“挂件!”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也许是因为其他,总是当意识到挂件丢了的那一刹那,骆云清忽然就慌张了起来,似乎是维系她跟父母之间最后一根纽带被割断,她忽然陷入了恐惧的慌乱。这种莫名的慌乱持续了几分钟,便开始驱使她发疯一般地要去寻找被林纪寒扔掉的那只箱子。

跑出了树林,跑到了马路边,然后乘车来到市区,城市那么大,她不知道林纪寒会将那只箱子丢在哪里,是垃圾桶吗?可是有那么多垃圾桶。是垃圾堆吗?这个城市的垃圾堆每天都有人来清除……想到这里,骆云清忽然就无助地哭了。

“林先生,还不回家?”投资部经理问。

林纪寒这才想起来看时钟,果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看了一眼百叶窗外的天色,拿起了外套。

当他习惯性地开车四处寻找吃晚饭的地方时,忽然记起骆云清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的事。他将汽车停在路边考虑了两分钟,终于调转车头往家的方向开去。没想到他车还未停稳,周伯就冲出来说少奶奶不见了。

“她给你打过电话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说是出去走走,可都出去两个钟头了还没回来。”周伯急得不行。林纪寒思索了几秒钟,便上了车。

“周伯,你先进去我去找她。”摇下车窗,纪寒不忘叮嘱周伯。“她有没有说去哪里?”

周伯自责地摇摇头。

林纪寒一踩油门,便原路返回去了。这个蠢女人,又搞什么?他不停地拨打她的电话,但那边却始终都是无人接听。

“骆云清,你若是再给我找麻烦,我一定要你死得很难看。”纪寒咬牙切齿地说。汽车在马路上疾驰着,忽然,林纪寒停了下来。

“她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嘛要去找她?”他开始搞不懂自己,也开始对的行为怀疑。盯着后视镜中那个熟悉的自己,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解释这一行为的合适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