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妈妈忽然笑了,但是无论如何云清都觉得那笑好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啊还像小时候,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意。好了,妈妈还要去照顾小朋友们,就不跟你聊了,有时间啊回来看看,这里又多了好多可爱的孩子。”玻璃妈妈说完便挂了电话。原本就有些混乱的云清心中更加混乱了。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倒头便睡。她多希望一觉醒来,什么都结束了,她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骆云清,傻乎乎地在快餐店里招呼那些客人。

可是一切都是奢望。

凌晨三点,她在剧烈的大型机器作业的噪声中惊醒,听到小坏蛋凄厉的吠声,听到门外哭天抢地,云清抓起外套便冲出了门,只见漆黑的夜色已被挖掘机上的灯光照得一片通明,城中村的村民们手拿各种工具正在和挖掘机对峙。

“这是怎么回事?”云清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云清!这帮混蛋,竟然趁夜来推我们的房子。他们这是想草菅人命!”楼下赵伯气得浑身发抖,“他们已经把村口婆婆的房子推倒了,婆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云清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她简直难以置信,这帮人是强盗吗?她看了一眼众人,便走向了挖掘机。

“你们最好识趣点,不然耽误了我们工期,你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挖掘机里的人叫嚣着。

云清大声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到底是谁?是林氏父子是不是?”她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其中还有说不清的难过,难道她真的看走眼了吗?林纪寒真的是这样的卑鄙小人?可是——可是……

“当然是我们老板的意思,不然我们又不是傻瓜,这么深更半夜的还来挖房子。”其中一人道。

“你就是那位骆小姐吧?我们老板说了,让你识相点,不然后果你负担不起。”另一人又说。

云清哈哈大笑,怒声问:“你也告诉他们,只要有我骆云清在,你们休想踏进城中村半步。”她冷冷地看着挖掘机中的人,默默地握起了左右同伴的手,“如果没有合理解释,我们誓与城中村共进退!”

“对。除非从我们身体上压过去。”

“你们这群土匪,眼中还有王法吗?”

大家群情激奋,开始朝渣土车扔东西,那几个人一看情势不妙,大家的情绪都被骆云清煽动起来了,于是赶紧往后撤,其中有一人开始打电话。

“王叔叔,小豆子,你们先去看看婆婆有没有事,其他人都在这里守着,等天一亮我就去林氏找他们理论。”云清冷静地吩咐众人,她现在对林纪寒只有恨,不屑和鄙视。

这样的夜总是过得很慢,云清跟大家围坐一起,但依然还是难以抵挡凌晨的寒气,尤其是她怀孕之后,身体似乎一下子差了很多。

以前她总是看见电视里报道里那些因为强拆而**的可怜人,那时候云清总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现在她自己竟然也遇到了,而且更让她伤心和愤怒的是,这一切也许都是因为她而起。如果是林纪寒蓄意报复她,而要开发这里,可不就是她的责任吗?好在现在大家都还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如果他们知道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原谅她。想到这里,云请不敢想了,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镜。

“骆云清,果然是你。”猛地睁开眼,只见林纪寒已经站在了面前,身边依然站着那个小鸟依人的林紫千。如果不是看见灿烂的阳光,云清还以为这是个梦。她想愤怒地站起来,却发现因为在冷夜中坐得太久,而双腿麻木,于是在她站起来的那一刹那,整个身体却失去平衡地向前倒去。

“啊!”云清听到纪寒低呼一声,便本能地伸出了双手,将她牢牢接住,这样她才避免重重摔倒,不过也是林纪寒这本能反应,也许救了他们的孩子。如果云清这么摔下去,孩子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骆云清,你这是在装可怜吗?”云清还没缓过来头晕,便听到了林纪寒刻薄的问候。

云清顺势用肘部推开他,顶着满头金星,冷笑道:“那不是我的风格。不过还是要谢谢阁下刚才的‘救命之恩’,看来你的良心还没完全丧失。”

“我没时间听你废话,我只问你,你到底让还是不让?”林纪寒俊脸紧绷,黑眸里全是冷漠。

云清也冷漠地看着他,沉声说:“我也没时间听你废话,林纪寒你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吗?你杀我豆豆,我没跟你计较;你无端羞辱我,我没跟你计较;但是你怎么能半夜三更地就让你们的人来拆房子,那些房子中还有人,你不知道吗?他们跟你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有父母兄弟的人?”

林纪寒心中有一丝困惑,他什么时候半夜就让人拆房子?这些人不是一大早来的吗?但是在这种场合下,面对骆云清咄咄逼人的质问,以他的脾气,哪里还会解释。

“对,我是没良心。谁让我们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但是骆云清,城中村会有今天,都是你一个人造成的!”林纪寒瞪着云清,一字一顿地说。

云清忽然想哭,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林纪寒的罪人,不知道怎么就连累了城中村。

“好,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才能平息你的怒气,你才能放过城中村?”云清放缓语气,忍住泪,低声问。为了城中村,她不得不低下头。但却听林纪寒冷笑道:“骆云清,你是在求我吗?可是我怎么没看见诚意啊?”他邪恶地打量着云清,勾起她的下巴说道:“把,当初你救弟弟的勇气拿出来啊!”

云清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时候你为了救弟弟不是把自己送到了我的**吗?”他看着云清,邪恶而阴鸷地问。

云清的脸一下白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嘴唇发干,喉咙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

她不自然地笑着,面部肌肉僵作一团,当初的事林纪寒的描述下好像已经完全变了味道。

“给我挖!”林纪寒手一挥忽然大吼一声,于是那些可怕的机器,好像瞬间就变身成为可怕的怪兽,它们挥舞着张牙舞爪的钢铁手臂,径直冲向了那些熟悉的建筑。

“住手!”云清凄厉地大喊一声,站到了挖掘机的最前面,挖掘机的司机和林纪寒同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若不是司机刹车及时,云清恐怕已经葬身车下。

“林纪寒,你看清了!”云清泪眼模糊,“我是不会退让的。”她含泪笑看着林纪寒,肝肠寸断。林纪寒表情复杂,既怒又怕,颇有几分投鼠忌器的紧张。

“骆云清,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你这样,我哥就会心软吗?告诉你,做梦。”林紫千忽然站出来,她愤怒地指着云清周围的人,大喊道:“只要你们同意合作,每人都可分到一笔可观的补偿金。识趣的赶紧让开,不然——”

“谁稀罕你们的臭钱!”赵叔气愤非常,他的怒斥,让紫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让开,都让开。”就在这时,忽然闯进来一群身着黑西装的人,看样子好像是保镖,不过最有可能的是林氏请来的打手。他们冲进人群,瞬间便粗暴地动起手来。霎时,大人的哭声,小孩的叫喊,整个场面变得异常混乱。

“林纪寒,你到底想怎么样?”云清歇斯理底的呼喊起来,她双眼血红,身体颤抖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林纪寒会这样对待他们。结果她话未落音,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她刚转身,就又挨了一记重拳。

“云清!”纪寒被人群冲散,他拼死想往里挤,但却怎么都挤不过去,于是就隔着几米远的地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清被打。

“你们都住手,我是林纪寒,停下来。”但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湮没在各种嘈杂的呼喊中,谁也听不见他说话。

“紫千!这是怎么回事?”林纪寒抓着林紫千慌张地问:“这些人是谁找来的?”

“是我啊,我就知道他们不会那么乖乖听话!”林紫千得意地说:“看他们以后还敢乱来吧!”

“为什么?紫千,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林纪寒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像从未认识她一样。

“哥,我这是帮你!”紫千狡辩。

林纪寒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如果骆云清出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说完,他大力拨开慌乱的人群,往云清身边挤去,可是就在他快挤到她身边时,却见一个黑衣人用力踩在云清的背上,她痛苦地抬起头,刚好对上他悲伤而心痛的眼睛,他以为她会痛骂他,他以为她会继续那标志性的冷笑,可是她却身不由己地喷出一口血,而后便缓缓地低下了头。

“骆云清!”那一瞬间,林纪寒觉得自己灵魂都出窍了,他有几秒钟,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人抽走,全身上下都是冷的。

“骆云清,你不要死。”心脏瞬间痛得无法呼吸,双腿像是灌了铅,头好晕,巨大的悲伤从心底深处一直涌到眼眶,喉咙……

等林纪寒的意识恢复正常,短短的几秒钟,云清竟然就这么不见了。

“云清!云清呢?”林纪寒疯一般地看着紫千,紫千皱着眉头,不悦地回答:“刚才那么乱,我怎么知道!可能被那些人带走了吧。”

“那你去找,如果找不到,紫千——”纪寒脸色铁青地看着紫千,双手紧握成拳,似乎随时都能打过来。林紫千难过地看着他,垂着头,低声说:“哥,我真不明白,明明你还是那么喜欢她,那为什么还要这样?为什么还答应我要跟我结婚?”

“紫千,你听好,这是两回事,明白吗?我现在要去找她。”看着地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纪寒觉得自己都快昏过去了,他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云清最后那个笑容,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总之一切都好像变得混乱起来。他本意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气气她,只是看不惯她对褚少寰这么好,只是想让她不要这么倔强,只是希望有一天,她能乖乖回来,真心地告诉他,她还爱着他,她还是喜欢他的,可是——可是怎么变成这样了?

“哥!”紫千拉住纪寒,“哥,云清她被爸爸派人带走了,刚才那些人是爸爸的人。”紫千不敢看纪寒的眼睛,“爸爸说你可能狠不下心去对付那个女人,所以——”

“够了,我不想听。紫千,你先回去吧,我要去找她。”林纪寒拉开车门,又对她说:“叫救护车来,把伤者都送去医院。”

“可是哥——”

但是林纪寒已经没时间再听她废话了,开车绝尘而去。

“什么?你说我姐出事了?”骆煜树接到褚少寰的电话,直接从办公室冲了出来,“褚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褚少寰也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刚接到李姐电话,说云清被林氏的人带走了。好像还受了伤。这都怪我,怪我太粗心大意。”

“林纪寒!这个畜生,我不杀他誓不为人!”骆煜树像头要吃人的野兽,双眼冒着血光。

褚少寰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劝说道:“煜树,你是你姐姐唯一的亲人,一定不要做什么傻事,不然你让姐姐怎么活下去!”

“我已经犯下太多的错误!如果当初不是我鬼迷心窍,姐姐怎么会因为救我落入林纪寒的圈套?又怎么会有现在种种?所以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错,我应该承担一切后果。”骆煜树语气沉重地说。

“我们还是先把你姐姐救出来再说。”褚少寰看见骆煜树这样状态,虽然很担心,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一切始作俑者都是林纪寒,跟你无关。”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句安慰,却像是火上浇油,瞬间在骆煜树心中猛烈地烧起来,“没错,都是因为他。所以,他才应该去死!”

“煜树——”褚少寰无奈地看着他,着急地说:“你先不要想那么多,这样吧,你先去城中村了解情况,我去我爸爸那里打听一下。”说完,他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但骆煜树心中那把仇恨之火却已经彻底被点燃。

他想起来如果不是林纪寒,他不会背叛姐姐,如果不是林纪寒,紫千不会离开他!他怎么能放过这样的小人。就算是死,他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林家老宅。

林纪寒一阵风似地冲进了爸爸的书房,林老爷正在书房里跟人谈事情,冷不丁看见儿子进来,倒是也吃了一惊。

“爸!为什么要这么做?”林纪寒不满地问,声音里已经有了愤怒。

林父做了个手势,谈生意的各位便自行散去,这时他才拿起雪茄,慢斯条理地问:“这是儿子对老子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为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纪寒沉声问。

林父从容地站了起来,“纪寒,知子莫若父知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开发城中村只是因为你想报复骆云清吗?如果骆云清真的跪下来求你,你一定会心软。但是城中村的开发已成定局,我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阻挡工期的进行,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至于骆云清,那是她咎由自取,你放心,我只是吓吓她而已。”

林纪寒怎么会相信父亲的话,凭着多年来对父亲的了解,他相信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我猜没有那么简单!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纪寒冷冷问。

林父拐杖重重点了一下地面,大骂道:“混账!纪寒,你就是太像你妈,没原则的善良,妇人之仁!”

“你不要提我妈!你不配!”这些年来,林父很少提到纪寒的妈妈,不知道今天鬼使神差地他竟然说到了她。

“就是因为我妈的善良,才纵容你抛弃她,伤害她!”纪寒恶狠狠地盯着父亲。

“不孝子!”林父继续大骂,“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告诉我,你到底把云清关到哪里去了?”纪寒愤怒地问,“为什么要伤害她?难道也是因为她的善良!?”

“因为,她会蛊惑我的儿子,让他变得愚蠢而优柔寡断!就凭这点,她就不能再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林纪寒被父亲的话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问:“难道你是要杀了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

“纪寒!”林父呵斥儿子,“你这样,我怎么才能放心把林氏交给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如果云清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林纪寒从书房里冲出来,巨大的悲伤充斥在他胸口,让他喘不开气。父亲为什么要杀云清,云清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办?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云清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之前种种的刁难,讽刺,挖苦,甚至是辱骂,都不过是他想继续引起云清注意的可笑小把戏而已!可是云清,“可是骆云清,你的心那么硬,那么狠,难道你从来都没明白过吗?”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世界仿佛在瞬间被颠覆,他好害怕失去云清,只要一想到那么善良、可爱的她可能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他就窒息的要死去一般。

“什么?少奶奶她被打了?”周伯从纪寒口中得到云清受伤,瞬间老泪纵横,“少爷!我对不起你!”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周伯,你这是干什么?”纪寒连忙去扶他,可是周伯却只是哭。

“周伯,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云清救出来,你先起来说话。”

“少爷,我对不起你。少奶奶她怀着你的孩子,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怎么能受伤啊。”周伯哭得好伤心好伤心,他觉得如果早点告诉少爷,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惨剧了。

林纪寒觉得“嗡”地一声,差点晕倒。

“周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他浑身颤抖,觉得全世界的氧气似乎都不够用了。

周伯一边哭一边低声说:“就是上次,她昏倒在家里那次。少奶奶不想让我说,她说如果我告诉你,她就去堕胎。她说不想影响你跟小姐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