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有点不高兴了,他嚷嚷道:“你让童童来见我,我跟他解释。”

依云想了想,转身便向外走去。

“童童,爷爷想跟你说话。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要提爸爸的事,知道吗?”依云非常担心童童这家伙会把纪寒的事说出来,到时候她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哦——”童童乖乖地点点头,便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费力地爬上椅子,他把小脑袋伸到了视训设备的前面。一见到小孙子,老爷子马上笑得合不拢嘴,“乖孙子,有没有想爷爷啊?”

童童乖巧地拖长了声音:“我想爷爷——爷爷你怎么还不来找我们啊?”

“童童真乖!爷爷这边有点事,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过去。童童啊,我听你妈咪说,你找爸爸了是吗?”

童童点点头,“是的,爷爷。我想找爸爸。”

“爷爷告诉你,你爸爸是个坏人,非常坏非常坏的坏人,所以我们不要找他了。”

童童马上高声否定:“爷爷骗人,爸爸才不是坏人。他是好人。”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听到爷爷说爸爸是坏人,他马上联想到纪寒了。依云在一边都快紧张死了,心想这小家伙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童童,你不相信爷爷了吗?你爸爸呀,他已经不要你和妈咪了,你还想他做什么!”

其实依云也挺生爸爸的气,明知道童童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给他灌输这些思想呢!谁知童童更生气,他奋力地一推,便将整个视讯设备推到了地上,通话瞬间便中断了。

“童童!”依云嗔怪儿子,“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我才才不管——纪寒爸爸是好人!才不是坏人!”童童生气地抗议,“爷爷才是坏人!”依云看着生气的小不点,暗自叹气,看来林纪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这可如何是好啊?!

依云安抚好儿子,又赶紧给父亲回了个电话,解释了一番。老爷子伤心那是难免的,好在依云竭力解释安慰,好歹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本想让爸爸给拿个主意,没想到他又将这个烫手山芋扔了回来。

“大小姐,你决定了吗?”老张叔问。

依云想了想,做了个深呼吸,说道:“我决定了,和林氏合作。你马上去通知林纪寒。”说出这个决定,依云也觉得如释重负。其实,她也清楚,自己一开始便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之所以一直没讲出来,好像是想找什么借口来说服自己所下的决定跟个人情感无关。不是因为感激林纪寒帮助童童,更不是因为爱上了林纪寒!!想到爱上他,这几个字,依云便觉得心惊肉跳,好像偷腥的猫被抓个正着,又好像她所有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大小姐,你怎么了?”见依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老张叔忍不住关心地问。

依云痛恨自己大起大落的心情,于是尴尬地抚着脸,笑道:“没事,可能有点热。”

这边老张叔还没走,佣人便来通报,说褚少寰求见。

既然已经决定和林氏合作,依云便觉得没必要再回避这些人,于是便让下人请少寰相见。

“水会长,你好。”褚少寰依然礼数周到,整洁而得体的服装,一丝不苟的发型和那张俊朗的脸,丝毫看不出家庭剧变的狼狈。

依云微笑着让佣人上茶,自己则引着少寰落座。

“褚先生,难得有空。”说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依云觉得好乏味,其实论理说,褚少寰无论实在外貌还是为人处世上,都跟纪寒相差不远,但她总觉得他好像缺点什么。

少寰俊脸的面容上,展开一朵黯淡的笑。他优雅地端起茶杯在鼻子上轻嗅了几下,便朗声道:“是早春的新茶!”

看着他沉迷在茶香中的样子,若不是他身着这一身工整西装,依云都要觉得他是跨越几世时光而来的翩翩佳公子了。

“褚先生真是行家。”依云除了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他,“褚先生不见外的话,叫我依云好了。”

褚少寰放下茶杯,放肆而大胆地端详着依云。依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褚先生,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少寰摇摇头哦,低声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像极了一个人。”

“是——是吗?”依云有些尴尬,连说话都结巴了。

少寰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把目光放了出去。

“依云,今天我们不谈生意,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将一个故事给你听。”少寰笑吟吟地看着依云。

依云不知褚少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僵硬地笑着说:“好啊,我喜欢听故事。”

“你一定很好奇,我跟林纪寒为什么会结下这么深的仇恨吧?其实,全是因为一个女人。”

听褚少寰说他跟纪寒之间的仇恨,是因为一个女人,依云微微惊讶。

“她叫骆云清,是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女孩。”

“她叫骆云清,是一个非常单纯、善良的笨蛋。”依云脑海里马上闪现出那天在左岸,林纪寒说的话。他们之间的仇恨,果真是因为骆云清吗?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孩?

“我认识她时,她已经是林纪寒的妻子。可是,他们并不相爱,相反,林纪寒为了摆脱她,想尽一切办法,对她施虐,可怜的云清受尽折磨——后来,他们终于离婚了,云清便和我在一起。可是林纪寒这个变态,却想尽一切办法拆散我们。最终,他不知道对云清都做了些什么,以至于她在我们的婚礼上失踪了。”褚少寰讲得很激动,也很愤怒。依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讲的一切都是真的。通过他的回忆,依云也基本了解了这场恩怨的经过,即一开始骆云清是林纪寒的妻子,但却因为种种原因他们离婚了,而后云清又和少寰在一起,但最后却又因为林纪寒而分开了。从此,便杳无音信。

看似简单的恩怨实则异常复杂。看着少寰痛苦不堪的模样,依云能感觉到,他爱云清绝对不比纪寒少。但她却仍然忍不住要为纪寒说话。

“林纪寒说他现在很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对待云清。”鬼使神差地依云便这么说了。少寰看着依云,忽然冷笑道:“你这是在为他开脱吗?”

“没有。我只是想陈述事实,我想你们三个人之间一定有很多误会。”依云说。

“误会?什么误会?没有误会。是他拆散了我跟云清,这是事实。”褚少寰的情绪忽然有些失控。依云不知道怎么安抚他,于是便沉默了。

“你是觉得我像骆云清?”过了好一会儿,依云才想起这个问题。当初她去左岸时,哪里的物业管理员也说她的背影像极了云清。如果一个人说像是巧合,那么两个人三个人都说像,是不是就有问题了呢?

“没错。”褚少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疑问,“你非常像她。尤其是性格。”

“可惜不是。”依云自嘲地笑了,“我没有她那么好福气,被你们俩同时深爱。”

褚少寰忽然冷笑:“我知道你不是,但因为你们俩性格如出一辙,所以我忍不住要来劝阻你。不要爱上林纪寒,不要被他的虚伪欺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可是——”依云觉得自己好像瞬间回到了十七八岁初恋的时候,有些忸怩有些害羞,“可是如果我已经爱上他了呢?”

听完她的话,褚少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说你已经爱上了他?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吗?”少寰难以置信地问。

依云不好意思地回答:“是的,所以我没打算告诉他。”

“又一个骆云清!”褚少寰冷笑,“那刚才的话算我没说。”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依云感激地说。

褚少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变了语气说道:“水会长,那合作的事我们还谈吗?”依云不假思索地说:“我已经决定和林氏合作了。”

“你就不怕林氏垮台,连累致远集团吗?”少寰的声音似乎已经没有了温度。

“我相信有纪寒在,他一定会扭转局面的。”

“那,如果他死了呢?!”

水依云被褚少寰阴森的表情和高深莫测的语气,吓了一跳。她不由自主地反问:“褚先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不要乱来。”

褚少寰紧绷的面部表情忽然放松,笑了出来。他恶作剧般看着依云,朗声道:“水会长何必紧张,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要死的。我只是提醒你罢了。”

依云知道褚少寰的话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这种人绝对是深藏不露型的。

“褚先生,我知道贵公司现在正处于困境,也知道我们的注资对你们来说意义非凡,但是我——”

褚少寰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沉声说:“水会长,既然你带有私人情感,那我也不妨直说。就算褚家现在大厦将倾,也会拉着林氏做垫背。尤其是林纪寒,你以为他能顺利逃脱虐待儿童案吗?不会的。我一定会亲手将他送进监狱——”

“褚先生,你这又是何必呢!现在明摆着,虐待孩子的根本就不是林纪寒,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依云有些着急。

褚少寰无所谓地站了起来,他散漫地说:“反正现在褚家也没什么希望了,我只能来个鱼死网破。”

“褚先生!”依云还想解释,但褚少寰却不管不顾地走了。

走过花园,经过院子的时候,褚少寰忽然遇见了给沁儿送药的佣人,虽然这也没什么异常,但却引起了心细如发的褚少寰的注意。不过他想到的却是童童依然在生病。如果能顺利把童童弄到手,那就不怕水依云不从。想着,他不禁又盯着那佣人离去的方向多看了几眼。现在就算是同归于尽,他也不能输给林纪寒。褚少寰一边想,一边快速地离开了依云的住所。

褚少寰离去之后,依云反复思索着他的话。这个男人看起来无害,但要是真的耍起手段来,肯定比谁都要狠毒,那她要不要给纪寒提个醒呢?

林家。

“董事局要召开临时董事会,您这个董事长有什么看法?”纪寒推开了书房的门。父亲正倚在那张红木躺椅上,眼睛微闭,看上去似乎很疲惫的样子。纪寒看着显得格外苍老的父亲,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已经很久不过问公司的事了。除了挂着董事长的职务,拥有林氏的部分股权,这位老人基本已经处于退休状态。林静海未语,先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纪寒有些心惊,父亲什么时候病了?而且好像还不轻!在他印象里,一向都是那样挺拔而健康,似乎永远都不会老,不会病一样。

“我代表的是股东的利益,他们要开,就只能开。”林父气喘吁吁地说。

纪寒坐到了父亲身边,第一次用了很认真地语气跟父亲说:“这次,他们明摆着是想将我赶出林氏。”

“没有这种可能。纪寒我们林家所有人持有的股权加起来,远远大于50%,只要我们说不同意,其他人说什么都没用。你尽管去开会。”父亲沉着地说。

“前几天我查了一下公司的股份状况。很奇怪,公司竟然有5%的股份在褚家,爸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尽管林纪寒很清楚,褚江天的案子多多少少和父亲有点关系,但他还是想确定这5%的股份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这5%的股份,林父的表情很明显僵硬了一下,接着他才说:“没错,是我赠与褚江天的。当时是想与他合作,打通官方的关系。没想到,他后来反悔。”

“你知道不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果真有一天需要股权来裁决我们的去留,这5%的股权很有可能成为一颗定时炸弹!”纪寒有些激动地说。

林父却不以为然,“纪寒,不要担心。这些都在爸爸的预料之内,他们这点股权是没有作为的。”

但是林纪寒可没有父亲那么乐观,因为他要面对的不是褚江天,而是褚少寰那只狡猾得跟狐狸一样的家伙。结束了跟父亲不是很愉快的谈话,纪寒走出了书房,却见林紫千正在等他。

“哥——”紫千欲言又止。

纪寒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问:“什么事?”

“那个案子进展怎么样了?”紫千小心翼翼地问。

纪寒走到客厅里,把电视机打开,然后嘲讽地看着紫千说道:“你自己看吧,报道很详细。”

果真还是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尽管林氏公关部的人已经竭尽全力来转移话题和注意力,但难缠的公众还是死咬着不放。又加上前几天爆出来沁儿再次被打伤,生死未明,公众更是愤怒。

“哥,”紫千追在纪寒身后,“我想好了,我们离婚吧。”

这几天林紫千想了很多很多,也想通了很多事。一开始,她以为林纪寒是爱她的,她也爱着纪寒,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跟骆煜树离婚,回到他身边。可是渐渐的她却发现,她的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纪寒哥哥,已经有了别人。尽管他们离婚了,他却没有一天不在想念她。她恨过,怨过,也做了很多可怕的事,可是现在她明白了,也许她跟林纪寒真的只适合做兄妹。与其再这样痛苦下去,不如成全他,也许还能给他留下最后一点好印象。

听到林紫千说离婚,林纪寒有点意外。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睛,却只看见了空前的诚恳,难道她真的想通了?

“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反思。”紫千忽然轻轻地笑了,“想这四年来,我都是怎么过来的,结果却是一片混沌。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你身上。哥,现在我觉得累了,所以不想再这样了。”说着,她便从包里拿出那张签好的离婚协议书:“虽然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根本没有任何法律效力,但是我还是想把离婚处理的正式些。”

还有什么会比幡然醒悟更好呢?纪寒从紫千手中接过离婚协议书,忽然觉得莫名伤感。四年前,他跟云清在一起时,他以为自己深爱的是这个可爱的青梅竹马的妹妹;可是当他和云清离婚彻底失去她后,他才豁然明白,自己对紫千只是难以割舍的兄妹之情,根本没有一点爱。于是他后悔了。

在过去的四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盲目而后悔,无数次想离开紫千,一个人去寻找云清……现在他如愿以偿了,但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看着紫千那张瘦削而苍白的脸,纪寒终于明白,这四年来大家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岁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紫千把文件教给纪寒,自己转身便走,顷刻间便泪如雨下。

“紫千!”纪寒叫了她一声。

“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等案子结束,我就带着沁儿离开。”她不敢转身,只是强忍哽咽,淡淡地说。

纪寒没再出声,紫千便快步走出了房间。

“紫千?!你怎么了?”游手好闲的林纪霆一看紫千哭得跟个泪人似地,马上跟了过来。

紫千没好气地回答:“你走开,用不着你管。”

“用不着我管?是不是林纪寒又欺负你了?依我说,不如我们俩联手,把他从林氏赶走。反正,他心中也只有骆云清。”纪霆继续煽风点火。

紫千怒骂道:“林纪霆,你这个卑鄙小人。沁儿是不是你打伤的?我是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的。”

林纪霆丧心病狂地大笑:“哎呦,笑得我肚子都痛了。林紫千,我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贱的人。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行,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林纪霆便要走。紫千警觉地拦住了他,沉声问:“你又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我只是想把当初你如何指使别人泼骆云清硫酸的事,告诉纪寒。”纪霆嚣张地看着紫千。紫千的脸瞬间便白了。

“林纪霆明明是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紫千气急败坏地说。

纪霆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无耻?林紫千,你敢发誓那件事不是你策划的?”

紫千哑口无言。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紫千虚弱地问。

纪霆马上来了精神,他拍着紫千的肩道:“这样做,才对嘛。其实很简单,我只要你出庭做人证,证明林纪寒虐待沁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