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云笑笑:“我想陪陪他。”

“水小姐放心啦,童童现在找到了合适的骨髓,只要做了手术就没问题了。”护士笑着安慰依云。

依云茫然地问:“如果不做手术呢?他能活多久?”

看着她的样子,护士一下沉默了。

“水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哦,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依云尴尬地低下了头。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世界那么大,为什么跟童童匹配的人会是林纪寒!如果换做第二个人,绝对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形!林纪寒,你为什么这么狠心?难道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依云忽然好恨林纪寒。

然而事实上,此时此刻的纪寒却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拨打她的手机,可是却一直打不通。看了一眼时间,纪寒便匆匆下楼。

“三少爷,这么晚了你去哪里?”纪寒刚到楼下,忽然走出几个男佣,看样子是不想让他出门。

纪寒蹙眉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不好意思,少爷。老爷吩咐了,今晚上你哪也不能去。”佣人们面无表情地说。纪寒冷笑:“软禁?那好,今晚不能出去,那明天呢?”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三少爷,老爷让我们转告你:林氏是林家毕生的心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林氏就这么倒下去。你觉得他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他是不会放弃这最后机会的。如果你去救那个孩子,就是与林家为敌。”

纪寒默默地在客厅里坐了下来,父亲的话没错,林氏不能就这么倒台,可是他也不能拿童童的生命做赌注。他是无辜的,不该承受这一切。如果让父亲无条件答应救童童,他只能马上想出救林氏的办法。然而现在还能指望谁呢?

纪寒没能走出家门,可是林纪霆却鬼鬼祟祟地往外走去。还是那辆悍马,还是那个戴着帽子的男人。

“二少爷,你准备好了没?我们马上要对林纪寒提出公诉了!”

“都准备好了,我已经找好了最直接的人证,只要你们起诉,纪寒肯定会被收押!对了,沁儿那小丫头呢?”

“她失踪了,不过这样更好,我们就说是林纪寒把她藏起来了!”

“失踪了?”林纪霆喃喃自语地重复,沁儿失踪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迄今为止,他还认为沁儿在那家医院治疗呢!本以为这人今天来找她,是让他想办法杀掉沁儿那丫头呢!

“做好准备,林纪寒会在三天内收到法院传票。林氏股东们也正在准备开会,只要林纪寒的官司输了,他肯定再也不会回到林氏,到时候林氏就是你的了。”

林纪霆叹了口气,沉声说:“现在林氏变成了烂摊子,我得到了又怎么样?”

“二少爷放心,到时候我们自有办法让林氏起死回生!”那人的话好像给林纪霆打了一剂强心针,顷刻间又自信起来。

回到家中马上把紫千找了出来。

“紫千,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还记得吗?”林纪霆不怀好意地看着紫千。紫千很不屑地看着盯着他,不耐烦地说:“什么事?让我出庭作证,让纪寒哥坐牢?”

“没错。现在机会来了,我们齐心合力搬到他,到时候林氏就是我们俩的。”

紫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好啊,你想怎么做,我配合就是。”

没想到林紫千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林纪霆喜出望外。

“那咱们就说定了,等我的好消息。”林纪霆打了个响指,吹着口哨就走了。

紫千双手狠狠握成拳头,一脸的决绝。既然无论走哪条路但是死路,不如赌一把。

又是绝望而混乱的一夜,天终于亮了。纪寒彻夜未眠,一直默默地坐在客厅里,依云也在医院里坐了一夜。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天亮的到来。

凌晨六点,纪寒的手机就响个不停,连带着家中的电话。

“喂,哪位?”纪寒疲惫地问。

“请问是林纪寒先生吗?您女儿失踪的事为何不向警方通报?”竟然是警方打来问沁儿的,可是沁儿的确失踪好久了。当初依云为了引出背后伤害沁儿的凶手,故意找了个跟沁儿相似的孩子住在沁儿的病房,而把真正的沁儿接到了自己家中,可是没行到沁儿竟然在她家里失踪了。如果没人刻意举报,警方绝对不会察觉到医院里那个小女孩不是沁儿。

“我现在就通报你们,我女儿失踪了。请问警察先生,我女儿不是24小时在警方的监控范围内吗?怎么会无故失踪?”纪寒反应迅速,马上反客为主,将了警察一军。

“林先生,请您马上到警局来协助调查。我们现在怀疑你为了洗脱罪名,故意将孩子藏匿起来。”

“荒谬。”纪寒极为愤怒地挂掉了手机。不过,他也意识到终于有人耐不住寂寞,想讲虐待案重新推到公众面前,再给他一击重击。现在能有这个时间的,还能有谁,肯定是褚少寰。看来,他一定要分出个死活才肯罢休。

“纪寒,怎么回事?”父亲被电话吵醒,也早早起床。

“沁儿失踪了。”纪寒漠然地说。最近林家上下所有的人都在为合作的事忙碌,沁儿早就被大家忽视了,包括他自己和水依云。虽然她牵扯到虐待案,可是事实上谁都没认真关心过她。想到这里,纪寒只有内疚。

“纪寒,”父亲披着睡衣坐到了纪寒身侧,“沁儿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她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前几天吧,被一群神秘人抢走了。”说到这里,纪寒忽然想起他当初派助理去查沁儿失踪的事,结果助理回来说,抢走沁儿的有两伙人。其中一伙肯定是褚少寰,那么另一伙是谁?他们抢走沁儿的目的又是什么?

“纪寒,其实沁儿不是的你孩子。”父亲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纪寒忍不住一怔,他暗暗吃惊,沁儿不是他的孩子,父亲怎么会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虐待案开始,我便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后来偷偷派人去比对了你跟沁儿的基因,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父亲叹气道。

纪寒冷笑,“其实很早我就说过,只是你们不相信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去做基因鉴定!”父亲十分不懂纪寒。

纪寒无所谓地笑着说道:“反正我喜欢的人已经不见了,至于谁做我的妻子,我妻子怀的又是谁的孩子,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顿了一下,纪寒的声音变得低沉:“不过,我也很后悔没有好好对待沁儿,毕竟她是无辜的。”

“没想到紫千会这样做,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因为愤怒,林父咳嗽不止,说话也断断续续。

“沁儿的事也该做个了断了,他们想起诉就起诉,没有沁儿在场,他们的胜算也没多少。”纪寒无所谓地说。

“纪寒,我已经联系了郑律师。你放心,他说这个案子我们能赢。”

“爸,我想救童童。”纪寒看着父亲,表情十分严肃。

林父斩钉截铁地否定:“不行!”

“可如果他是你的孙子呢?”纪寒平静地说。

林父皮笑肉不笑地说:“纪寒,你想利用我念孙心切来骗我答应你去救那孩子,对不对?”

纪寒摇摇头,说道:“我没想骗你。我的骨髓能跟童童的匹配,这足以证明我跟他有很深的渊源不是吗?”

“虽然概率小,但还是有的,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说人家孩子是你儿子吧?”

“爸,当年云清跟我离婚时,她怀孕了。”

“咳咳咳——”这个消息就像个重磅炸弹,在林父脑海中炸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纪寒,那张老脸因为剧烈咳嗽而变得有些狰狞。

“你最近怎么一直咳嗽,要不要去医院?”纪寒问。

林父用力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咳嗽持续了有一两分钟,纪寒终于担忧起来。父亲最近一直都这么咳嗽,他怎么都没注意过。终于咳到最后,林父用手绢小心翼翼地擦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塞到了衣服口袋里。

“人年纪大了,毛病也多了起来。”林父自嘲地看着儿子,然后又认真地问:“骆云清怀的是我林家的孩子?”

其实直到现在,纪寒也不清楚云清怀孕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周伯跟他说她怀孕了,可她自己又不承认。但现在为了救童童,他就算编也要将这个谎扯圆。

“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纪寒遗憾地说。

林父那张因为咳嗽而变得暗紫的脸,顷刻间变得一片惨白。他神情纠结怪异,难以形容。纪寒料到父亲会吃惊,但没想到他会这幅表情,看上去虽然有吃惊,但更多的是痛苦,某种难以言表的痛苦。

“可是——可是这又跟水依云有什么关系?”林父垂死挣扎一般。

纪寒侃侃而谈:“其实我一直都怀疑,水依云就是骆云清。”

“胡扯!她们根本没有任何地方相似,怎么可能是。”父亲气急败坏地说:“骆云清早就死了!”

骆云清早就死了?这句话从父亲愤怒的口中说出,落在纪寒耳畔,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安静得只有父亲呼哧呼哧奋力的呼吸声及纪寒缓慢的心跳。

他慢慢看向父亲,一字一句地问:“你怎么知道骆云清早就死了?”

“我——”林父语塞,接着又是咳嗽。

纪寒逐渐变了脸色,他逼视父亲,咬牙问道:“是不是你指使别人杀了她?是不是?!”

“我没有!”父亲否认,“如果骆云清没死,为什么这些年来一直都没她的消息?你不是四处在找她吗?纪寒醒醒吧,再找个喜欢的人结婚,给林家留个后吧。”父亲几乎是祈求了。

纪寒看了他一眼,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又开口说道:“依云的事我一定会查下去,童童我也要救。”

“纪寒!你不能这样执迷不悟!”林父怒不可遏。

纪寒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一辈子。”说完,他便站了起来,“警方通知我过去,你不会也阻拦吧?”

林父无力地摆了摆手,纪寒便起身离去。确定他走远了,林父才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刚才那方手绢,慢慢展开,里面是一团发黑的血渍。佣人见状,马上找来家庭医生。

“林先生,我建议还是去医院吧。”家庭医生心情沉重地说。

林父无力地摇了摇头,黯然地笑着说:“这种病就算去医院又能怎么样,我不想一个人死在医院。”

“林先生,肺癌可以通过放化疗——”

林父打断了医生的话,吃力地说:“延缓生命而已,还是免不了一死。我罪孽深重,早点死早点恕罪。现在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纪寒——老周,你们去把老周找来。”

“周伯,快去找周伯。”佣人传了一声,马上有人去给周伯打电话了。

“我得癌症的事,不要告诉纪寒。”林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周伯站到了林静海的卧房外。

“老爷,周伯来了。”佣人通报。

林父示意让他进来。

“老爷,你这是——”看见一脸病容的林静海,周伯有些吃惊,“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

“有一阵子了,是肺癌。”林静海轻描淡写地说。

周伯大吃一惊,“肺癌,老爷你得了癌症,怎么没有去医院?”

“不值得了。”林静海吃力地笑着说。

“老爷——”

“栾城,今天找你来,是想拜托你几件事。”林父说话变得异常吃力,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周伯的脸色变了,整个人有些拘束起来。

“老爷——我——我年纪大了,现在纪寒少爷也长大了,我想早点回老家。”不知为什么,听林纪寒要拜托他几件事,周伯竟推脱起来。

听周伯这么说,林静海更着急起来。他屏退身边佣人,把周伯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栾城,我知道因为那件事——”

“老爷,栾城年事已高,年老昏聩,早已不计前事了。”周伯的神情有些肃然。

林静海急促地说:“栾城,我知道你怨恨我。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这些年都不回老宅,一直陪在纪寒身边。我也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大错已经酿成,我没有退路了。”

周伯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老爷,你现在才知错,难道不晚吗?少爷他何其无辜,梅芳何其无辜!骆景泽夫妇何其无辜,他们的孩子何其无辜!”

“好了,栾城不要再说了。”林静海无比吃力地挥手,“求求你不要说了。我只想问你,骆云清和纪寒离婚时是不是怀孕了?”

“是的,老爷。云清少奶奶是怀孕了,是少爷的孩子。”周伯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你一直怀疑骆云清和骆煜树是骆家的孩子,只是苦于一直没证据。于是你才设法拆开了他们!老爷,这就是报应!”

“我不能让纪寒和仇人的女儿在一起!栾城,这是孽缘,我也是不得已!”林静海也开始歇斯理底。

“可是你调查了吗?你确定云清和煜树是骆景泽的孩子?”周伯愤怒地反问。

林静海忽然变得狰狞,怒声道:“没错,他们就是骆景然的孩子。是我太大意,才让紫千和纪寒都跟他们扯上了关系。”

“啊!云清是景然大哥的孩子!”周伯脸色煞白,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静海:“是他们的孩子!”

“栾城,我也是不得已。”林静海虚弱地说。

周伯大怒:“老爷,我不该说这些话,但是忍不住。既然你知道他们是景然的孩子,为什么不好好补偿他们,反而要将他们都逼走?老爷,你未免太狠心了。”

“你会愿意将仇人的孩子放在身边吗?你能指望他们原谅你吗?栾城,你未免也太天真了。”林静海冷漠地说。

“既然这样,老爷还找我来做什么?”周伯反问。

“帮我去查水依云。纪寒说她可能是骆云清,我想知道真相。”

“如果是呢,老爷是不是又想杀了她们?”周伯问。

林静海慢慢闭上眼睛,低声说:“我只是不想带着遗憾死——栾城,20年了,求你最后再帮我做一件事。”

周伯一声长叹,转身出了房门。

警察局。

“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这次约见纪寒的是林明俊。

“是啊,明俊兄,好久不见。”纪寒从容地笑着。

林明俊也回以微笑,沉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对林先生您提起公诉。”

“各方压力,我看只有褚少寰吧。真是奇怪,褚部长倒台了,你竟然还能稳坐钓鱼台。我能说你是个清官吗?”纪寒嘲讽地看着他。

林明俊的脸色有些差,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纪寒,说道:“谢谢林先生夸奖。”

“既然明俊兄是个清官,我就不妨直说。褚少寰这种阴险小人,你最好敬而远之,不然——”纪寒耸耸肩,凑到林明俊耳畔,低声说:“不然,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谁让你知道他那么多秘密呢?!”

林明俊脸色铁青,沉声说:“林先生还是管好自己吧。虽然没有当事人,但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也难逃其责。”

纪寒无所谓地半躺在椅子中,慵懒地笑道:“你们随意。”

“下周二开庭,在这之前你必须呆在这里。”林明俊严肃地说。

听到要被暂时禁足,纪寒着急了。

“不行,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林先生没说笑吧,一个将要上法庭的人,还要去办理重要的事?”林明俊说完,马上嘱咐左右,“你们看好林先生,绝对不能让他离开这里半步。”他话未落音,纪寒忽然被身边人大力拉起,推进了一间小房子。

这可如何是好,他还要赶去医院找水依云,商量救童童呢!

儿童医院。

“水小姐,您有没有联系林先生,童童的手术最好马上做。”

“我有联系,你们再等等。”依云绝望地说。

“我们能等,但孩子不能等。”医生的话虽然无情,但说得却是事实。

依云忽然哭着跑了出去,迎面却看见了褚少寰。

“依云!”褚少寰语气亲切地叫着她的名字。

依云停住脚步,看到这个男人她原本就很差的心情马上变得更差。“你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当然是来看你和童童。”褚少寰佯作看不见她脸上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