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依云惊心动魄地问。

“你还是选择了他。”褚少寰绝望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来。

“褚少寰,你演够了没有?”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面具男,终于再次发声。他被推着一步步走来,处变不惊的样子,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谁。这时纪寒也认出了他,记起跟他的一面之缘,也记起他曾说要帮他。当事人里,没见过面具男的就只有褚少寰了。于是,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盯着面具男,沉声问:“你是谁?”

面具男哈哈大笑,“怎么,连你也不认识我了?看来我真是离开太久了。久到我回来之后,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褚少寰,你该怎么赔偿我!”面具男一边说一边拿掉了面具。

“是你!”褚少寰脸色大变。纪寒也一凛,脱口而出:“煜树!是你!”

依云也盯着那年轻的面容,虽然觉得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各位?别来无恙啊。”骆煜树一脸**不羁地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股嗜血的煞气。少寰屏住呼吸,一字一顿地问:“你没死?”

林纪寒马上把目光转向了褚少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隐约听出了他的画外音。当初骆煜树为了报复纪寒,开车撞他,两败俱伤之后便下落不明。按照当时的现场,骆煜树是必死无疑,可惜却一直都没找到尸体。在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以为没找到煜树是因为林家故意见死不救,就连纪寒自己也相信,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清楚,唯一知道真相的估计只有警方。

“煜树,你还活着?”纪寒惊叹地问。

两个人一个说你还没死?一个问你还活着,骆煜树双手平摊在膝上,极具讽刺地大笑着。

“看来,我让你们都失望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水父被这混乱的场面弄得稀里糊涂,他眼睛盯着依云,无比担心地说。水之上淡定日若,双手抱在胸前,笑着说:“爸,我们先看好戏吧。”

“骆煜树,你真是命大。”褚少寰狰狞地笑着,“不过,就算你还活着又能改变什么呢?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废物,认命吧。”

煜树淡定地笑着:“褚少寰,你已死到临头,嘴还是这么硬。我骆煜树虽不能像林氏这般呼风唤雨——”他看着林纪寒嘲讽地笑了,接着又把目光投向褚少寰:“但对付你,绝对绰绰有余。”他又看向观众席里的水家父子,笑着问:“你说对不对,水公子?”水之上一怔,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煜树,你在说什么?”纪寒沉声问。虽然没听出他的意思,但纪寒也隐隐觉得骆煜树此次归来,肯定没有那么简单。纪寒只是不明白,骆煜树跟褚少寰的仇到底是怎么结下的?煜树并不理会纪寒,仍然是针对少寰:“褚少寰,我们之间的恩怨是不是该了结了?”

褚少寰冷笑道:“了结?怎么了结?告诉你姐姐真相?可惜她早就不在了。”

依云下意识地抚着胸口,她觉得压抑得快喘不开气了,因为那个叫煜树的年轻人正直直地盯着她,慢慢地问:“是吗?”

“姐,你还装糊涂吗?!”煜树忽然大吼,“就连这个弟弟,你也不想认了吗?”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慌乱中的依云,她一脸惨白地看着煜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并不认识你。”褚少寰大步走到煜树面前,忽然抢过轮椅,将他朝教堂后面推去。

“我不会杀他,你们不要紧张,我只是有些要紧的话要跟他说。”少寰对着紧张不已的保镖说。众人不知道褚少寰和骆煜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谁都不敢跟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骆煜树,我真后悔四年前没有一枪打死你,而让你逃走。”少寰看着煜树轻描淡写地说。原来四年前那场车祸,煜树并没有死于非命,他只是受了沉重伤,并被警方找到。但褚少寰为了让云清和纪寒的之间的误会变得无可挽回,便亲手导演了林氏的见死不救导致煜树惨死。为了杀人灭口,他便跟警方串通,想将重伤中的煜树杀掉,没想到煜树竟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煜树沉着冷笑,“是林明俊,你怎么都想不倒吧?”

是的,如果是林明俊放走了煜树,那褚少寰怎么都想不到,毕竟明俊是他最信任的人。

“因为,他不想看你一错再错,听起来还蛮感人的。他当初放我的条件,就是要我永远都不再回来,可是你觉得这可能吗?”

“骆煜树,我们之间的仇恨,你想怎么报复都无所谓,但是你姐姐是无辜的。”少寰放缓语气,冷静地看着煜树:“她现在忘记了以前所有不愉快的事,难道你忍心让她再记起来吗?”

煜树没想到褚少寰会跟他说这些,短暂地沉默了。的确,忘记是最好的疗伤药,只要能忘记谁都不愿意想起,何况姐姐为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可是如果姐姐不记起来,但她永远都是不是他姐姐了,她只是水依云。更何况还有跟林氏的血海深仇。

“我很感动。”骆煜树冷漠地笑,“很感动你这么为她着想。褚少寰我想问你一句,你真的那么爱骆云清吗?”

褚少寰点头。

“那我问你,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褚少寰哑口无言,这些年来,他也想过无数遍,可是到底都不明白云清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她想要的是真爱,他已经把心都给她了,可是从未见过她开心。如果她想要的是名利、金钱、安逸的生活,他都已经满足她了,可也未见她为此笑过。

“答不出了是吗?让我告诉你,她这辈子最想要的便是做自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你了解吗?”骆煜树黯然失笑,姐姐的梦想看起来十分简单,但在这纷扰尘世实现起来,却比登天还难。在这个人世,有时候做自己是最奢侈的梦想。

褚少寰颓然坐倒,他黯然地想,自己爱得太深,也许根本没想过对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你的爱从来都是那么自私。”骆煜树嗤之以鼻,“从你处心积虑,杀人灭口开始,你便输给了林纪寒。”

“不,我没输。云清现在选择的是我。”褚少寰气急败坏。

煜树沉声说:“如果不是你挟持了童童,如果不是姐姐失去了记忆,你以为她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你?褚少寰你该醒醒了。我可以答应你,不告诉姐姐真相,但你们之间——”煜树笑吟吟地看着褚少寰:“我是绝对不会答应姐姐嫁给一个衣冠禽兽的,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

“你不可以!”褚少寰忽然扼住了煜树的脖子,“四年前没杀死你,我现在可以再杀你一次。”

“褚先生,别天真了。”煜树不以为然,“如果我死在这里,我敢保证你比死还难受。”

看着神情淡然的煜树,褚少寰终于失神地松开了手,难道他真的输了吗?

“纪寒,他们怎么还不出来?”依云忧心忡忡地看着少寰和煜树离去的方向,冥冥之中,她感到异常担忧。纪寒轻轻捏着她的手,柔声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俩会谈些什么,但在这种场合之下,他相信他们都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告诉依云她的身世真相,要不要告诉她,她就是那个已经失踪四年的云清。

凝望着她慌乱的眸子,凝望着他美好的妆容,纪寒忽然莫名感动。这个近在咫尺的女人,就是他辛辛苦苦寻了四年的云清啊。

无数次,他想象着与她重逢,酝酿了无数遍请她原谅的话,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重逢,更没想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云清早已不再是当初的云清。

澎湃的心潮渐渐平息,剩下的只有悲伤的感动。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很感谢上苍,把这个女人又带回了他身边。他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体验着她的温暖,喃喃地说:“依云,你回来了。”

依云心情杂乱,面对这样柔情的纪寒,她也禁不住心旌摇曳。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后背,竟说不出话来。

“褚少寰不适合你。”纪寒说。

依云心中一痛,将纪寒推到一边,“他不适合我?”这时,她多想林纪寒能跟她求婚,大声说:“是的,他不适合你,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可是纪寒却什么都没说。他当然想跟她求婚,当然想带着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可是他还没想好如何处理之前的种种,是继续瞒着她,从新开始,还是……

“依云,你听我说。”纪寒捏着依云的手,为难而耐心地解释,“事情有点复杂,我们需要静下来想一想。”

“可惜,我不想听你们解释。”依云的眼睛瞬间充满晶莹的泪,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人懂得她的心呢?过去种种似水无痕,既然她都忘了,就不想再追究了,可是这些人为什么偏偏想让她记起?可是记起了那些痛苦,她那时候还能回头吗?

“依云,回到我身边。”纪寒祈求地看着她,“好吗?”

但没想到水依云却摇摇头,伴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两颗大滴的泪如同珍珠般落下来。

“纪寒,你告诉我,我们活着到底什么最重要?”

看着依云亮晶晶的泪,纪寒也红了眼睛。经历这么多波折,其实他早已明了,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杀伐征战,不是什么荣光梦想,而是知足与快乐。

“是快乐。”纪寒淡淡的声音,夹杂着安静的温柔。

“是的,快乐。那你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快乐?”说这句话时,依云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这句话寓意深刻,纪寒心知肚明,却难以言表。

如果她是骆云清,那真相就是她这辈子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她要面对当初纪寒的背叛、遗弃,要面对被硫酸烧得面无全非的恐怖过去。所以,她宁愿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宁愿活在自己假想的世界里。这样纪寒还是纪寒,一切都没发生过,也许她还可以快乐。可是现在所有人都要叫醒她,要她变成骆云清,她好怕啊。

“依云,你不要怕。”纪寒能理解她的恐惧,只要她不愿意,他从来都没有逼迫过她。依云长长地叹了口气,笑着擦了擦泪。尽管自己是个没用的鸵鸟,但该面对的她也只能面对。

“褚少寰,一切都结束了,你也该醒了。姐姐不想做骆云清,我不逼她。至于你,你好自为之。”说完,骆煜树自己摇着轮椅出去了。

“煜树!”纪寒一看见煜树便站了起来,“褚少寰呢?”

煜树瞥了他一眼,冷漠地说:“林纪寒,我们之间是不是也该清算了?”

纪寒冷笑,问:“清算?怎么清算?别忘了四年前是你想置我于死地。”

“要不是你那样对待姐姐,我会——”煜树情绪激动地看着依云,但后半句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算了,既然现在人家已经不想做骆云清了,我也不勉强。我奉劝你一句——”他看着纪寒:“人可以变,心可以变,但血脉不可以变。林纪寒,你最好离骆云清远远的,否则只会让你们更加痛苦。不管是褚少寰,还是你林纪寒,欠我的我都会一一拿回来。”他说完,示意保镖推他离开,但走了几步远,又忽然停住,转身看着水依云:“水小姐,带着童童远离这里,永远都不要再见林纪寒,我保证不再打搅你。”

“骆煜树,你管得太多了。”纪寒愠怒。

“林纪寒,不要逼我说出最后的真相。”煜树背过身去,但那背影却是出奇的凌厉。最后的真相?最后的真相又是什么?

“依云,你刚才骗我。”煜树的话还没说完,褚少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恐怖的是他怀里抱着童童,依云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她颤抖着,哆嗦地说:“少寰,我没骗你。”

“不,你骗我。你其实选择的是林纪寒。”他脸色灰暗,眼神绝望。

“把童童还给我。”依云小声说。

“爸爸,救救我。”童童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童童一哭,依云也跟着哭了。

“褚先生,我们有话慢慢说,童童他只是个孩子,你不要伤害他。”一直沉默的水父,见童童有危险,也站了出来,“致远和卓亚的合作还在进行中,童童现在还是我的孙子,我想你不会这么不明智吧?”

但褚少寰完全不搭理这位老先生,他的目光只是紧紧盯着纪寒和依云。

“我什么都没有了。”他垂头丧气,神情恍惚,像只战败的公鸡。

“少寰!你这是做什么?什么都叫做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还有之美!不要为了这个女人失去理智。”褚母气急败坏,之美搀扶着她,面无表情。现在,她对褚少寰只有绝望和伤感,至于爱好像已经不在了。

褚少寰的脸色慢慢变得沉重狰狞,神情也慢慢恢复,“林纪寒,童童是谁,你比我清楚。”他看着林纪寒,“既然依云选择了你,现在,我也要你做出选择。我要你用在林氏的全部股份来换回这个孩子。”早知道褚少寰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也早知道他没有这么简单。

纪寒听完微微一笑,说道:“只要童童安全,没问题。”

“褚少寰,我劝你还是不要铤而走险,无论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你伤害孩子就是伤害云清。”骆煜树厌恶地皱着眉头,他最讨厌这种人,此刻,他真是恨不得一枪崩了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拿一个孩子要挟别人,真是恶心至极。

“褚少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拿自己换童童。”依云冷着双眸,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她屏住眼泪,惨白的小脸是伪装出来的坚强,既然这些事因她而起,她想自己解决。

“可以,依云戴上戒指,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不会为难自家人。”褚少寰将婚礼上要用的戒指扔过来。依云踟蹰了片刻,终于捡了起来。

“依云,不可以。”纪寒阻拦,“他要股份我给他便是,但是你不可以。”

依云微微侧身从纪寒的掌控中挣脱,漠然说道:“我想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难道你真想跟这种人过一辈子吗?”纪寒忽然失控地大怒,“水依云,你到底在想什么?”

依云也激动起来,她大吼道:“我只想儿子平安,我输不起。你懂吗?”情绪激荡的她,浑身颤抖不已。

“褚少寰!你去哪里?!”就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褚少寰抱着童童走了。依云大惊失色,马上追了过去。

“依云你不要追了。我是个现实的人,得不到你的心,我也不会勉强得到你的人。既然如此,我就拿最现实的那块,让林纪寒拿林氏来换孩子。”

褚少寰说这些话的表情虽然在微笑,但却比哭还难看。眉峰、嘴角,全是难以言表的悲伤和痛苦。

“叔叔,我要妈咪——”童童泪水涟涟,他举着可爱的小脸,拼命求少寰,“求求你——”

“爸爸——救救我——”见少寰不为所动,他又伸着小手向纪寒的方向。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教堂里久久回响,除此就是依云压抑的啜泣声。其余人都好像停止了呼吸。

“童童,你勇敢点。”纪寒忽然放声,洪亮的声音让人为之一振。“记住爸爸说的话,要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不许哭。”

童童果然艰难地忍住了哭声,他哽咽地问:“爸爸,你什么时候来救我?”稚嫩的声音,让人心颤,水父差点没忍住要冲上去。

“爸爸会用最快的速度。”纪寒微笑地看着儿子,接着又转向少寰:“你要守信。”说完,他看了扫视了一下全场,便以大步离去。

“爸爸——”童童又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但纪寒却没有再转身。

少寰心满意足地笑了,“各位,该结束的都结束了,你们满意了吗?如果满意,我也该走了。”他的脸上满是隐忍的怨怒。

骆煜树咬牙切齿地说:“褚少寰,为难孩子,你不觉得自己无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