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赛结束,宫眷们乘上三马、四马轺车,官眷们有爵的乘着三马安车,有钱的乘着双马安车,都辘辘回城去了。

胡绿珠看自己一来没车,二来舍不得让这匹斑点浮云马跑夜路,索性向绛英道:“绛英,这里离姑姑的瑶光寺不远,我们不如到哪儿去过一夜,顺便看望姑姑。”

绛英老大不情愿道:“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拿乔作怪的,四王爷的车不是停在那边等着我们吗?他人也站在车旁,都等半天了,好象正在看你呢。你干嘛脸红啊,四王爷多客气,你骑了他的马,拿了他的球具,现在事情过了,装不认得人家,也太不地道了点啊。”

胡绿珠脸红了,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坐清河王府的车,刚才借马、借球杖,是情非得已。

现在她已经不必依kao元怿,又何必给人家留下话柄?

看元怿模样,对自己似乎有心,这一步一步走下去,却与自己的梦想大相径庭。

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只相信感情的浅薄女人,而元怿却是个很容易让女人沦陷于感情的完美男子。他的确是很有吸引力,然而让自己感觉到更大吸引力的,是皇上,是那至高无上的长乐宫。

皇甫茜茜的马车驶了过来,她拉开车帘,放大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认识胡绿珠:“绿珠姐呀,天都晚了,你还不跟四王爷回府呢?姐,你什么时候进王府,告诉我一声啊。妹妹做了多年的元家媳妇,这种娶侧王妃的仪式和礼节,我跟婆婆早都打听清楚了,到时候我一步一步提点姐姐,保管让元家的大大小小挑不出你针尖大的错儿来。”

长乐公主和高夫人两人正好并辔而来,准备上车,远远看见胡绿珠,长乐公主冷笑一声道:“今天这胡花痴可算是出了大风头,把我四王兄迷得神魂颠倒。四王兄准是吃错药了,居然看上这么一号没人要的女人。”

高夫人点头称是,她想起宣武帝凝视胡绿珠的眼神,也恨得咬牙。

早知道如此,就是输给长乐公主,也不让胡绿珠上场比赛了。

长乐公主又想起一件事,不高兴道:“高夫人,对了,我说你哥哥高猛没毛病吧,怎么天天晚上在我宫墙外头架着七八架箜篌,大唱情歌?就高猛那嗓子,荒腔跑调的,半夜吼起来,还真吓人。城里头专管净街的胡长仁说了,北城快一半的老百姓,给吵得失眠头疼,人家以为是哪来的猫头鹰还是老鸹儿,在夜里呱呱叫,是个不详之兆。再唱半个月下去,北城人都吓得搬空啦,你叫你哥安静两天,也好让我睡觉,这几天,太医院的安眠散都快让我一个人吃完了。”

说起高猛的婚事,高夫人也是一肚子心思,她觉得自己真得劝劝长乐公主:“公主,依本宫看,你差不多就行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也挑了七八年的亲事,满朝文武,你就愣没看上一个,嫌白道黑,截高恨短。高猛虽说挫点,五官还没挪位吧?没缺胳膊少腿吧?没麻没癞吧?人也厚道,你别老说他傻,我哥那是心眼实诚。再说了,眼下皇上对高家恩宠正隆,公主你也算是高家的亲外甥女,这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以后高猛就是接我二叔的班,跑不了一个尚书令、大司徒的前程。别看你现在是皇上的妹妹,大魏长公主,哥哥们全宠着你,以后皇上若不在了,你又没个老公孩儿的,可依kao谁去啊?你看前朝那些没嫁人的老公主,全都打发到瑶光寺里头当尼姑啦,天天青灯黄卷、面壁三参,莫非你也想步她们的后尘?”

长乐公主被她的话吓得浑身一抖,细想也有两分道理,自己跟宫里头的帅哥侍卫厮混得多了,早不是清白女儿身了。

也就是高猛,其他年轻高官有不少怕跟这风流公主夹缠不清,都躲着她。

可高猛……真要把自己终身托付给这么个傻子,她还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瞧胡绿珠,人家同是高龄女青年,可怎么人家就这么有后福?

“要说这高猛也没什么不好,”长乐公主沉吟道,“可我听说,他跟前妻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我若过了门,不就直接当后娘了吗?”

“那有什么不好?”高夫人不以为然,“生孩子可是女人的一劫啊,你就是以后不生孩子,那三个儿子还能不喊你一声‘娘’?若是公主你过门后生下了孩儿,他是嫡子的身份,高家的封爵和官位,前房生的那些儿子,沾都别想沾。本宫和你说句悄悄话儿,这生过孩子的女人啊,怎么也不能和没生养的比,我自从生了皇子元俞和建德公主,皇上都不大爱碰我了。你一嫁过去就当妈,那多现成啊。况且,你又是当朝最得势的公主,就算你以后不爱搭理高猛,在外面有一两个相好的,高府上下,也都没人敢说你什么。”

这样直接怂恿小姑子,给自己亲哥弄顶绿帽子戴上,倒也亏高夫人说得出口。

长乐公主听得心花怒放,是啊,嫁傻子也有嫁傻子的好处,以后自己红杏出墙,高猛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说半个不字。

哎呀,既然没胡绿珠那个福气,能长年守候,最终找到如意郎君,那今生就阅尽天下春色吧。

算了,咬一咬牙,闭一闭眼,跺一跺脚,本公主——嫁了!

心里头一高兴,长乐公主也就对高夫人说了实话:“高夫人,唉,以后这你是我的大姑子,我是你的大姑子,你瞅瞅这份乱哟,呵呵……哎,别怪我提醒你呀,有一件事,你怎么一直没想到啊,元俞已经满五岁了,还有一年就要册封为太子了,我朝后宫可有一件最厉害的体制,子贵母死,留犊去母,高夫人,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办呢?”

高夫人登时脸色大变,这件事她怎么会没想到呢?

也不知道是哪个祖宗吃饱了撑着了,闲着没事,一个生下来就学骑马打仗的鲜卑皇上,不让儿子去平北靖边,倒派儿子到繁华的大汉首府长安城里去逛荡。

结果什么好东西也没学着,就落了半本《汉书》。

《汉书》上有用的官制、币制、户制统统不学,单学汉武帝那变态老儿弄什么“留犊去母”。

只要大魏国立太子,册封仪式上,就把太子的亲妈给杀了祭祖,这多可怕、多恶心、多愚昧啊!

合着儿子当了皇太子,这当妈的不但不能同享富贵,反而有杀身之祸!

高夫人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她一想就浑身哆嗦,夜里睡不着觉。

这条“留犊去母”的宫规已经沿袭了两百年,从来没人敢说个不字。高夫人向来野心勃勃,可一想到这条宫规,她的权力之梦就顿时碰得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