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轻拂着她的额发,那双又深又黑的眼睛里,藏了多少闪闪发亮的东西,让人身不由己地想沉醉,难怪那么多公侯小姐会留意他。这样一个面冷心热、既帅气又有才干的年轻男人,在大魏国的确是很罕见的。

比起春天时第一次见到他,元怿似乎突然间苍老了不少。

他更加清瘦了,轮廓也因此显得格外鲜明,眉间的忧郁也显得更加厚重,这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年轻人,而有种三十岁左右的沧桑气,也因而显得更加成熟。

如果说胡绿珠面对这个一样既英俊又温柔的男人,没感觉到一丝吸引和迷醉,那也是不可能的啊。

不,她不能被他的情意打动,胡绿珠拼命让自己保持冷漠。

软的不行,她开始跺足发怒了:“元怿,你算什么东西,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本小姐就是要进宫当皇妃,你管得着吗?你别以为当个亲王有什么了不起的,什么时候皇上不高兴了,把你跟那个倒霉的三王爷一样,夺去王位,打发到外府当个破刺史,哼,到时候看你还狂不狂!在大魏国,只有皇上才至高无上,其他人全是虚的。是,我是贪图富贵,怎么样,我看不上你的清河王府,偏偏要进长乐宫……”

她话还没说完,元怿已经一把搂过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像上回一样,胡绿珠又喘不过气来了。

虽然唇齿间还有酒味,但元怿浑身极富魅惑力的男人气息,仍然透过身上的锦衣散发出来。

元怿这几天未剪净的胡须,疯狂地摩擦着她的脸庞,他的舌和唇,都像在渴求着什么似的,在她的唇上吸吮着,缠绵着。

这样的男人,是个女人就会喜欢吧,可她,却是从小就自命不凡的胡绿珠。她不甘心像闺mi们那样早早地嫁人生子,八婆般的在洛阳城里家长里短,成天指望着夫君能封侯拜相,不,如果期待这样的人生,她早早就会嫁了,不会在闺房里忍到二十一岁。

在这窒息般的感觉中,胡绿珠用力将元怿一推,扭过脸道:“四王爷,你放过我吧,我不值得你如此用情的。”

元怿似乎像酒醒了一般,呆呆地坐直了身体,问道:“你当真要入宫?”

“没错。”胡绿珠说得很坚定,她从没想过要退却,就算前面是万丈悬崖、满地荆棘,她也要赌上这一记,这一生,她宁肯死,宁肯短暂而灿烂,也要轰轰烈烈,不肯轻易苟且。

“你知不知道,高夫人即将被册封皇后了,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还比不上猗红馆的一个妓女?”元怿近乎咬牙切齿。

虽然他话说得刻薄,但胡绿珠知道,元怿说的是实情。

高夫人的心肠,比米老鸨可是硬得多了。

自己就是顶着“生太子”的名义入宫的,一旦怀孕生下男孩,胡绿珠的寿数也就算是到头了。两相对比,米老鸨虽然是个地位低贱的青楼老鸨,心地却颇为善良,只看她怎么对待李小雅,就可以知道,她虽然操此贱业,却对那些倌人们照顾得无微不至,有一份真心真意。

胡家门第低微,又没什么有本事有地位的亲戚朋友,她是很想仰仗元怿的力量,但自己得罪他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指望呢?

窗外突然响起雪粒敲窗的声音,胡绿珠转头往外看去,窗外风雪正急,安车已驶到猗红馆门口,馆前高高挂着大红纱灯,米老鸨正满面春风地在门前头送客,一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模样。

他带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

刚下冬天的第一场雪,米老鸨担心天冷了,生意清淡,正想着,要不要打个折弄个买一送一什么的。

忽然间,她看见清河王府的马车驶了过来,赶紧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道:“呸,又是四王爷这个晦气的,自从他上了老娘的门,直弄得猗红馆生意门可罗雀,鬼影也没几个。花钱不大方不说,每次来,一个姑娘都不叫,光在芍药厅关着门喝酒,芍药厅改成他家小公馆了,平时不来,也锁着门不准别人进。好嘛,都似你这般,光来老娘家里喝酒解闷儿,这生意还怎么做?别说赚钱了,不赚钱我改听个热闹,都听不着。”

她眼珠一转,叫道:“来呀,花儿,锦儿,你们俩赶紧给我把门关了。”

花儿、锦儿俩丫头答应着,从楼里走出来,正要把门拴起来。

冷不防元怿已经拉着胡绿珠下了车,气冲冲地走过来,见猗红馆正要掩门,一脚把大门踹开,怒道:“关什么门?没见到本王爷的车?快去把芍药厅开了,炉子都烧起来!”

米老鸨本来早就一缩头,躲起来了,此刻见元怿气色不好,只得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哎呀四王爷,稀客稀客……噢昨儿你刚来的,对对,下午你还在这喝酒来着,瞧米妈妈这记性,那就是熟客熟客。胡小姐怎么也来啦,刚刚刘公公在这儿喝酒,前脚才走,还提到你来着,说你马上要进宫当妃子了。以后进了宫,可别忘了米妈妈。来来来,花儿,锦儿,把我刚烫上的那壶上好花雕酒拿来,给胡小姐暖暖。”

胡绿珠心想,这刘腾还真够大嘴巴的,她这还连一只脚都没迈进宫里头呢,他都嚷得全城都知道了。

是想告诉别人他刘腾办事得力呢?还是标榜充华世妇胡绿珠和他关系密切呢?真是想不通。

好在听说这刘腾为人最贪财,只要自己以后步步小心,在金钱上对他结以厚恩,还是能借上这长乐宫首领大太监的力量。

她只管心里盘算,米老鸨已经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胡小姐,是不是你想来想去,觉得我这猗红馆还是比皇宫强?这么想就对啦,我告诉你啊,原来那个于皇后,就成天想进我这儿当个红倌人,天天迎新送旧,过得热闹。只因我没开口同意,她一生气封我的门,后来自己伤心不过,才一病死了。你看,这四王爷那天只来了一次,再也离不开我们这地儿,跟勾了魂似的,最近是隔三差五,索性在我这儿办上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