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所在的文学社即将面向学生组织成员采风了。这样秋风萧飒的荒凉季节最符合贴切思维涣散迷离的大学未毕业生的心理,仿佛这个季节是为其搭的一个寓情于景的戏场,是他们畅述心声产生共鸣的舞台。她要求我陪着同去,我表示不喜外出,她便数落我终日窝在宿舍会闷出病来。我笑驳道:“作家都是有病的,你不知道么?”她说:“你又不是作家,别无病呻吟了。”我说:“你又回到旧话题上了,难道要继续讨论作家的定义么?我可是你的‘迅哥’啊,攀不上作家的称号么?”我刻意笑一笑,尽量减少话中质问的成分。她也简单地报以回笑。在我看来,与其说是认同,不如说是嗤之以鼻。我努力控制情绪,知道这是偏执的想法。我说:“你和同宿舍的姐妹去吧,我······我不太适合去。”她似乎要生气了,眉毛略微打皱,刚要张口发脾气,却无端打个嚏。我正在想“柳眉倒竖”为什么会是女孩子生气的写照。趁其如此,我见缝插针道:“你看,你倒挺能跑,大冷的天,可不要感冒么?我买点药给你预防,你也别去了,好好呆在宿舍吧。”她不服,倔强道:“我才不像你咧,病怏怏的,好了,您大爷身子‘娇贵’,我就不勉强了,不过你要给我写个东西作为补偿。”我说:“你说,写什么。”她说:“现在还没想好,以后再告诉你。”

我独自庆幸片刻,我不是那种形象佳能拿得出手的男友,总怕她因为我而被朋友嘲笑。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有个词在在脑海里打转,在回宿舍的途中,我终于打捞上来,是“娇贵”二字。这是舄小可给我的评价。她是我初三同桌的同桌。那年秋季,感冒如织,我不幸成为班里第一位罹难者。我讳疾忌医,苦熬三天未果,只好求医。医生建议打针,我坚持吃药。课间舄小可找我说话,我躲藏不及,告诉她我感冒怕传染。她咯咯笑将起来,拍着胸脯说本小姐身体健硕,不怕传染,我附和着点头同意,不想晚自习便恹恹不振,鼻涕流个不止,伏在课桌上不可起来了。我戏谑她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您小姐这么‘身体健硕’,不也顶不住么?”她张口似要说什么,这时鼻涕不自觉滑了出来,忙用手绢捂住,这欲出的话也没了后文。翌日清早,她竟奇迹般康复痊愈,并得意地向我取笑,我不能接受,忙问她怎么回事,打针了吧。她说,她轻松地说,就吃了一片“安乃近”,睡一觉就OK了。我惊异地辩道:“不可能啊,我一天三顿都吃这玩意儿,怎么没反应?”舄小可得意地快要灵魂脱壳,笑说:“所以说您老是小姐身子,‘娇贵’啊。”我一时不知说什么,随意说:“难道你不是小姐么?”我立刻后悔地向她投去挽救的目光,我清楚地感受到她也明白了这句话的弦外音,可她只是轻轻撇了下巴,笑了笑,双眼朝一边眨着······我永远也无法忘记舄小可那一刻眼神中流露出的无尽柔情与洋溢着青春自信的俏皮年华。

夜色涂光了最后一袭阴霾,我披件黮黑色外套,出了宿舍大楼。头顶挂着无精打采的星辰,仿佛被我思维里的流感传染的一塌糊涂,暗无光泽地借叆叇黑云遮蔽自己。宿舍大楼对面是医学教学楼,此刻极尽灯火通明,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前程添砖加瓦,碰到同路人就寒暄几句,表达一下哥们儿同样再为未来彷徨的心情,然后在对方放松警惕时捷足先登。我站在张贴着“哥伦比亚专升本”广告宣传纸的墙角,给女友拨了电话,手机传出移动服务台小姐冷淡的号码欠费的提醒。我如此拨打几次才证实这个结果。我正在想是什么时候停机的。这时,我的手机竟诡异地传出了来电铃声。是个陌生的号码,我还是有所期待的接听了。对方劈头便唤我“哥”,我屈指算着平生许下的小弟,以便排顺序给对方定位。那头等不及了,骂道:“你丫小子不仗义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哦,是你这厮啊······”我确是记得了,他叫农勃,高中三年的好哥们儿,虽是理科生,却是文学上的志同道合者。“你丫小子”是他的口头禅,这是他看所谓“先锋小说”留下的后遗症。北京话是普通话的基础,先锋小说完全以北京话为尊,张口闭口你丫这厮的京片子,还洋洋以为时尚先驱。高考前半个月他忽患阑尾炎,我未及见他“最后一面”,便被他老爸送进医院,高考当天也未露面。那时我绝望的念叨着,你丫得个破阑尾又不是绝症,搞得这么肃穆唬谁呢,老子以后就是学医的,你丫酝酿个屁的功夫,老子就把这病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