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外的小旅馆,很简陋,一张破桌子,一张沙发,一张勉强算结实的双人床,铺着凌乱的被褥。

肖如辰嫌恶地看那床,狼藉、脏污,多少痴情纠缠在此发生?那日夏安是不是也这样抱着许纯躺倒在那个宾馆的**?而他们呢,却是大地为床,天空为幕,清风作证,一切的缠绵是那样真实、自然、快乐,这是区别还是幸福?

陈宇兴打着哈欠,甩了鞋子,扑到**就睡,根本就没看见那不知道多久没换的床单,突然感应地睁眼,正望见肖如辰恶狠狠的目光,“师姐,你跟床有仇还是跟我有仇啊?”陈宇兴只觉浑身要被刺穿了一般,一骨碌爬起来,挠头,可恶两天没洗头洗澡痒死了,“算了,算了,师姐,我怕你了,你要睡床就睡吧,我睡沙发。”

肖如辰终于发现自己的异样,收回目光,坐到沙发上,“你睡,我坐沙发。”

陈宇兴此时真的是困意难捱,哪里还再谦虚?重新扑倒在**,嘟囔:“师姐,你可别后悔啊,拜托别用那种眼光盯我了。”

肖如辰起身“啪”地关上灯,“挺你的尸吧,话那么多!”才话完,就听见陈宇兴均匀的呼吸声。肖如辰不禁哑然失笑,第一次跟男生开房,居然是这样!

肖如辰本不愿睡着的,但半夜实在难捱困意,不知不觉间便蜷缩着睡着在沙发上了。醒来时却还早,外面只有朦胧的晨光,太阳还未出来,偶尔的洒水车声悠悠而过。看表,还不到六点,宿舍也快开门了。肖如辰起身,看**依旧呼呼沉睡的陈宇兴,坦荡无邪的男生,看似张扬无忌,实在体贴善良,肖如辰想着豁然开朗,轻声说了句:“谢谢。”便离开了小旅馆。

清晨的风格外的清爽,路上还有被环卫阿姨们扫起的尘土味,刚撒过水的路面带着潮意消除了几分六月酷暑的燥热,早蝉已经开始辛勤地唱歌,几只鸟儿扑棱着从木兰树丛中飞出来,惊落一片洁白的木兰花瓣,阵阵清香钻入鼻端,带着生机和热烈。肖如辰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清静世界间的伊始,其实万事也没有那么难过不是么?有爱,就有信任,就有坎坷,或许他们彼此该多一份坦诚和信任。

掏出手机,给夏安发了条短信。肖如辰便折进枫树小道上,慢慢地一步步向子湖走去。

夏安一直站在木兰树林里,远远地看着肖如辰走出小旅馆,看着她面含喜色,看着她淡定的笑,看着她摇曳的身姿消失在枫树间。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硌下一道深深的伤痕,那曾经残留手心的黄山上写的字怎么握紧都无法留住。很多年后伤痕早已消失,伤痛却依旧残存于心。

接吻,开房,上床,对于她原来如此简单。

肖如辰走得很慢,她不着急,遥望着湖中几只野鸭扇动着翅膀扑棱远去,她又微笑起来。她从不后悔,摊开掌心,看着那什么都没有的手掌,那行炙热的字“夏安爱肖如辰”还带着生命燃烧在心底。

肖如辰抱着希望等在湖边,她已经冷静,她可以面对许纯的痴缠、甚至欺骗,她愿意听他解释,她希望自己可以原谅。

夏安远远地看着那抹熟悉的影子,很久很久。多少次,多少年他就这样跟在那个跳跃精灵的女子身后,听她嬉笑怒骂,看她笑靥如花,只一切就这样失去了吗?

肖如辰回头,眉梢间渐渐带了笑意,看着他缓缓走来,肖如辰迎过去,“夏安,今天我找你来,想跟你说……”伸出手去牵夏安的手,夏安却避开。肖如辰错愕地看夏安。

“我也有话跟你说。”夏安挂起淡淡的笑,但那其中的疏离让肖如辰莫名害怕,肖如辰点头,“那你先说。”

“我来告诉你,我正式跟许纯谈恋爱了,所以跟你说声对不起。”夏安的唇角勾着若无的嘲讽,“毕竟我们有过一次露水姻缘,在你或许无所谓,但我却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抱歉。”

肖如辰摇头,“夏安,你……”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夏安的笑容更大了,“如果因为我而耽误你什么或让你误会,我还是那句,抱歉。”

“不,不是这样的,夏安。”肖如辰只觉的心湖已经裂开了很深很深一条缝,再也无法缝合,伤痛已经让她无力支撑,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她本来以为他们可以和好,他们可以消除误会,一切都是笑话和谎言。自尊让她挺直了脊背,她控制着自己剧烈的疼痛,对视着他深沉的眼眸,“……不要说抱歉。”

夏安最后一次深深望向那张精致却略带苍白的面庞,精灵般的眸子瞬间失去了色彩,又很快恢复了那寒星般的光芒,那熟悉的倔强的瞳仁暗藏着怎样决绝和痛楚,他一度想扑过去,但还是忍住。他低头,微弓了弓身子,艰难稳住颤抖的声音,“再见。”

“再见。”肖如辰看着他挺拔的影子慢慢消失在树影绿茵间,机械地重复着那最后的两个字,再见等于再也不见。

肖如辰已经忘记自己是怎样回到学校的,校园周围有各种的酒店,网吧,小卖铺,超市,理发店,药店,琳琅满目,每日都是无尽的人流。肖如辰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飘过众人,眼底再也没有任何东西,甚至听不见穿过马路时那刺耳的刹车声。机械地走着,走着,不知道路的尽头。

夏安远远地看着一辆公交车在肖如辰面前嘎然刹车,心眼都跳了出来,踏出的脚步又抽了回来。原来她也会伤心。

这一次肖如辰没有再像前几天那样痛苦地蜷缩,而是一夜之后便恢复了平静。平静地跟众人说笑,甚至冷静地听许纯大谈恋爱经,愉快地与同学合影录像,吃饭、喝酒、笑骂、甚至痛哭。没有人说肖如辰你变了,因为从始至终,肖如辰一直这样,众人心中的怪才,莫名地笑,张狂地哭,抓狂地骂,嬉笑怒骂都在随意随性中。

只是从此爱上520。

戴琨琨看着肖如辰姿态优雅媚惑入骨地夹着细长的烟枝,忍不住骂:“肖如辰,你要做狐狸精么?”

肖如辰不以为意地吐烟圈,她很聪明,不过半个月就学会吐大大小小的眼圈,抛媚眼,蛊惑地低笑:“我做坐台女,怎么样?”

戴琨琨苦笑,“……你真的这样放弃了?”

“放弃什么?”肖如辰喝酒,满满一大口,快意毕业,疯狂六月,这是她现在唯一所想的。

“许纯现在天天跟夏安出双入对,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恩爱的一对,夏安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她。”

“关我何事?”肖如辰喝完酒抽烟,吐烟圈。

戴琨琨抢过她的烟,深深吸了一口,“肖如辰,我看你真的是疯了,胆小懦弱!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还有脸抽烟喝酒麻痹自己。”

肖如辰斜眼看戴琨琨,媚笑:“你不是爱我四年了么,不也是一样胆小的不敢表白?”

戴琨琨一口烟呛到嘴里,眼睛却不敢看肖如辰,“……你胡说什么。”

“琨琨,何必呢。你我都知道,有时候有爱不一定就一定会在一起,你不要揭我的伤疤,我也不揭你的,咱们就这样做一对狐朋狗友,不是很好么?”

“那你就这鬼样子?抱着遗憾和痛苦过下半生?”

“你怎么知道我遗憾或痛苦?”

戴琨琨浅笑,霎那间有种惊艳如烟花般炫过肖如辰的眼,“如辰,你自己都知道我爱了你四年,我了解你比了解我自己还多,你想什么做什么,我甚至比你都清楚。”

肖如辰默然,抓紧酒杯,只觉心底一阵阵紧缩,那今日愈发频繁的反胃恶心又巨浪般扑来,冲出去,蹲在小店门口,翻滚的恶心让她把刚才的酒肉全部吐了出来,直到胃里连清水都剩不下。

戴琨琨默默地递给她一杯清水,闪烁的眼睛徘徊在肖如辰身上,“……你是不是……”

“不是!”肖如辰猛地站起来,却觉得眼前一阵昏花,戴琨琨一把搂住她的腰,肖如辰软弱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无声的哽咽,却是汹涌的潮水,很快打湿了戴琨琨的肩膀。“琨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夏安他不爱我了,他抛弃我了,他跟许纯好了。可是我有了他的孩子,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戴琨琨紧紧抱着这个软弱无力的女子,心也跟着沉痛缩紧,“傻瓜,傻瓜肖如辰。”

肖如辰哭累了,跟戴琨琨并肩坐在人流车涌的街边。戴琨琨狠狠地抽烟,“如辰,别犹豫了,去找他吧。你爱他,不是么?”

肖如辰侧头看戴琨琨真挚的眼却蒙了血红的血丝,“琨琨,谢谢你,我去找他,跟他说清楚一切。”

戴琨琨捏肖如辰的手,疼惜地说:“如辰,傻孩子。”再抽烟,“……以后小心点,记住事后得吃药,不然怀孕总是女人受罪。”

“我知道。”肖如辰苦笑,“我嫌药苦,以为会没那么幸运,把药冲进厕所了。”

“那他知道吗?”

肖如辰摇头,见戴琨琨又要皱眉骂她,忙摇了她的手臂,“琨琨,我现在也很害怕,你别骂我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