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姚摇头,“他很奇怪,刚开始一副很骇人的样子,就跟带着暴雨似的,后来好像来住院部看了一会,却又不动声色地走了。那个美女也跟着走了,他们谁都什么没说什么。当时我好奇还特意跟到门口看了一眼,加长豪华奔驰车耶,不过看不清牌号,当时就走了。”

陈宇兴跺脚,“你真是笨,怎么不挡住他啊。肯定是那家伙,做了坏事让我背黑锅,怎么不被我逮到,逮到我揍死他!”

余姚见他忿恨不平,更信了几分自己的判断,陈宇兴的确不是肖如辰的男朋友,犹豫地问:“你真的不是肖如辰的男朋友?那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啊?替她交住院费还照顾她?”

陈宇兴苦笑:“这不是被你逼的?”余姚一下子想起上午自己逼着他交钱的事来,不由咯咯而笑。

女人的八卦是天生的,余姚突然压低声音,看一眼远处511病房,“喂,你说,你女朋友的那男朋友是不是被那美女抢走了,所以他才不管她的啊?”

陈宇兴回想整件事,恐怕也真是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却拍余姚好奇宝宝的脑袋:“当你的小医生去吧,别八卦了。”说完转身被了大包向511走去。余姚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这才走进医生办公室。

肖如辰走过黑暗,终于打开光明的大门,水声更让她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水……”这句是无比清晰,正摆弄塑料袋拿出日用品的陈宇兴回头,拍脑门,“忘记了,你那会就要喝水来着。”

倒了水先晾着,看肖如辰的脸那种潮红已经褪去,摸了摸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看来烧是退了。“哎,手怎么又攥起来了呢?跟手有仇啊?”陈宇兴一眼又看见肖如辰的手指又掐进掌心,“昏迷了还这么多事!”陈宇兴抓起肖如辰的手,轻轻地揉捏着,“松开啦,姐姐,看来还得给你找点药擦擦,不然发炎了可不是玩儿的。”但一想,医生不说她炎症很严重么,想来这多一点也没事。揉捏了半响,肖如辰的手指终于慢慢放开,陈宇兴掰开一看,那指痕又深了许多。

“护士姐姐。”陈宇兴推开隔壁护士办公室门,对王艳灿灿地笑:“能不能给我一些消毒棉和纱布啊?”

王艳问:“要那干什么?刚才给4号查体温了,已经37.1度,你不用太担心了。”

“啊,谢谢姐姐啊。”陈宇兴依旧笑,很礼貌的样子,“是这样啦,姐姐,她一直攥着手,指甲把手掌全掐破了,我想是不是要用消毒棉擦一擦,然后缠上纱布啊,不然会不会感染?”

“啊呀,看不出来你小伙子还挺细心的呢。”王艳说着拿了消毒棉和纱布,“走吧,还是我来。”

陈宇兴忙不迭地说谢谢,心底又对肖如辰气愤了几分,没事跟自己的手过意不去干嘛,害得他卖笑似的对护士又笑又道谢。

王艳麻利地替肖如辰的手消毒,然后缠上纱布,说:“她指甲太长了,你帮她剪了,这样再攥手也不会掐破了。”陈宇兴忙答应着,便找指甲剪。王艳检查了点滴,又说:“她烧了这么久,身体干,这会烧退了,打这么多点滴,一会肯定要尿急的,你可要看着点,别尿**了。”

“什么?”陈宇兴给肖如辰剪指甲差点就剪到肖如辰的手指,“尿床?护士姐姐,没开玩笑吧?”

“开什么玩笑,我不过凭经验提醒你一句,昏迷并不代表没有生理分泌。你最好去8楼卫生部给她买个尿盆,像小孩子醒尿那样替她把着,或者抱她去厕所。”

陈宇兴彻底晕菜,扶着床边的椅背上,只剩进气了,简直倒八辈子霉啊!不知道王艳什么时候走的。陈宇兴缺氧地坐下,看**的肖如辰,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忍不住伸出手使劲捏了一把,嘟囔:“趁你没醒来,赶紧报仇!”探过头,近距离恨恨地看自己刚掐出来的红印,咬牙切齿。

肖如辰望着光明的大地,心中欢喜,终于踏出第一步。金色的阳光却晃得她半响睁不开眼睛,她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剧痛,不由使劲睁开眼睛。陈宇兴正在思量还要不要再掐一把泄愤,不料一双黑溜溜的眼珠突然出现在眼底,又是如此近距离,骨碌转动却毫无生机般,说不出的诡异苍白,吓了一跳,猛地跳起来,指着肖如辰:“你……你……”

肖如辰慢慢地转动眼睛,太久的黑暗让她根本适应不了这突然的光明,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鼻腔里还有刺鼻的消毒水药水味,“……这是哪里?医院?”

陈宇兴松口气,还好没被烧成傻子,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扔掉这个包袱,拍额头:“还好还好。”

肖如辰艰难地看眼前这个单手插腰的男孩,脑子转得很慢,似乎很熟悉,“……陈大少?”

“嗯嗯。”陈宇兴忙点头,笑逐颜开,“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醒来了,她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这个麻烦了?殷勤地拿已经凉了的水,“来,喝水。”

肖如辰此时的脑子依旧昏昏沉沉,见陈宇兴手里的水,才觉得五脏六腑似都抽干了似的饥渴难耐,忙探身起来,“唉呀!”却低叫一声又跌回**,全身酸痛无力,特别是下腹更是胀痛难受,肖如辰的脸一下子更苍白了,她终于想起昨天午后厕所那团模糊的血肉。

陈宇兴见肖如辰呆呆地发傻,以为她不过病了没力气,只得坐到床头,将肖如辰抱起靠到自己怀里:“师姐,我可是要喂你水喝啊,不是占你便宜,你可千万别抓狂。”

肖如辰此时脑子里全部都填满了昨天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哪里还有心思与陈宇兴斗嘴,任由陈宇兴将水灌进她的嘴里,轱辘着喝了满满一杯水,还是觉得全身都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还要喝。”

陈宇兴小心地放下她,“行,不过你等一会,等晾凉了再喝。”又倒了满满一杯开水,坐到床头打量肖如辰,小心翼翼:“师姐,你有没有觉得特别难受?”

肖如辰艰难地转动眼珠子,把视线从洁白的天花板移到陈宇兴脸上,心中苦楚却不肯多言:“你送我到医院的?”

陈宇兴点头,“你们楼下的阿姨打电话找我的,也幸亏了,师姐,你不知道多危险,你也太大意了啊?身体那个样子,还去喝什么酒啊?发烧了都不知道来医院,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陈宇兴想起于大夫教育了几箩筐的话,忍不住全兜来还给肖如辰。

肖如辰身体虚弱,脑子也并不十分清明,心中又痛苦难言,只艰难地说:“谢谢。”

陈宇兴见她脸色苍白,满眼悲苦之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那个,你要不要去厕所?”肖如辰摇头,陈宇兴松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真要给你把尿呢。”肖如辰当然是不解,但也无力追问,于是闭上眼睛,只觉脑门昏沉的痛,不觉便又浑噩地睡去。不一会又被摇醒,睁眼就望进陈宇兴那双好看的凤眼里,见她醒来,花瓣般飞扬开来,扯起一抹春色,“来,喝水啊。”

肖如辰无力说话,也不开口,任由陈宇兴抱着又灌了一杯水,才又很快沉睡过去。陈宇兴见肖如辰睡去,高兴地打了个响指,总算是熬过来了,再不醒来,他可真是欲哭无门了。大大地打个哈欠,今天不过睡了几个小时,困死了,于是扑到对面那张空**,连身子都没翻旧睡死了。

半夜却被轻微的瓶子撞击声惊醒,陈宇兴本不想理,但紧接着更大的重物倒地声让他不得不张开眼睛。好半天才适应了病房里的光线,就着窗外院子的灯光,陈宇兴看见肖如辰跌倒在地上身子微微地抖动着。飞快地爬起来,抱起肖如辰:“师姐,大半夜的你这是干嘛?畏罪潜逃?翻身掉下床?”

肖如辰是被尿急憋醒的,自己性子倔强,又觉得不好意思,当然不去叫陈宇兴,只觉得自己可以行走,变摸索着起身,可每抬一分身子,就跟撕裂般浑身疼痛,知道此时自己的身体定是糟糕透顶,却也没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些,一心只有挣扎去厕所。好不容易扶着床爬下,抓着床沿走了两步,却牵动手腕上的药瓶,身子又软,脚步酸软无力便一点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此时被陈宇兴抱回**,又听他奚落,不肯吭声,可心中的难过却无可抑制,头一扭,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陈宇兴听肖如辰半响也不吭声,就着微弱的光凑进看她脸,已经是盈盈泪光一片,不由紧张:“师姐,你怎么又哭啊?我没欺负你啊。”

肖如辰也知道并不关陈宇兴的事,相反还要感谢他,忙抑制着伤心,勉强说:“……我没事。”

“没事才怪,大半夜从**爬到地上干什么?”

“我……我想上厕所。”肖如辰此时已经憋得够呛,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有照实说出来。

“嘎?”陈宇兴黑线,肖如辰见他站着不动,咬牙,“……我,你扶着我到厕所门口就好了。”刚说完,身子一轻,已经被陈宇兴抱了起来。

陈宇兴抱着肖如辰,“你能拿动药瓶吧?”将肖如辰又抱高一些,肖如辰伸出手提了点滴,陈宇兴这才抱着她向厕所走。

“等一下。”肖如辰艰难地又叫,陈宇兴停步,无奈:“姐姐,去厕所就去啊,你又怎么了?”

肖如辰咬唇,黑暗中看不出脸红,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下身的狼藉再不处理就没办法了,“我……我想要一些纸。”

陈宇兴嘟囔:“要纸就说啊,吞吞吐吐干嘛?”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摁开灯,将肖如辰又放回**,翻买回的一堆日用品,拿出一卷手纸,塞到肖如辰手里,“给,拿着。”

肖如辰知道有纸已经不错了,也不好再说什么,陈宇兴又回过来抱起她,眼角间却扫见一个熟悉的包,“等等。”

陈宇兴闭上眼睛张开,尽量温柔:“又怎么了?”

“那个包谁的?”

陈宇兴连看都懒的看,“你的,你们阿姨威胁我不帮你把包背出来就要当垃圾扔了,我没地方放,就带到医院了。”

“哦。”肖如辰心中一喜,扔了手纸,“我,我包里有纸。”

“大姐,纸不都是擦屁股的,你分那么清楚干嘛?”陈宇兴不耐烦地瞪眼。

肖如辰知道他不懂,只说:“你放下我,我自己找。”

陈宇兴无法只得将肖如辰再次放下,没好气地说:“哪里?我给你拿,我倒要看看,你自己的纸是不是刻了金子,那么紧巴巴地非要用自己的。”

肖如辰被陈宇兴扔到**,想爬起来都觉得手指都半分力气也没,此时腹部又涨得厉害,胆子一壮,干脆闭上眼睛:“左边侧包里,有卫生巾,你帮我拿出来。”

陈宇兴嘎然闭嘴,扭头别扭地看洁白的墙,绕了半天这女人原来说这个啊。女人,还真是不可理喻,早说不就完了?别扭归别扭还是翻开包的左侧,松口气,幸亏自己没翻这里,不然肯定也给“清理”了。

“蓝色的那包,夜用的。”肖如辰悄悄睁开眼睛,看陈宇兴毫无章法地撕那包日用红包装,只得吩咐说。

陈宇兴做这种事也是大姑娘上花轿第一回,头也不敢回,按肖如辰说的换另一包蓝色的打开,拿了一个反手塞进肖如辰手里。再次抱起肖如辰,低眼也不敢与肖如辰对视,“啊呀,快去厕所吧,血都倒流了。”原来点滴一直抓在肖如辰手里,这样折腾两次,血早倒流到瓶子里去了,“要不要找护士换一瓶啊?”陈宇兴紧张地问肖如辰。

肖如辰摇头:“没事的,反正都是自己的血,让它灌回去就算了。”两人这一岔开话题,才缓解了些刚才的尴尬。

陈宇兴将肖如辰抱到女厕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去,将肖如辰放下,又替她将点滴挂在厕所隔板边的挂钩上,“你能行吧?”

肖如辰虽觉得手脚发软,那靠着木板站着都甚为艰难,但却怎么也不肯让陈宇兴拉着她如厕的,慢点头。陈宇兴也觉得尴尬,犹豫了一下说:“你靠着等一下,我找个人来。”说完拔腿就向医生办公室跑。

肖如辰见陈宇兴走了,靠着厕所门板,只觉眼前一阵阵黑星眩晕着,别说蹲下,连靠着都全身发软,几乎在陈宇兴脚步刚消失,肖如辰就跌坐到厕所冷冰冰的地砖上。

等陈宇兴拉着睡眼朦胧的余姚过来,肖如辰已经抖着肩膀又哭成一团了,余姚这才清醒点,忙帮着陈宇兴拉起肖如辰,肖如辰靠在陈宇兴怀里,那种无力、虚弱、害怕、绝望,让她再一次低泣不止。

余姚忙拿纸巾替她擦:“哎呀,你别哭啊,流产就跟生孩子似的,女人元气大伤,哭可伤眼睛了。你快别哭了啊。”肖如辰听她提起“流产”二字,那心底的凄苦更是百倍,却哭得更厉害了。

陈宇兴见这也不是法子,摇着她说:“喂,你到底是哭还是上厕所?”

肖如辰抽噎着,“……厕所。”

“那不就得了,上厕所就别哭了,我可是把医生都从美梦中叫醒了。你啊,不用白不用,医生的温柔可是百年一见啊。”陈宇兴故意又开始瞎扯,果然引开了一些肖如辰的注意力。

“……那你还不出去?”肖如辰好不容易哽咽了几声,白了陈宇兴一眼。

陈宇兴挠头,把肖如辰推到余姚怀里,“小医生,可交给你了。你们俩可别一起摔个大趴啊。”

余姚浅笑:“就你话多,你见过有医生帮病人如厕的么?”

“没见过,所以想试试,小医生你的医德果然高。”陈宇兴已经走了出去,可恶的笑声却从外面传来,余姚一笑。帮着肖如辰褪下裤子,又搀扶着她的双手,轻声说:“女孩子流产可伤身子了,你又高烧,还做了第二次手术,这身子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复原的。”

肖如辰猛地抬起头,“……医生,我真的很严重吗?”

余姚点头,“你昏迷了,可能不知道,明天于大夫来了,再细细跟你说。”又笑:“现在啊,赶紧把眼前的事处理了才是。”

肖如辰心中虽有百般疑问,但当前的事却更重要,于是尴尬地在余姚的半搀扶半拉扯下解决完毕,两人都已经是一身大汗了。

“喂,好了。”余姚扶着肖如辰起身,顾不得额头上的汗,向门外喊。陈宇兴这才走了进来,余姚闪开一些,他便抱起肖如辰,余姚在后替他们提着点滴,三人便向病房走去。

“小医生,我叫陈宇兴,不叫‘喂’。”一路上尴尬犹存,陈宇兴又开始瞎扯找话。

“那叫我余医生,而不是小医生。”余姚捂嘴笑。

“好,那谢谢余医生。”进了病房,陈宇兴将肖如辰轻轻地放好,看余姚挂好了点滴,“祝你将来一定成为一个医德医容医技一流的大医生,可以了吧?”

余姚不由咯咯笑起,陈宇兴却伸出手指“嘘”了一声,原来是肖如辰已经沉沉睡去了。陈宇兴摇头耸肩,余姚摆摆手,走了出去。

关了灯,陈宇兴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又拿纸替肖如辰擦了汗,这才爬到**重新睡去。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