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肖如辰醒来时,陈宇兴还在呼呼大睡。肖如辰侧头看这个将自己送进医院的男生,一手抱一大笨熊,一脚也不老实地搭在笨熊身上,头发略长,凌乱地盖住了半张侧脸,鼻梁很直,唇线分明,窗外的阳光此时照在他脸上,现出一条柔和的曲线。肖如辰看着那大熊半响,才发现那不是自己那只嘛,不由涌上一丝不快,虽然他帮助自己,可也不能随便拿自己的东西用啊?

陈宇兴是被医生的说话声吵醒的,睁眼就看见于大夫俯身看肖如辰的脸色。

肖如辰被护士放好了体温计,问记录着的于大夫:“大夫,我想看看我的病例。”

于大夫停下笔看肖如辰,那眼底的怜悯和无可奈何,让肖如辰的心一点点的沉,坐起来的陈宇兴抱着大笨熊,看着肖如辰侧脸细密的睫毛不停闪动,那缠着纱布的手掌再一次蜷缩起来,跳起来,向于大夫打招呼:“于大夫早上好啊,余医生也早上好。”

于大夫“嗯”了一声,继续问肖如辰:“身体觉得怎么样?头还痛不?肚子感觉怎么样?”

肖如辰一一回答,“全身酸软无力,嘴里没味,胃里好像很苦似的很难受,肚子胀胀的,有点痛。”

于大夫点头,“正常反应。有其他不舒服赶紧说,血流的多么?”

肖如辰脸色稍红,低声答:“不是很多。”

“不多就好,如果有什么大出血也得赶紧告诉大夫,知道吗?”

肖如辰点头,于大夫又记录了几句,转头向陈宇兴说:“小伙子,听见了吧?你女朋友有什么不舒服,马上来找医生。还有这两天,给她弄点清淡的东西吃,忌辛辣,油腻。别让她着凉,尽量少做剧烈运动。”陈宇兴对这个大夫的啰嗦可是领教过,忙不迭地点头。余姚在于大夫身后见他那乖巧的样子,不由捂嘴轻笑。

“大夫,那我的病例?”肖如辰见于大夫终于住嘴,又问,于大夫看了一眼陈宇兴,“回头问你男朋友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说完合上病例本,就要去其他房间例行巡房去了。

“大夫。”肖如辰又喊了一句,于大夫回头不解地问:“有事问你男朋友吗。”

肖如辰摇头,“不是,大夫,我想问你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于大夫哦了一声,“你属于重症病人,还要留院观察几天才行,不能着急出院。”

“可是大夫,我觉得我没事了啊,烧也退了,那……流产后多休息就可以了,我知道的。”肖如辰跟公司约好是3号报到的,现在已经3号了,现在工作不好找,这个机会可不能轻易放弃。

“吓,你说的轻巧。没事了怎么住进医院了?还不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身体折腾的!你的炎症可是不轻,我们必须看你炎症消除情况,才能知道你输卵管以至子宫恢复情况如何,才能判断你将来到底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性。还有你酒精中毒,高烧,加上产后身体虚弱抵抗力差,这更是要留院治疗的。”于大夫再次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说完带着余姚感慨着离去了。

于大夫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彻底打懵了肖如辰,这么严重么?自己觉得全身骨头都似被抽去生命般的痛,原来这样的难堪和折磨!陈宇兴拧大笨熊的毛茸茸的毛,不知道该对肖如辰说什么,劝慰、理解、回避?

“你知道些什么?”肖如辰突然的问话让陈宇兴吃了一惊,看四周,都已经走了,只有自己,挠头,“那个,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肖如辰坚决地问,“我是不是还很严重的问题?”

“没有,没有!”陈宇兴赶紧摇头,开玩笑,难道要他跟她说,“姐姐恭喜你,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怀孕打胎了,因为你根本就不能生小孩子了。”嗯?这样说?太残忍了吧!“对了,你两天没吃东西,我去给你买粥啊。”陈宇兴跳下床,逃也似的出了病房,回头看那扇写着511的门,抹了把汗,自己倒成做贼的了?

肖如辰看着陈宇兴逃似跑了的身影,又琢磨着医生的话,只觉得一颗心使劲地往下沉。那后果既让她害怕又忍不住去猜测,肖如辰就这样摇摆不定地望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直到陈宇兴哼着歌买了粥回来。

陈宇兴尽量装着若无其事,“师姐,你看我买了粥,还有豆浆,牛奶,面包,你吃什么?”肖如辰什么胃口都没有,便摇头,“什么都不想吃。”不自觉地掐掌心,这才发现手上似乎缠了纱布,举起手一看,连指甲都光秃秃的,摊开手掌,除了缠绕的白纱,什么都没有,那曾经刻在手心的字早消失不见,似乎连感觉都已经没有了。

陈宇兴见肖如辰看着自己的手掌发呆,“师姐,你怎么跟自己的手过不去啊?看掌心都被你掐出血来了,还好这是医院,消毒棉纱布多的是。”

肖如辰放下手,看陈宇兴,“我的手机呢?”陈宇兴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冒出这句,喝牛奶,指了指放在墙边的包,含糊不清的说:“好像在里面。”

“帮我拿出来好吗?”

陈宇兴走过去,扯出那个小背包,记得那天自己是塞在这里的,“早没电了。”递给肖如辰,肖如辰说:“应该有块备用电池,你帮我找出来吧。”

陈宇兴又翻腾了半天,总算找出块电池,好奇地看肖如辰换电池,打开手机,“师姐,你找谁啊?”潜台词没说,最好是找那个“奸夫”出来,或者找朋友亲人什么的,这样他就解脱了。

肖如辰没理他,开了手机就给公司打电话,陈姐听见她的声音,咋呼着就嚷:“哎呀,肖如辰,你怎么没来公司报到啊?”肖如辰忙解释:“陈姐,我生病了,能不能帮我跟人事部说一声,晚几天去报到啊?”陈姐似乎松了口气,“原来生病了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刚才赵总还跑来说,他有个同学的儿子今年毕业似乎要进公司,又说什么人招满了,没空缺的。肖如辰,我可跟你说啊,你得快点来,这世事变化的,说不定哪天就变天了。”陈姐说话向来麻利爽快,几句话就倒出了所有,肖如辰虽然被她话里的意思吓到,却也没办法,又央及了她几句,才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

陈宇兴听她原来给公司打电话,不由有点泄气,勾了椅子坐在窗户边吃面包喝牛奶。肖如辰看手机,噼里啪啦响了一大串,却是一堆未接电话和短信。肖如辰的心提到心口,一条条显示出来,大部分是夏安。夏安,那两个字就像带了火一样燃烧了肖如辰的心。肖如辰犹豫着,终于颤抖着手指拨通了那个手机号码,满腹的心酸和期待,等来的却是一句“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不存在……”肖如辰悚然惊醒,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既然已经做了分别的准备,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软弱、害怕。

陈宇兴见肖如辰异样地拨电话,盈盈泪光不堪重负般挂在眼睫上,嚼面包,见肖如辰放下手机,沉痛地闭眼,忍不住说:“你若是找那个很帅气的家伙,恐怕已经走了。”

肖如辰睁开眼睛,看陈宇兴,陈宇兴耸肩,“有人亲眼看见他跟个美女走了。”

肖如辰定定地看陈宇兴,半响,却笑了,拿起手机,掰开后盖,将那片轻巧的小小铜片扣起,看了半响,随手就扔向半敞的窗户外。

陈宇兴见状忙叫:“喂,师姐,你做什么啊?把手机卡扔了,怎么给你亲人朋友打电话啊?”

肖如辰倔强地仰头,“我不打电话,以后再也不与这个地方的任何人联系。”

陈宇兴只觉脑门爆炸般,“那你总该给你家人打个电话吧?”

肖如辰长睫毛一扑闪,“……他们会担心。”

“啊哈,他们会担心,那我就活该做冤大头了?”陈宇兴终于忍不住把心底话倒出来。

“啊?”肖如辰奇怪地看他,陈宇兴叹气,“师姐,你真不懂啊?人人将我当负心汉、闯祸坏蛋、无知年轻人看也就罢了。但你总得理解我吧?”

肖如辰这才明白陈宇兴为什么怪叫,想着他将这样的自己送进医院,肯定受过很多尴尬,不由愧疚,“对不起。”

陈宇兴见她低眉敛目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心软了下来,叹气,勾了椅子坐到床前,端粥,“行了,别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喝粥吧。”肖如辰本想说不喝的,但看陈宇兴悻悻的脸,怕他憋气,赶紧伸手。陈宇兴见她一只手缠着纱布,一只手挂着点滴,咧嘴笑:“还是我喂你吧,反正你欠我多了去,也不在乎这一回。”

肖如辰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自己喝粥,只得任由陈宇兴一口口喂,几次皱眉想说什么,到底没说,人家好心一片,如果她在叽歪就显得不够厚道了。陈宇兴从来没照顾过人,哪里懂得?只知道一大口大口的喂,根本不知道肖如辰大病后胃口极小,嘴又发苦,身体虚弱,根本不能吃那么快。肖如辰吃了半碗实在受不了,只好说:“我真的吃饱了。”陈宇兴还在推,“你是虾米啊?吃这么点东西?”肖如辰只是摇头。

还是陈宇兴的电话响,将肖如辰彻底解放,肖如辰靠在枕头上,看自己的大熊依旧趴在隔壁**,再看墙边的包似乎小了很多。皱眉,记得自己塞得很满啊,怎么缩水了?

陈宇兴接了他妈例行公事般的问候电话,敷衍了几句,她妈向来大忙人一个,儿子不过是附带品,也不多问,几句就挂了。倒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阿姨,念叨了说了一箩筐话,陈宇兴跟阿姨一向亲,真心诚意抱怨了好大一通,才心情大好地回病房。

远远却看余姚换了身白花蓝底连衣裙要下楼梯,忍不住又跑了过去,“余医生,下岗啦?”

余姚见是陈宇兴也就停了下来,“吓,我不过白说一句,你就记上啦?”

陈宇兴嘻嘻地笑:“那当然,余医生将来名扬海外,可别忘了我的鼓励啊。”

余姚不愿意跟他贫,只问:“你不陪女朋友,又跑出来干什么啊?”

陈宇兴想着肖如辰醒了,有事自会叫护士,于是陪着余姚下电梯,叹气:“人家是捡东西,我也是捡东西,人家怎么就捡馅饼,我就捡炸弹呢?”

余姚见他面色懊恼,以为他真的烦恼,忙小心地看他,“你真的跟肖如辰不熟啊?”

陈宇兴点头,“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走了啊?她都醒了,自己会照顾自己啊。”

陈宇兴一语惊醒,拍脑门:“对啊,她醒了,我的责任不就完成了,干嘛还在这里受罪?”展眉大笑,看余姚:“余医生,太感谢你了,你真是个可爱的姑娘。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去不去?”

余姚上了一晚上夜班,本打算回去睡一觉的,但又不忍心拒绝陈宇兴的邀请,沉吟了一下点头,“去哪里啊?”

“找朋友玩儿啊。”陈宇兴扯了余姚就走,“那帮家伙看见你这样娇俏的小美女肯定乐疯了。”

“啊呀,都什么人玩儿啊?我不去。”余姚听陈宇兴提起什么朋友,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就不肯走了。

“走啦,没事的了,不会把你卖了。都是我同学,放假不肯回家,可不就一起玩儿?大白天我还能卖了你不成?”陈宇兴扯余姚,拿手机给同宿舍假期从来不回家的狂人三哥打电话,那哥们一天到晚见到医学院的美女就走不动路,这次可帮他拐了一个回去。余姚听他打电话的确是跟同学说话的口气,想着也是,同一个城市,医学院的学生跟K大A大都熟的很,自己又怕什么?到底还是打电话又叫了一个同学,才肯去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