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安清王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位皇子是诸皇子中的佼佼者,都有可能继承王位。安清王明白,自陈皇后过世,宁王对四皇子便心存歉疚,然而王家外戚坐大,他不得不立刘鉴为太子。为保存皇族实力,安清王自己亲掌右翼军远驻边城,算是分了部分兵力,绝大多数军权仍由王太尉掌握。若是太子继位,兵权皇权王家都有了,刘氏一族以后的命运难测。

安清王小心道:“王兄意思是……”

宁王郑重拿出遗诏,交到他手中,对他深施一礼道:“为保我刘氏一族,难为王弟了。”

严肃的神情现于安清王饱经风霜的脸上,他跪下起誓:“定不负我王所托!”再站起来,身上傲然勃发出一股轩昂之气。

宁王低叹:“若不是你当初身陷温柔乡,这王叫你做了,宁国哪来这么多烦扰!”

安清王摇摇头:“王兄此言差矣,我脾气暴烈,不是做王的料。倒是王兄隐忍温和,大度从容,方才保得宁国几十年富足安康。父皇当初目光犀利,早已瞧出我这弱点,我做保国擎天柱可以,做王却是不配,所以父皇才赐我赤龙令。”

宁王清瘦的脸上现出一丝激动:“你我同胞兄弟,当共保刘氏基业,不负先祖!只是,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就要扔下这堆烂摊子来麻烦王弟。只希望子离能历练出来,不负我的期望,这几年的谋划,可以消弭战祸清除外戚。”

回到风城后,安清王骇然发现就算他手持赤龙令,可在危急动荡时接管风城城防,然而王家势力几十年经营,要顺利控制情势,谈何容易。不管是右翼军还是南军都离风城太远,最怕是一切的谋划还未完成,宁王已经驾崩。太子继位,总归是名正言顺,如没有大的失误,宁王这一遗诏也难以服众。师出无名,四皇子起兵便是忤逆之罪。到时朝中分为两派,宁国就将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陈国敢起兵来犯,必已和夏国联盟,而启国的狼子野心早已昭显。宁王病重之时,陈国就迫不及待,如果此时两位皇子争位,那几国定会乘虚而入。

蔓蔓青萝 第五部分 《蔓蔓青萝》第二十一章(7)

三年的军旅生涯,想必璃亲王已做好一切准备,他该回来了。现在王家早有防范,离风城最近的东郊大营里,二十万东军虎视眈眈,他严令刘珏不得轻易回风城,就是为了不给王家借口阻碍,让刘珏能把南军牢牢控制在手中。而现在,从临南城回来,日夜兼程也要十日工夫,再晚就真的只能起兵硬抢了。

安清王看了看照阿萝意思给刘珏写的回信,想了想,不怀好意地改了:“相府三小姐对你极其不满,吵闹着要退亲,安清王府颜面扫地。太子得知,意欲纳其为侧妃,你总不能让老子帮你抢媳妇吧?”

他又提笔修书一封与子离:“十五日之内赶回风城!”

将信用火漆封了,安清王叫过一乌衣骑死士:“赤凤,你是我乌衣骑赤组首领,现领三人,秘密出城,务必亲手把信交于璃亲王。如遇拦阻,立刻毁信。哪怕只剩一人,也要亲口告知璃亲王,说本王十五日内要见到他本人!”

赤凤跪下,坚定回道:“王爷放心!”

赤凤走后,安清王轻唤道:“暗夜!”

书房外飘进一条身影:“请王爷吩咐!”

“你是我乌衣骑里身手最好的人,这是本王印信,你持了亲见璃亲王,说本王说的,十五日内一定要带兵赶来风城。嗯,理由嘛,床前尽孝好了。”

暗夜有些吃惊:“王爷信不过赤凤?”

“不是信不过,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就算赤凤失手,也要保证璃亲王得到讯息。”安清王沉声道。

暗夜不再多问,接过印信,悄然退下。

刘珏去临南时带走了乌衣骑的玄组与冥组死士,府里如今还有三骑。安清王瞧了瞧给刘珏的信,唤来另一鸽组死士:“三日内将此信传到小主人手中。”

办完这些事,安清王有些怔忡,冬季的风城,终于起风了。他想起了青萝,这个聪慧的丫头,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意。但是,依他看,青萝虽然喜欢他家那傻小子,把浪掀得如此之高却不见得全是为了刘珏。他突然有些心痛儿子,转而又想明白了,极是得意:老子专情,儿子当然也是如此。

回到相府,李相唤阿萝进书房:“与安清王相处可好?”

阿萝闲闲地道:“老王爷待我甚好,平南王真是个好归宿。”瞧到李相脸有喜色,阿萝话锋一转,“不过璃亲王也不错啊!”

李相大惊,这个老三什么时候和璃亲王有了瓜葛?这朝三暮四的念头要是给安清王知道了,那老头子当众就敢打他!

“你别忘了,你已和平南王定下亲事,早该出阁,却耽搁了三年!老夫明日便与老王爷商定婚期去!”

阿萝一笑:“爹啊,你糊涂了?王上重病,你怎好在此时嫁女?”

是啊,王上重病,现在嫁女是很不妥当。可是,李相有些咬牙切齿地盯着阿萝,这个女儿走了三年,回来后一扫往昔柔弱,言语之中还颇有拒婚的趋向,不把她嫁了,夜长梦多啊。他脑中迅速闪过诸般计算。

看着李相闪烁不定的眼神,阿萝又补了一句:“这璃亲王重兵在手,万一……”

李相一惊,是啊,璃亲王焉是池中之物。二虎相争,自己确实是把宝押在太子身上,但要是有个万一呢?反正三个女儿牺牲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左右逢源!平南王是好,如果璃亲王胜过太子当了王,阿萝嫁他,自己得的好处不是更多?但是毁婚的话,他怎生对安清王那老头子交代呢?李相头又痛了。

“爹爹不必烦恼,我现在谁也不嫁不就得了?等看明白了再嫁也不迟啊!”

李相堆起满面欢悦,想起平南王还在临南没回来呢,璃亲王也远在边城,此时根本不必着急。他暗叹阿萝真是好心计:“好主意,真不愧是我的乖女儿啊!明日去宫中见你姐姐,你好生打扮一番吧!”

蔓蔓青萝 第五部分 《蔓蔓青萝》第二十二章(1)

青蕾很不想见到青萝,然而却不得不见。

东宫之中,太子笑道:“这个妹妹不见了三年,蕾儿不想好好与她叙叙旧么?她可是未来的平南王妃呢。”

王燕回插话道:“不知道三年后青萝妹妹变了没有,当年那曲琴音,燕回至今难忘呢。”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转眼间目光又清澈如水。

这里宫侍跪地报道:“相府三小姐入宫求见!”

“快请!”

阿萝小步地走进东宫,脱去厚重的斗篷,跪伏于地:“太子殿下千岁,请太子妃、良娣安!”她浅绿色的罗裙散开,那抹纤细的身影像极冬去春来时枝头最嫩的春色。她今日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不知东宫诸人瞧见,会是什么反应呢?

太子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起来吧!”

阿萝亭亭站起,抬眼间笑容绽放,殿中三人看得心头一跳。青蕾情不自禁收紧了拳头,心里有一个声音叫道:“我就知道,有那样的娘,她长大后必是倾城尤物!”她眼睛竟似要冒出火来,迅速往太子脸上瞧去,只见刘鉴怔在那里。青蕾心里一哀,如此美人,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王燕回最早回神,笑道:“没想到青萝妹妹竟出落得如此美丽,叫我们移不开眼去,自惭形秽了!”

太子回了神,笑道:“平南王真是好福气啊!”

阿萝嘴一撇:“姐夫又开阿萝玩笑了,谁说我要嫁他了?我才不喜欢那个莽夫!”说着已走近青蕾身旁,“姐姐们一个气度高华,一个明艳无双,阿萝哪及得上呢。”

王燕回打趣道:“太子不是还有事务要处理吗?就不要碍着我们姐妹谈心了。”

刘鉴有些舍不得走,盘桓在心头多年的疑问始终想得出答案,但眼下却不是问话的时机。他俊脸上露出笑意:“既来了,便在东宫多住几日,你姐姐可想你得紧。”

他留自己住下是什么意思呢?是想求证那曲《秋水》还是想扣她为人质呢?阿萝心里暗暗警惕,脸上笑容不改。

王燕回心里已转过数种念头,她觉得青萝说不嫁平南王的说法是半真半假。她若不嫁平南王,心仪之人又是谁呢?平南王刘珏英俊帅气,年纪轻轻就封了王,权势夺人,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照理说应当极得女孩子欢心才是。青萝的美丽适才让他们如此惊艳,难道她想要的是更高的地位?莫非她心目中的那个人是……

青蕾携了阿萝的手,询问王燕回:“我们三人去水榭可好?”

王燕回不动声色地笑道:“好,正想和青萝妹妹聊点体己话呢。”

看到水榭,阿萝一呆。好美的地方。地底怕铺了坑道一类的,烧了炭火,热气自水面蒸腾而上,池中竟有红莲开放。谁说有权有钱不是好东西?要置这样的景得耗多少人工多少银子啊。

侍从摆上热茶点心,三人坐定,闲闲地看景。阿萝心想,这般情景,丝毫感觉不到宫廷内外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突然听到水榭外有脚步声,她一回头,瞧见一个粉粉的孩子脸,一双黑乌乌的眼睛,小小的下巴。她情不自禁看向青蕾,只见她脸上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芯儿,怎么跑出来了?”

“小公主?姐姐的女儿?”

“可不是嘛,太子现在只得这么一位公主。宠爱得跟宝似的。”王燕回浅笑道。

芯儿身后紧张地跟了两个侍女,进得水榭,跪地问安。王燕回淡淡道:“起来吧,这大冬天的,别让小公主受寒了。”看向芯儿时笑容已堆了满脸,“我的小公主,今天怎么跑出来找母妃了?”

芯儿两岁了,眼睛一转,细声细气答道:“听说姨娘今天来了,芯儿想看姨娘。”

阿萝心里柔柔的,似水榭外的水暖气氤氲。她忍不住走过去把芯儿抱了起来,摸摸她的小脸笑道:“芯儿大了,也会像姐姐这般美丽!”

青蕾温柔地瞧着,却吩咐道:“抱了小公主回殿,外面风大。”

蔓蔓青萝 第五部分 《蔓蔓青萝》第二十二章(2)

侍女上前接过芯儿,她小嘴一扁,眼泪已冲了上来,却不哭,黑乌乌的眼睛瞟了一眼王燕回,又看看自己的娘,嘴里细声道:“芯儿走啦,晚上再给母妃请安。”

阿萝心里叹息,长在宫中的孩子,连哭都要忍。眼睛转到王燕回脸上,她气定神闲,再掠过青蕾,她眼底有深深的悲哀。阿萝忙岔开话题:“当母亲还真是好,瞧芯儿多乖!”

王燕回笑道:“妹妹嫁了平南王,也会做母亲的。”

阿萝低头做娇羞状:“都说不嫁他了,娘娘还取笑阿萝!”

青蕾心里一沉,不嫁?她若是不嫁,太子怎么还会这么看重李家?虽说父亲是右相,但是眼下宁王随时有驾崩的可能,太子正急需拉拢讨好安清王。她眼睛闪过几分焦急,又不愿被王燕回看到,便把头转向了池边看莲,嘴里笑道:“阿萝真是孩子气,定了亲,怎么能说不嫁就不嫁呢。”

“妹妹心里另有心上人了是吧?是什么样的人,能赛过平南王呢?”王燕回调笑道。

阿萝有些扭捏,头一低,端起一杯茶,竟似默认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王燕回心里一沉,若是李青萝不嫁刘珏,以刘珏的脾气,他绝不肯罢休。当初听说刘珏乱扫南方三百多座山头,她就断定李青萝必是制服刘珏的捷径。现在安清王赋闲在家,人再老辣,手中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