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我僵硬地转过身,却听到他骤然一声轻唤,“小沐儿。 ”

那声音那样柔软,如同潺潺流水,蜿蜒曲折地流进我的眼眶,润湿它的干涸。 可是我的心却忍不住一阵阵发冷——洛梓轩,你究竟想要怎样呢?伤害我,然后再来软语安慰么?可是,我如何再能承受得住,一次次的背叛利用?内心一阵戚戚,我正欲迈步,却听到身后突兀地响起细微的脚步声,身子僵硬半分,然后整个人却蓦地被圈入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他轻轻地拥着我,一动不动,我却突然感受到来自他心底的厚重忧伤,一层一层,反复地折叠。

“小沐儿,求求你,拿掉它。 ”他的手忽然流连在我微热的肚子,突然的冰冷话语让我蓦地回过神,也阻止了我即将涌出口的疑问话语。 狠狠地推开他,木盆‘嘭’地一声掉落在地,我站在他对面,怒目而视,“你一定不放过它么?你就那么想要它为苏芸生的孩子偿命?!”

“朕说过,这是朕欠她的。 ”他说得艰涩,眉眼间的忧郁又厚了几分。 我腾地怒吼着质问回去——

“那么你欠我的呢?!”

他骤然没了声音,黑亮眼睛里骤然划过大片痛楚的光芒。 我骤然冷笑,“怎样?没话说了么?我可是洗耳恭听着呢!”

“小沐——”

“你说呀!说你欠我的要怎样偿还呢?!”我狠冽地瞪住他,眸中若有一团火燃烧。 洛梓轩却只静静地看着我,也不再辩解半分。 那双墨黑地眼,如同夜晚无星的天幕,黯淡得没有一点光亮。

许久许久,就在我满心疲累,转身欲走时突听到他说,“小沐儿。 魔昙门事后,我所对你说的任何话任何事都是真心实意。 我愿意给你所有的宠爱,给你幸福的将来,可是,那些都不是补偿。 我欠你那么多,自知是无法用物质偿还的,但我想给你温暖,做你记忆里的杏花少年。 我愿意用这一辈子都宠你爱你,与你做恩爱两不疑地平常夫妻——”

“平凡的夫妻里有夫君亲手打掉自己亲身骨肉么?”我讥诮满满地看着他,唇角略微上扬成一个冰冷地弧度——我从洛梓轩忽然晶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也狠狠地吓了跳,从什么时候起,想要变成如梁迟萱般温婉如花的大家闺秀的梁迟沐却又从回当年眉梢眼角皆布满煞气的模样?

他猛然间怔住,欲言又止的模样。 冰冷的风一晃而过,撩起洛梓轩素白地衣角,我的眼睛微微发酸。 看到那衣角竟翻滚成一大朵忧伤的花。

“那孩子不可以留。 ”良久,他从齿缝中挤出这样一句话,他的眉目依旧透出苍凉,语气里的坚定又增加几分。

“那么,我梁迟沐又何需在留着你呢?”我腾地转身跑回屋子,放过身后洛梓轩微抬的手。 满脸的痛苦,还有黑眸里积聚的万千悲伤。 狠狠地关上门后,我缩在角落,内心哀痛,但眼眶依旧干涩,连流泪忽然都变成一种奢望。 只有小腹那一团不同寻常地温热熨暖我冰凉的指尖。

“小沐儿,你这又是何苦呢?”

暗黑的夜色里,他纯白的衣袍像朵洁白的云忽然再次闯入我的生命轨迹。 初见,我活在上官昊赐予我地疼痛里,再见。 我又活在洛梓轩赐予我的疼痛里。 时间一个轮回过去。 我依然还是这副狼狈的模样。

像什么呢?

整整一个笑话!

看着纪梓延忧伤遍布的温润眉眼,我忽然狠狠地哭出声。这么多日子以来,我所有的疼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哀怨,都在这万千泪珠里流刷出来,温热的泪滴顺着脸颊一路滑进脖子里,染湿那道浅淡的粉色伤疤。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托起我地下巴,迷蒙地泪眼撞上纪梓延忧伤满满的眸子,“随我离开可好?”

离开么?我还能离开,带着满身地伤痛去看着外面自由的天空么?不,不能,我已对温暖失去追逐的能力,我只愿今后安静地待在这皇宫的一隅,了此残生。

“都是幻象啊,小沐儿。 他不再爱你了,他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别人,为什么你还那么倔强的将自己的心留在那里?小沐儿,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死死的困住你,让你恨我都好,也不想看见你此刻的伤悲。 我记忆里清暖如梨花的女子再也不见了,小沐儿,你怎么把她弄得不见了?”

是啊,那个小沐儿怎么不见了呢?我哭得越发厉害,泪水沾染上他的指尖,托着我的双手轻轻一颤,然后他轻轻地拥我入怀,“小沐儿,你只要他的宠爱,对么?”

不知道,不知道!我狠命地摇着头,泪水润湿他的衣裳,凄清月光拉长我们交叠的影子,胸腔内那颗心脏在我耳边剧烈的跳动着,我忽然想起皇宫里的湖心亭我们的相见,那时他也是这样拥着我,我的耳朵贴紧他的胸膛,如擂鼓的心跳声却让我泪如雨下。

可是,都回不去了啊。 我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即使荆棘满地,孤身一人,我依然得毫无怨言的走下去,也许,这正是我背家离亲的报应。

醒来时,屋子却仍是一如既往的落寞,昨晚的那个人,那个温暖拥抱仿佛从未出现过——也许,我真的做了一场虚幻的梦。 摊开掌心,发现那枚碧绿坠子忽然发出清碧的幽幽光芒,似在诉说着什么。 心一慌,我忙不迭地将它收入袖间,推门出去,才发现今日的天黑得厉害,朵朵墨黑的云覆盖整个天幕,仿佛下一刻,瓢泼大雨就会散落下来。

瞧着院子里还晾着昨日的衣物,我慌忙跑出去,刚收好走进屋,雨就噼里啪啦地下起来。 颗颗雨珠,晶莹剔透,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缩在床边,看着潺潺雨帘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人懒得动,半晌,门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梁嫔主子,奴才给您送饭来了。 ”

“嗯。 ”

懒懒地应了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太监请了安,便将吃食逐一摆放在矮几上,然后退到一边。

见他许久没动步子,我有些的疑心看过去,恰遇他也抬头。 我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我踉跄着跑过去,摇摇欲坠地抱着他,“绣言,绣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