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我呆坐在**,眼睛睁得大大,黑暗中,我却将这屋子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是我住了十七年的厢房,窗台摆满我喜爱的牡丹,小时候,我与梁迟萱常常趴在窗棂上,细数那国色天香的花朵。那时,有着温暖笑容的少年会站在院中的海棠树下,眼神明亮地看着我们,手里一串粉色杏花,妖娆一如梁迟萱眼角那滴朱红泪痣。我似乎忘了,那时的梁迟萱总是半眯着眼看他,唇角盛满浅浅笑意。

短短两天光景,我用冷漠堆筑的外墙缓缓剥落,我本以为我平淡的人生再不会xian起风浪,却没料到转瞬之间,竟是天翻地覆。

洛梓轩,梁迟萱,东方邪,文渊,梅香……他们一个个都突然抓紧我埋藏心底的记忆,将我卷入一场可怕的阴谋里,我寂寞的旁边,只有手腕上,那枚触手冰凉的碧玉坠子。

天色渐渐亮起来,有人推开门,我依然没动,来人却语调温柔地唤我‘沐儿’。眼角余光扫过,却是一身素白衣裳的宰相夫人。见我仍不理她,喜色满满的脸上淡下几分,却仍旧笑容慈爱地走到我面前,道,“沐儿,睡得还舒服么?”

我不语,她转头吩咐丫鬟端补品进来,又道,“大夫说你身子太虚,得好好调养。沐儿,最近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怎生你去大佛寺还愿还会突然晕倒?昨儿个皇上抱着你回来的时候,真真吓了娘一跳,皇上只说你受了惊吓,但那大夫私下告诉娘说你这是心魔,忧愁长期郁结于心所致,沐儿你——”

“我没事。”我懒懒地打断她,这两天我悲力地完整回忆了一遍阴霾的从前,心里最深的秘密被梁迟萱扯出,这样的我,怎生还不会郁闷结于心?

不过,她怎么说我是昨日才去大佛寺还愿?

宰相夫人呐呐地住了口,唤人将补品端给我,我扫了一眼,还想着刚才的问题,却越想越觉得蹊跷,遂道,“宰相大人呢?”

宰相夫人拿着杯盅的手微微一顿,道,“沐儿,事情已然这样,你还舍不得唤我一声‘娘亲’,唤他一声‘爹’么?迟萱已经失踪那么久,娘现在就只剩下你,你真的……不愿么?”

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哭颤,又想起这么些年来她对我的好,遂也软了心肠,唤她道,“娘,我没事了。现下我有些事要问爹。”

“好好。”她有些喜极而泣,忙吩咐丫鬟去书房叫爹。我朝她笑笑,端了补品,慢慢喝着。不一会儿,宰相大人就出现在门外,我忙起身,朝他行礼,“爹。”

宰相大人‘唔’了声,挥手示意众人出去。门轻轻合上后,我忙问道,“前两日爹约我去大佛寺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告诉我?”

他疑惑地皱眉,“不是你让小福子传话来说要我单独前往大佛寺,说是有要事相商的么?”

“我?”怎么回事?

“怎么?你没传过话?”

我摇摇头,事情很不对劲,想想又道,“那日去大佛寺爹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么?”

“到是没仔细注意。那日我去得早,直接去了弘远大师禅室,与他谈论佛法,我已吩咐过小沙弥,待见到你,直接请你过来。但是,那日我等到日落西山,你都未出现,后来有人叫小沙弥传了话来,说是你改了时间。”

宰相大人的话听来更加证实了我的怀疑,我梁沐宫果真出了吃里爬外的东西!秀眉微蹙,我道,“你可知道,那日凌太师的千金也在大佛寺进香,后来出现刺客,绑了她。”

“沐儿你糊涂了不是?”他轻押一口茶道,“凌小姐如今安然地待在太师府里,又何来绑架之说?”

“你怎么知道?”

宰相大人忽地一声冷笑,满脸阴鸷之色,“未出阁的小姐,不好好待在闺阁内,还能待在何处?——老夫的傀儡皇帝长大了,已开始知道对付老夫了,不过可惜只会运用小孩子的玩意,老夫如今还不屑放他在眼里!”

他的话我听不太懂,似乎他知晓洛梓轩在做什么,却又不打算阻止他。这老狐狸,真是越来越狡猾了。宰相大人拍拍我的肩道,有些意味深长道,“小沐儿,这一年多来,有你在宫中,爹这心里就是踏实。不过,不要忘记你对爹的承诺,早早登上了那位置,这四面红墙便再也困你不住。”

话毕,他起身朝外走去,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又回头道,“小沐儿,爹原谅这一次你与他胡闹,只当你不懂事,但千万别有下一次,否则,别怪爹不顾及父女亲情。”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愣在原地,难道他以为是我和洛梓轩联手骗他去往大佛寺,企图对他不利么?我的心一点点凉开来,原来不只我对他有嫌隙,他亦是不相信我的。他许是也知道,因为梁迟萱的突然失踪,而让我不甘愿的进宫,自会对他有怨,所以这个掌权十六年的宰相大人,心里怕是早已不信任何人了

那他刚才絮絮说的那大段话岂不是摆明了做戏?呵!真是天大的讽刺!我一心担心他陷入洛梓轩的圈套里,他却怀疑是我设好套,引他入局!

我连忙追了出去,唤住那抹快消失于拐角的身影道,“爹!你凭什么说是我与他一起设好套的?!”

宰相大人回头看我,眼神冷漠,“小沐儿,你进宫的时候,爹就告诫过你,做戏要做得高明,就必须把那些企图证实你撒谎的人亦或事毁掉。”

我不解地挑高眉,他似失望地叹口气,“今早,你与凌月悠同乘一辆马车回京,你们先去了太师府,接着,皇帝带你回了相府。”

我的手狠狠地握紧,洛梓轩!我到是太低估了你的能耐!原以为你不过是想借刺客事件,惹凌太师与宰相更不和,到没料到你打的算盘,竟是离间我与宰相!这几日人前人后,与我一副亲密的模样,只怕都是做给藏在暗处的相府探子所看吧。呵!真是好好的计谋!

初夏温暖的阳光下,我却觉得寒冷无比。

宰相大人提步欲走的那刻,我忽然想起梁迟萱的‘他’,想也未想,竟拖口问道,“当年你既然答应梁迟萱放他安然离开,又为何废掉他的腿?”

“你说什么?!”宰相大人的脸在刹那勃然变色,眼神如刀,我有些胆怯,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我,对视半晌,他冷声道,“管好你自己的事,若再听你提起她,就别怪爹再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