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凌太师对先皇后可真是忠心,他到能欺上瞒下的保全她唯一的血脉。凌月悠远房表哥纪梓延——呵!倒真亏他想得出来——你认为呢?洛梓延?”

纪梓延笑容依然不减,极其享受似地啜饮一口酒,“酒味甘醇,却又辛辣爽口,贡酒果然非同一般,这么喝着,倒有些欲罢不能了。”

“三哥若是喜欢,朕改明儿就叫人送两坛去凌府。”

“这样的贡酒岂是凌府消受得起的?”纪梓延眼神蓦地一冷,洛梓轩却随之轻笑道,“三哥所言极是。不过,凌甫沉为了让三哥复位,可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的能放弃,这份人情,送得大啊。”

两人你来我往,我听得不甚清楚,但刚才洛梓轩这句话的意思是,凌月悠之所以落水,完全是因为凌太师妄想夺得九龙环佩而故意出的计策?!呵!原来这世上,争权夺利的人,最能牺牲的便是自己的家人。

多么可笑!

我下意识得看向梁迟萱,她也忽然抬头与我目光相撞,唇边,凄凉索花。原来,原来,我们都是被亲情伤害的孩子。

洛梓轩一顿,纪梓延笑道,“我倒没料到你对梁凌两家都防范得那般森严?这两年来,我看你处处放任梁凌两家,却又处处争对梁凌两家,梁家献上梁迟沐,凌家亦不甘地随后送上苏芸生,两方斗得你死我活,正好坐收渔人之利。”

“三哥的话朕倒是不解了,何以见得苏芸生是凌家的人?”

“苏葛的夫人乃是凌甫沉的妹子,这层关系,你怎会没查个通透?”

洛梓轩不在乎地一笑,“都说凌月悠乃轩盟国第一美人,倾城倾国的佳人,凌太师想要kao后宫嫔妃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怎么又舍不得让凌月悠进宫?”

“看来依然有人遮了你的耳。凌月悠落水醒后,性情大变,听说要她进宫,可秘密地策划逃跑多次,虽每次都被凌太师秘密寻回,斥责她时,她却横眉竖目,一味反抗到底,只说这什么时代了尽然还要包办婚姻。倒是可爱得很。”

“听起来,三哥倒是对她颇有好感。”说这话时,洛梓轩的余光瞟向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纪梓延却摇摇头,唇边忽然泛开一丝温柔笑容,“我等我心中的‘优昙’那么多年,终等得她开成一朵绚烂的花,其他繁花再难入眸。”

他说的‘优昙’,指的会是我么?

我忽然想起那日的陌上郊外,杏花春雨里,他看着我们纠缠在风中的发丝,漆黑的双瞳灼灼发亮,他低低轻喃——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只这一句话,我的心蓦然惊动,似春风吹皱一池碧波。

洛梓轩却腾地黑了脸,“朕听得的却是凌太师有意将凌月悠许给‘太子延’,纪先皇后唯一的血脉。”

“我若是允了,你以为此刻我还会坐在这里与你闲话么?”

静默半晌,洛梓轩终懒懒地笑道,“这么多年了,你终肯现身皇宫,朕以为你已想得清楚是时候为洛家江山清理清理废物了。”

“听起来,你好像早就知道当年的太子延未曾葬身火海。”

“侍卫发现的那具尸体,虽然穿着你的衣服,但烧得面目全非,不过,最让朕笃定你没死的,却是那具尸体的腰间并没有系着那枚寒冰玉坠。”

纪梓延哈哈一笑,“洛梓轩,你到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当时的你只有六岁,你的心计却怕有六十岁。”

“父皇要送朕去西霞宫抚养时,朕的生母死死地拉住我的手,不甘愤怒侵满全身,她却不敢说半个字,眼睁睁地看着梁淑妃派来的小太监将我拖走。梁淑妃以为早已控制住朕,却不想朕早在三岁时,亦学会怎样收敛自己的情绪,怎样讨得她与父皇的喜欢。朕自那时就知道,只有握住了权利,才会让自己不受伤害。朕的生母辞世时,朕亦没掉半滴泪,她错在自己只是位份低微的小小常在,又时值梁淑妃因未曾生育,先皇对她渐渐疏远,她恨恨不甘,却因为身份高贵,轻易夺来别人的儿子。”

“天启三十八年,父皇驾崩。六岁的朕被他们送上帝位,做了十六年的梁家傀儡皇帝。他们自以为朕声色犬马,懦弱不堪。虽也养了许多眼线在宫里,但自一年前,他的眼线亦只能告诉他朕欲让他知道的。‘大佛寺刺客事件’朕小试牛刀,他却满不在乎,太过自负地认为朕不过是夏天求雪,焉能扭转乾坤?他不屑将朕放在眼里,便是大势已去。”

说最后一句话时,洛梓轩黑亮的眼眸射出灼灼烈光。可是我却忽然有些心疼他,原来这么多年来,他都挣扎在别人的世界里,没了自我,连内心深处亦是荒芜。

纪梓延的眉头隐隐皱起,须臾却又散开来,依然轻笑,“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联手凌甫沉夺了你的帝位?”

“这江山,只姓洛。”

“好!”纪梓延大笑,又仰头饮尽杯中酒,洛梓轩续道,“朕自第一次见着这寒冰坠子时,便有预感到今日。洛家江山,终要由我们兄弟守护。”

纪梓延没说话,含笑接过洛梓轩递来的酒,轻轻一触碰,臂粗的红烛忽啪地爆开一朵烛花。梁迟萱微微动了动,洛梓轩忽然牵开唇角,“朕知你派人要挟梁迟沐拿九龙环佩,却不知为何要挑中她?我们现在既然联了手,三哥若问朕拿九龙环佩,朕自当双手奉上,你又何须多此一举?”

“我帮你,只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我亦不希望洛家江山毁在你的手里。”纪梓延眼神阴郁,“至于九龙环佩,我已吩咐手下去办,自也不会过问他们如何办事。

“那三哥怎狠得下心喂她吃‘优昙蛊’?”

优昙蛊?我疑惑的视线拉向纪梓延,文渊不是说是‘五毒花’么?纪梓延还没说话,洛梓轩却突地笑道,“原来三哥亦是对自己没信心,你等了那么多年才开放的优昙繁花,你害怕她早被别人摘走,就狠心下了这等血蛊,可你难道你知道梁迟沐六岁那年被黑衣人抓去,就是为了试验你们魔昙门想要炼制的‘优昙蛊’么——”

“洛梓轩!”纪梓延狠声打断他,洛梓轩只慵懒的笑,“你可知道当日梁迟沐体内蛊毒发作时,那痛苦的模样?”

‘啪’地一声,纪梓延手中酒杯应声而碎,眉眼间怒意陡升,洛梓轩却懒懒地瞟了眼梁迟萱,然后目光锁定我,“后日的祈福仪式,朕希望三哥记得,朕筹划已久,绝不能有任何意外。拔除了梁凌梁家,我们之间的帐再慢慢来算清。”

纪梓延轻微地点头,洛梓轩满意地笑笑,视线又回到我的身上,“梁迟沐,秘密听了这么久,有何感想?”

纪梓延迅速地转过身,漆黑眼眸里惊诧一闪而过,然后冷眼扫向梁迟萱,梁迟萱忙一愣,“主上,我……”

我只感觉很久不曾出现的恨意突然铺满全身,原来,我那些阴霾的回忆被深深扯出,全都因了他!一个眼眸明亮地告诉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人!一个笑容和煦地用指端温暖燃烧我满心疲惫的人!一个用忧伤语气告诉我‘小沐儿,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的故人!原来,原来你才是伤害我最深的人!

我的身子依旧僵硬,喉咙依然发不出声,泪水盈满眼眶,我却清晰看到纪梓延漆黑眼眸里大朵大朵的忧伤瞬间绽放,下一瞬间,我被他拦腰抱起,视线一暗,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

洛梓轩依旧坐在桌旁,神色迷茫,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他没有阻止他,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桌旁。

“梁迟萱,想听听朕说个故事么?”

………………

太子延,为虾米就米人支持你捏?可怜滴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