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垂了垂眸子,神色淡然地看着他,“那姻缘之事,怎么说?”

那算命的会意的一笑,“所谓看多了就不灵了,夫人何必多问,不过我刚才询问之时,夫人要知道的是夫人自己的前途,而不是姻缘,夫人何必那么介怀姻缘,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忽然看见翠莺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过眼云烟罢了,老先生不如说下去。”

六娘诧异的看着她,只见那算命的会心一笑,拿着银子放在了自己的袖子里,接着看着六娘说道:“所谓官场得意,情场失意,夫人姻缘虽然坎坷,可是到底也不会孤身一人。”

“请先生明示,往后我该怎么做?”

那算命的似笑非笑看着六娘,一手指着天上,“往后怎么做,夫人心里自然有数,往前走几步向下看看就知道答案了,可是老夫有句话,就当是赠与夫人,好马不吃回头草,误人误己误亲人,夫人好自为之。”

六娘脸色苍白的站了起来,好马不吃回头草的意思,就是说她不能再和齐修竹有什么关联,这段浅薄的缘分终究是连上天都不看好。

翠莺上去搀扶着六娘,那算命的在后面说道:“夫人向前走,答案就在前面。”

她的人生还怎么往前走,谁能和她一起走?

说好一起走下去的人,已经和她背道而驰,两个人渐行渐远,将来也是个你死我活的下场

翠莺扶着六娘向前走着,伯清着急跌在前面走快几步,李谦泽着急的喊声声声入耳,句句肺腑。

正当她要走下去的时候,忽然看见李谦泽焦急的拉着四周的行人不停地划着什么,脸色十分焦急担忧,手里还拿着一盏茶,不断有水溅了出来,他一面护着茶,一面不断的问着行人,想要走开,却又害怕六娘突然回来找不到他的人。

行人不耐烦的摆手,所有的人都在成双入对的矜持着,优雅着,只有下面一个人,不顾形象狼狈的喊着,歇斯底里。

六娘突然红了眼睛,算命的让她向前走,她走了,她的前面是李谦泽。

答案就是李谦泽。

她该怎么办,她可以把对齐修竹的爱埋在心底,带进棺材,可以跟他反目成仇,可是没有勇气再去爱上另一个人。

因为她那么深沉的爱着一个叫齐修竹的人,纵使过而不往,纵使孤身一人,她也不曾想过对自己的爱有半分的迟疑,她可以承认她厌恶齐修竹,也可以承认她恨齐修竹,就是不能承认她不爱齐修竹。

每每回想起来这段感情,总是酸涩而温馨的,虽然结局不快人心,虽然两个人云泥之别。

她和齐修竹的感情是黑暗窑洞中**,湿润的空气让两个人再也无法燃烧,而李谦泽的存在,就是窑洞外面的一抹阳光,她害怕又渴望的靠近,不舍又痛恨的告别。

“夫人,我觉得算命的说的有道理,李公子虽然纨绔不羁了些,可是真心对夫人好的。”翠莺在旁边犹疑的说道。

“姑姑,我能不能叫叫李大哥。”伯清在一旁小心翼翼又焦急的问道。

六娘点了点头,伯清脸上一喜,对着下面还在焦急的恨不得转圈的人挥着手大声喊道:“大哥我们在这里。”

李谦泽一听,脸色蓦然一震,转过头去就看到站在那里的六娘,他眼里似乎有些红了,连忙跑过去,也不顾的落得一身的泥泞,“你去哪里了,不是头晕吗,我带了些水回来,你快喝了,可有好些了?”

六娘看着他焦急的神色,眼里似乎有些怒气又不敢发泄的隐忍,她伸出手接过茶盏,李谦泽伸手把上面的盖子拿掉,发现里面只剩下两片茶叶了,谁都在刚刚溅出去了

李谦泽一阵懊恼,“都怪我,应该先把水放下的,可是又怕凉了。”

六娘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忽然就红了眼睛,李谦泽以为她是怪罪他没有把水带回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油皮纸包着的东西。

“你别恼,好在我还在道士那里拿了一些花生,你且先吃着,我再去一趟就是。”说着,就把花生塞到了六娘的手里,自己向前跑去。

六娘一把就抓住了他要跑回去的胳膊,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李谦泽,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当年是我害死了湘湘,是来找我报仇的,还是觉得我阴狠险恶,先来看我笑话?”

李谦泽身子一震,面色苍白的看着她,目光复杂,“我这么多年做的,你就是这么认为我的?我尽心尽力的照顾你,讨好你,就是为了报复你?秦长宁,你未免也太自负了些,我李谦泽还没有悠闲到那个地步,做什么都是堂堂正正的。”

说着,把手里的空空的茶盏摔在了地上,一阵愤怒之下转身就走。

那茶盏分开,摔在地上,倒也没有摔碎,只是转了几个圈便停下了。

六娘眼睛红红的看着地上的茶盏,怔忡之间,翠莺已经把地上的茶盏捡了起来,“夫人,翠莺穷尽一生,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夫人就是再折磨自己,难受的也不是别人。

无非是仗着李公子对你的喜爱,夫人便出口伤人,可是夫人可知,人心都是肉长的,夫人刚才那番话,才真是让人凉了心。

翠莺知道夫人心里的结,可是翠莺怎么说,夫人怎么就不明白,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呢,别人有别人的喜爱,夫人自有人疼爱,夫人何苦挖苦自己,来伤害疼爱自己的人?”

挖苦自己,来伤害疼爱自己的人,挖苦自己,来伤害李谦泽?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疤,饶是整日嬉皮笑脸的李谦泽也不例外,可是他藏得太深,有时候六娘甚至忘记了那个坐在竹林的小屋里,独自削着竹子的仓皇的少年

六娘握紧了手里的花生,慢慢的吸了口气,声音有些颤抖,“翠莺,可是我放不下。”

“以往我陪着夫人的时候,夫人眼里总是愁绪,不管是不是在那个人身边,夫人顾虑的那么多,还那么辛苦,可是夫人,自从李公子来了之后,夫人笑的以前多了,心思也好了。

可是你我都知道,李公子心里的湘湘姑娘,不下于夫人心里的人,夫人既然放不下,不如就学着李公子,不放下,不忘记,把心思转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把那个人藏起来。”

藏起来?六娘看着满地的桃花,是桃花压在肩头太过沉重,抖抖绿蓑就是,花开花落,谁又能背负着太多,那个想把她置之死地的人,不值得。

马车上没有人,想必是已经走了回去,翠莺把两个孩子抱上了马车,看着六娘说道:“我跟着清水大哥也学过驾车,夫人是信得过,就上去吧。”

六娘点了点头,上了马车,“今日那算命的说的话,不可外传。”

翠莺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她自然是明白的,六娘看向身后的两个小孩子,伯清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也不会说的,姑姑放心就是,我不会出卖家人。”

家人?伯清把她看得珍重,无论和李谦泽的关系再怎么好,也不会分不清事理,胡乱说话的,她竟没想到,这个小孩子竟然如此的懂事。

至于,昭云,更是不必说,一直都关注着那里的桃花酥饼,根本也听不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

回到家里,清水还欢欢喜喜的过来迎接,只是看见驾车的是翠莺而不是李谦泽,还是有些怪。

刚要开口询问,就看见翠莺对着他使了个眼色,清水就闭上了嘴,抱着两个孩子进去了。

六娘沉吟着走了进去,这些天李谦泽在身边不可也没离开,突然白天不在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终于也感觉到一丝不自在

六娘转到长安的房间里,在窗外,看着他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轮椅上,那孩子也不哭不闹,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任由他笑着拥在怀里。

难道这就是宿命?

“夫人,夫人?”清水仓皇的走过来,又不敢大声的吵嚷。

六娘转过头去,看着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夫人还记得那个叫做春儿的丫头吗?”

六娘想着夏儿,自然也知道她的姐姐春儿,“她怎么了?”

“夫人先前把她送回青楼,目的是让她给咱们收集有用的消息,可是一直以来也没用上这条线,可是她刚刚突然让夏儿来传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说。”

“是什么事情?”六娘说着,就走了下去,心里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也说不定,不过听夏儿的语气来说,事情不小,青楼的消息是来的最快的,应该错不了,这事情也小不了,夫人还是快去看看吧。”

六娘点了点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不能让别人知道春儿是我的人。”

“我知道的。”清水在一旁说道。

六娘到了青楼的门口,转身就被一个丫头带到了一个类似于后门的地方,夏儿就在门口接迎着,一见着六娘眼睛就红了,“夫人……”

六娘一向对这个小丫头不伤心,却不知道她哭是为哪般?

“先别说了,快把夫人带到春儿的房里,让别人看见就不好了。”清水在旁边说道。

夏儿点了点头,“夫人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