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摇了摇头,“周围都有人把守着,我靠近不了。”

六娘轻轻的垂下眸子,红玉真是齐修竹的人,成了齐修竹暗中联系西伯侯的棋子,这个棋子也真是隐秘,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惧内的丈夫养在外面的妾室。

“还有一件事,夫人,来找她的不止是一个人,我看得出来,应该是两拨人,都是一样的目的,可是下人穿的衣服不一样,我也打听过,都是官家的人。”

六娘惊地看着面前的茶盏,白皙的杯沿反射着暗黄的光泽,重重的暖意下面却生出一种凄寒。

“官家的人……”六娘暗自嗫嚅着。

春儿点了点头,“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看出来夫人您背后的人,谁能当官的更大,夫人真是厉害。”

六娘抬眼看了看她,“你回去之后小心打听着,最好能打听出什么身份,可是也要小心自己的身份,不要让人看穿,以后有事情不能再找清水了,我会安排另一个人和你接头,你要小心自己,不要对外面说出半句。”

春儿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一定会注意的,夫人放心就是了。”

六娘轻轻的摸索着杯沿,顿了一会儿说道:“你自己在那里也就算了,别耽误了夏儿,让她赶明儿就回来吧,秦家不会亏待了她,她一格清白的姑娘在那里总不是个事儿,你一个当姐姐的,也该为妹妹多想才是

。”

春儿一愣,六娘就站起身来,椅子向后推动发出声音,“你在那里长点记性,别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我身后的人远你想象都要复杂,夏儿在我那里也好,至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春儿一听,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夫人……”

六娘垂了垂眸子,轻声说道:“千万别小看了这世上的人心,就算你再聪明也别自作聪明,夏儿我会好好的对她,只要你安心替我办事,事情办完了,我要走要留我绝不阻拦。”

说完,深深的看着春儿眼里的震惊一眼,就转身走了出去,门外顿时充盈了一阵阵冷冽的劲风,六娘裹了裹身上的外袍,翠莺看见六娘出来了,就从马车上下来,呼了一口热气,把手上的披风给她披上。

“正好起风了,咱们的赶快回去,要不然又该着凉了。”

六娘点了点头,“明天让冬儿去跟着春儿走一趟,把夏儿接回府里。”

翠莺有一丝惊异,“不是一直让她们姐妹在一起互相照应吗?”

六娘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凝重,“把夏儿放在她那里,她倒是安心了,我心里忐忑的很,还是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较好,待遇和从前一样,不能亏待了她。”

翠莺深深地看了六娘一眼,点了点头,“是,夫人。”

六娘转而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过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人才再次出来,裹着黑色的披风,消失在夜色中。

六娘的神色有些凝重,春儿看起来是洒脱豪爽,夏儿放得开,可是脑子太过灵活,也太愿意炫耀自己的小聪明,这样一来,很容易被别人利用了,再追查到自己这里,可就坏了大事。

她必须想办法让她警醒一点,可是又不能时时提醒,唯有将她亲妹妹放在自己这里当做威胁,让她时时刻刻记着,一不小心就丢了自己妹妹的性命,相信这样一来,她也会小心不少。

第二天起来,却看见窗外的地面上积了满地的大雪,六娘心下一松,感觉身子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她越是喜欢这样的天气,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因为在这种天气里,才感到温暖的溶解

六娘刚刚梳洗完了,就看见翠莺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夫人……”

六娘想不出还能出什么事情,可是仔细一想却是可以有很多意外。

“是谦泽有消息了?”

翠莺摇了摇头,看了看正在给她穿衣服的冬儿,“不是的,外面来了一个人,一直在门口站着,让她进来也不进来,就那么一直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六娘顿时脸色一变,“是谁?”

翠莺顿了顿,轻声说道:“是齐家的大少奶奶。”

六娘脸色顿时煞白,顾不得衣服还没穿好,就跑了出去。

一出门看见清水带着几个小厮正在拿着扫帚准备扫雪,可是看见如婧在那里站着,都纷纷停了下来。

不知道如婧在那里站了多久,她的脸被冻得通红,身上大红的披风也落满了厚厚的雪花,脚下的鞋印一直在脚踝处,周围没有其他的痕迹,想必是早就来了。

她没有抬头看任何人,只是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垂着眸子,脸上满是伤悲,双手交叉放在一起,仿佛已经冻僵了一般。

清水为难的看着她,看见六娘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夫人,这齐家的大少奶奶应该是站了好一会儿了,我说什么她也不听,就是不进去。”

六娘摆了摆手,“你们都先做自己的事情去吧,不要在这里围着。”

清水看了看如婧,点了点头,“好。”

如婧一个人站在这里,不知道齐修竹知不知道,应该是不知道的,以他对如婧的疼爱,是不会让她这样做的,可是如婧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齐家,要求人也轮不到她,更何况齐家如今远没有落到要求人的地步。

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冬儿:“去准备热水和新衣服,把屋子里的火生的旺一些。”

冬儿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进去

六娘看着如婧像湖水一般平静的脸,眼睛一眨也不眨,睫毛上都凝结了白色的小冰晶,一闪一闪的,像一个冰瓷美人。

六娘慢慢地走了过去,到了如婧的面前,伸出手去摸她已经变得和冰雪一样冰凉的手,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颤。

还是强打着笑意说道:“姐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在这里站这么久,来,我们先进去暖一会儿。”

六娘拉她,她不动,可是已经缓缓的抬起了眼睛,看着六娘,眼里有说不清的复杂。

愧疚,责怪,恳求和后悔。

六娘顿了顿,抿了抿唇,“姐姐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们先进去好不好。”

如婧眼里凝结了一些透明的东西,看着柳奶奶给的眼里有些绝望,“我瞒着齐家的人来的,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想请你帮一个忙。”

六娘顿了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姐姐就算不在这里站这么久,姐姐说出来,我又岂会袖手旁观?姐姐待我如亲生妹妹一般,是我之前对不起姐姐,姐姐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一声。”

如婧看着六娘,静静的说道:“我不会为了齐家的事情求你,老太太说过,齐家和你再无关系,不仅再无关系,你还是齐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我不会为难你放弃对齐家的报复。”

“那姐姐是……”六娘在她说完之后,已经意料到了什么,能让如婧屈尊,又无可奈何的事情,除了齐家,还有一个顾家。

如婧怔怔的看着六娘,“看在我爹救过长安的份上,你去求求皇上,让他低低头,让我爹带兵出征吧。”

六娘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她猜的没有错,如婧是为了顾老将军而来。

“姐姐,皇上是什么人,我说的话他也不一定听,更何况东日国的将士已经有了统帅,临阵换人,是要吃大亏的。”

如婧目光冷淡的看着六娘:“只要你愿意,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我爹他年事已高,都要驾鹤西去的人了,我不希望他生前还落下一身骂名,他是因为我才和皇上斗气的,可是李谦泽和你……

妹妹,我不说你也清楚,如果李谦泽活着回来,我爹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

六娘低了低头没有说话,两个人就站在漫漫的大雪中,相互僵持着。

李谦泽这一仗至关重要,她怎么会让他回不来,更何况前方捷报频传,想必如婧也是听到了风声才来求她。

只是如婧口里的那一声‘妹妹’,确实让她有些心动,从她重生到如今,她只有如婧一个真心好友,只可惜……

“妹妹,就当是姐姐求你了,我爹他都病了,你秦家能有今天,不是我爹和我堂兄,你又哪来的资本和风光?

远的不说,就是你的弟弟长安,也是我爹冒着危险救出来的,看在他老人家也曾把你当做女儿一样疼爱的份上,你就帮帮姐姐吧……”

六娘眉头微皱,如婧说的不错,自己真是看着顾老爷子因此死去,就真的有些缺德了。

她抿了抿唇笑了笑,“姐姐容我再考虑考虑,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皇上那里我也不好开口。”

如婧看着六娘有些出神,轻声说道:“妹妹如果不同意,我明天就不站着等你起床了,我在这门前跪着,直到妹妹同意为止。”

“姐姐不是故意让我为难吗?”六娘说道。

如婧平静的看着她说道:“皑如天上雪,皎云际月。”

六娘脸色一震,看着她,如婧的嘴角轻轻翘起,接着说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姐姐……”六娘脸色刷白的突然跪下了,心里久久难以平复,她双手抓着如镜的裙裾,眼里的酸楚难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