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烈日当空,一个女子身穿白衣在粗糙的泥路上跪拜前行。

凤洛凝的双手已经磨破,划破的伤口滋滋作疼,手心破了便握紧拳头继续,膝盖上更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小脸上已经灰败如土,漆黑的瞳仁中没有半分光彩,她的动作机械而麻木,好像已经形成了惯性。

这就是她答应的孤岑的条件,叩拜千里!

如果她成功了,那孤岑就去救子殷!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不知道叩拜千里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尝试一下,她都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子殷,你等着我回去,我一定可以把孤岑带回去的,一定可以治好你。”一起一跪之间,凤洛凝紧咬牙关挤出几个字。

凤洛凝身后紧跟着一辆马车,上面除了随从而来的人还有孤岑。

孤岑倚在马车边,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孱弱女子,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如凋零的秋叶般,仿若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她的心里对凤洛凝不禁有了另一个想法,难道当初程绾清的死真的跟她无关?她觉得一个人就算是失忆,有些本性还是不可能丢失的。

就比如,凤洛凝现在求她救子殷,而且还是一个无亲无故的男子,若是她之前跪在她门前,是演戏,那现在呢?这叩拜千里可不是跪跪那么简单,这需要的不仅是耐力,还有其他的。

她实在是无法想通,一个满怀心计的女子,怎么可能连命都不要的去求她呢。

或许这之间的确是有什么误会?她也算是个经历很多的人了,只第一眼看到凤洛凝,她就觉得她心思纯净,不管怎么样,那双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叫她停下来吧,我跟你们回去救子殷。”将车帘放下,孤岑坐进了马车里,心里却是百转千回,她不禁苦笑,她还是要去救跟慕容清有关系的人。

不是因为她心软了,而是因为那个弱小的女子给她的震撼太大了。

她也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她也曾固执过,但是却没有像凤洛凝一般,为了朋友就如此付出的。

她的付出只给了慕容清,甚至搭上了整个孤家庄的命!

随从而来的人听到孤岑的话,赶紧跳下马车朝着凤洛凝而去,到了凤洛凝身边,他们才看清楚,女子白色的衣衫已经全部被染红了,额头上之前擦破的皮此次更加的严重,鲜红的血正沿着脸颊淌淌流下。

“凤姑娘。”轻声唤着凤洛凝,然女子只是木然的站在原地不做回应,漆黑的瞳仁里毫无焦距,眼神涣散。

站在身侧的人顿时大惊失色,赶紧又说了一声,“凤姑娘,孤前辈已经答应救主子了,你不需要下跪了。”

他这话刚说完,只见眼前的女子怦然倒地,瞬间没了知觉。

然,她却在倒下时,双唇无力的嗫嚅了一个字,那字被寒烈的风一吹便支离破碎。

她说,渊……

凤洛凝被带到了孤岑的住处,孤岑替她处理着伤口,然后给她吃下一些补足体力的药。

坐在床榻边,孤岑看着昏迷的凤洛凝,想从这个女子身上探寻道什么一般。

她突然间就真的不相信凤洛凝会是害死程绾清的凶手。

也可能,她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不相信了吧,所以才想着用那叩拜千里来考验她,否则,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得到了孤岑的治疗,凤洛凝疲惫的身子渐渐转好,她撑开眼,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紧接着她便看到孤岑坐在她身侧。

“孤前辈,我刚刚倒下的时候听到他们说你愿意去救子殷了?”醒来后,凤洛凝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她急着确认,希望不是自己听错了才好。

“你没有听错。”孤岑面无表情的说道。

凤洛凝愣了一愣,随机不解起来,“孤前辈,您,您不是说不会救子殷的吗?现在怎么……”她不知道前一刻还冷眼对待她的孤岑,怎么就突然答应了?

“我想答应救答应,不想谁也勉强不了,你还是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点好起来吧。”说罢,孤岑站起身来准备走出屋子,身后凤洛凝紧跟着就站了起来,“孤前辈,我没事,现在已经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救子殷吧。

她跛着腿跟上孤岑的步子,却浑然忘了自己的身子又多疲惫。

孤岑看着她跟来,撇嘴摇头,“还真是固执,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两人收拾好东西,坐上了马车,一路朝着皇城而去。

一路上,寒风从车窗鼓进来,满是萧条的景色,却完全不影响凤洛凝此刻的心情,她靠在一处,心里只想着快点回酒楼去看子殷。

孤岑所在的地方离皇城并不远,所以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行人就赶到了酒楼,可凤洛凝刚下车就感觉气氛不对。

人群涌动的大街和眼前的酒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酒楼的大门紧闭着,仿若隔阂了世间的一切喧闹,那两扇厚实的木门让凤洛凝突然就觉得胸口堵塞的慌。

一颗心猛烈的窜动着,好似随时都可能跳出来一般。

她疾步上前,小手攥成了拳头拼命的敲着木门,一声一声沉闷的响声似是击打在心口,疼的她呼吸不过来。

“开门啊,谁在里面?快开门!来个人开门啊!”她敲打着,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她不敢哭,生怕什么事也没有,她哭了就不吉利了。

不知敲了多少下,酒楼的那两扇门总算是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凤洛凝一瞧,心中猛地击怆了一下,她看着溪鱼哭红的双眼,就知道一点是子殷出了什么事。

“溪鱼,是不是子殷……”她来不及往下说,就已经冲进了酒楼朝着楼上而去。

她快速的奔跑,一口气登上了二楼。

“子殷,子殷!”一把推开子殷的房门,却看到子殷平躺在床榻上,睡着了一般。

她小心翼翼的走进去,等着到了子殷面前,便心酸的落泪。

“都是我不好,所以才会让你这样,都是我回来晚了,是我耽搁了。”她止不住的埋怨,心疼的拭去男子额际的汗水。

擦拭完之后,她又抓起子殷的手,放在脸颊处轻轻摩挲,手指舒展着男子簇起的眉头,“子殷,我把孤前辈带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很快你就会好了,就不会再痛了。”

她每说一个字都心如刀绞。

身后,溪鱼带着孤岑也赶了进来,见到床榻边的两人说道,“洛凝,你走了之后,主子的病忽然就加重了,他一直咳嗽,染红了无数的帕子,最后竟然咳得晕死了过去,我们都无能为力。”

凤洛凝听着,背脊节节发凉,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子殷是在死撑着了,不愿意让她看见,终于在她离开的时候将积蓄多时的病痛全部发泄了出来,却没想到是这么的严重。

“孤前辈,您赶紧救子殷。”她踉跄着躲闪开身子,让孤岑上前替子殷诊断。

凤洛凝只觉得这一刻整个空间的气息都凝结了起来,所有的气流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带着无形的压迫。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孤岑的一举一动,看着床榻上的子殷痛苦的表情。

她不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折磨,子殷是如何忍下的!

她心疼他,却没有办法帮他分担任何痛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自己承受所有。

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正当凤洛凝无可奈何之际,孤岑的话却像是五雷轰顶般,在她耳边炸开。

“我救不了他了,本来这毒我解是绰绰有余,但是这混小子拼不知死活轻重的在毒发的时候强行让筋脉逆行,他每次在毒发的时候强制使用内力都会造成筋脉受损,毒素扩散!并且他是逆行!”孤岑摇了摇头,目光递到了凤洛凝身上。

而就在此时,溪鱼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发觉,从那个时候开始,子殷的病就更加的严重,几遍是用药物都很难抵制。

“洛凝,主子是为了你,才逆行了筋脉。”她悲戚说道,眼眶里蓄含着泪水,她不想隐瞒任何,她知道主子一直都是喜欢凤洛凝的,这个时候,主子最大的心愿也是希望凤洛凝留在她身边吧。

“你说,什么?”凤洛凝瞬间呆愣,暗淡的神色里,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败,溪鱼,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做了什么?”

“又一次夜里,主子突然就跑了出去,当时下着大雨,后来主子回来的时候,因为毒发而晕死了过去,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去救你,不知道你在宫中因为什么原因,腹中的孩子被堕掉,你拖着残破的身子被赶出了皇宫,主子得到消息就去救你,就是那时候他强行逆了筋脉!否则,他带不回你!”

溪鱼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番,凤洛凝听着,蓦然顿住身子,泪如泉涌,她不敢相信,子殷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她,他的病才会如此的重,才会承受这么多的折磨。

是,因为她!

“啊……”短促的一声吼叫,凤洛凝冲出门去,她不能原谅自己,不能!

原谅她才是那么凶手,她才是!

她拼命的奔跑,直至跑到了后院才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那心里的疼痛正在无边的蔓延。

主子是为了你,才逆行了筋脉。

主子是为了你,才逆行了筋脉……

凤洛凝只觉得耳边盘旋的全是溪鱼刚刚的话语,一遍又一遍,让她几欲崩溃。

溪鱼没想到凤洛凝的反应会如此激动,她紧跟着想要出去,却被孤岑拦了下来,“还是我去吧,你把这个药煎了给你主子喝下,晚上应该就可以醒来了。”

说完,孤岑就下了楼,来到了后院。

院子里,凤洛凝蜷缩着坐在地上,她将头深深的埋入双臂间,嘤嘤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你觉得是你害了他?”孤岑走过来说道,语气平淡。

凤洛凝没有应声,只是点点头。

“其实不是!若是没有你,他的毒也解不了,他照样活不下去,现在因为你,让我来救他,虽然他也是活不了,但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那就是你在他的身边了,他是个注定要死的人!”孤岑的话字字如啐了毒的针,扎在凤洛凝的心上。

孤岑这样的话,无疑是确切的宣判了子殷的死刑。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接受事实,然后多陪陪他,我会尽量延长他的生命,减轻他的痛苦,但其他的就只能看你的,他的意志力是你才能给的,如果你一味这样沉沦下去,那只会加速子殷的死亡!”

“不……!”凤洛凝霍然仰头,大吼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天际。

焉得,她有垂下了头去,抽噎的哭声也渐渐止住,不知在想什么,她将自己的表情藏于双臂里,谁也看不清楚。

孤岑对眼前的一切也只能惋惜,她倒是没想到子殷会为了凤洛凝连命都不要,这让她多少有些羡慕凤洛凝。

“我要怎么办,孤前辈,我要怎么办呢?”凤洛凝的语气透着无助,娇弱的身子掩映在阴暗的角落里,越发的悲凉。

“凤洛凝,你好好想想吧,我觉得你该留在子殷身边好好照顾他,让他剩下不多的余生快乐的度过。”说完,孤岑转身走进了酒楼。

空荡的院子里只剩下了凤洛凝一人,她将小脸从双臂中抬了起来,仰头看着天际,心里同时也暗暗下定了某个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