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二货赤普的肩膀,达杰索朗转身。感到再也不会爱了的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而赤普还以为主人是夸奖他的勇敢和忠心,紧张的思考着该怎么整顿嘉吉家的旧势力。

藏历春三月,在咕咕鸟烦躁的叫声中,雪贡土司终于带着队伍回官寨了。

当雪贡土司的队伍从一个又一个的寨子里经过时,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他们这些就生活在官寨附近的人,自然都晓得雪贡土司这次外出是去做什么的。百姓们放下了手中的农活,打量着每一个从面前路过的官寨里的人,想要从那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瞧到什么。

把二小姐接回来了吗?

嘉吉家那边什么情况?汪觉土司真的亲自去打的嘉吉家?还有,还有,汪觉土司俊不俊?

俊你个小王八羔子!

谁要是敢问雪贡土司,这一定会是雪贡土司的答案。

在回官寨的前一天,雪贡土司就已经派人给官寨里送了消息,告诉梅朵他们要回来了,准备准备。可是这会儿队伍都已经到官寨里了,也没见到梅朵人。

下人们准备的倒是周全,该给主子们怎么安顿就怎么安顿,哪怕是没有管家提前说,他们也都知道该怎么做。

门口有下人在给主子们熏着驱赶邪气污秽的柏树枝烟,一进门嘎巴喇嘛也往主子们身上撒着念经净化过的圣水,四楼经堂里的平安经也是字字不落。

主子们的房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净身沐浴的热水也已经烧好,饱腹的食物更是不必说,又是香喷喷的,又是热乎乎的。

所有的一切都很完美,就是梅朵人呢?

派管家当秋亲自去请,管家当秋到了大小姐房前,敲了门,才从侍女丹西的口中得知大小姐才刚刚洗漱完毕,正在梳妆。

快中午了这才起床?

管家当秋不敢原话上报,只好站在大小姐的房门口耐心的等着,等着等会儿一起上去,不用他给土司老爷解释。

从锡罐里挖出油脂均匀的涂在手上。这油脂是用旱獭油和猪胰子做的,再加上寺院献上的来自印度的神秘的香料,就变成了护手油。

贫穷地方也有贫穷地方的护肤办法嘛。

梅朵确实才起身。这一个月来她是吃得好,睡的香,皮肤光洁水润,还养了不少膘,甚至连个子都是猛增一头。可见在官寨里面的其他主子都走了以后,好吃的就全到她肚子里了。

营养跟得上,成长快乐呦。

听丹西说了管家就在门口等着,梅朵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她并不是真的从昨晚睡到现在,而是早上起来吩咐好事情以后,有点累,又睡了个回笼觉罢了。不过为了尊重,还是特意再梳妆打扮一番。

要问尊重谁?

呵,尊重她自己。

管家当秋在门外等了没有一会儿,大小姐便出来了。

多日不见大小姐,大小姐变化大的让管家当秋一愣。明显是高了,看着也更精神了。大小姐今日穿的是一身青红色的绸缎裙装,如同水一样柔软的绸缎在阳光下也像水一般的闪耀着光亮。大小姐今日并没有太复杂的装扮,只是一头的小辫子看起来既漂亮又可爱,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处于女人和女孩之间的风情。

管家当秋突然产生一种女大十八变的感觉。

本来就漂亮,现在更美了!

惊艳过后,就赶忙给大小姐说道:“大小姐,老爷和太太带着二小姐和嘉吉土司回来了,就在楼上用饭呢。老爷让我请您过去,一同用饭。”

不用他说,梅朵就已经迈步走了。

跟在大小姐的身后,听到大小姐在前面带着笑意的给他说道:“呦,回来的人倒是不少嘛!”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秋普措打了个哆嗦,一直费力抬头梗着脖子想盯着大小姐看的眼睛也垂了下来。只回来了两个,只够当初二小姐走时,队伍人数的零头。

管家当秋猜不透大小姐说这话是无意的,仅仅只是随口之言,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在里面。

梅朵踏进饭堂的门槛时,里面的人吃的正香。

大家都是一个月来没好好吃过一顿,现在正是大快朵颐,尤其是老嘉吉土司,怕是要饿疯了。

一见到梅朵来了,吃饭的动作齐齐一顿。老嘉吉土司很纳闷,但是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现在是家破人亡,寄人篱下,好好的一个国王,变成了需要寄住到女婿家里的可怜虫。老嘉吉土司活了一辈子,老了老了,晚年不幸。

“梅朵,你来了。”雪贡土司将手中的饼子放下,有种想站起来的冲动但是被他忍住了。

自从感觉是因为梅朵的原因汪觉土司才饶卓玛一命的,雪贡土司对他这个一直宝贝的女儿就有了些说不清的感觉。

他这个女儿是什么情况他清清楚楚。小时候生了高烧烧坏了脑子,一直痴痴傻傻,神志不清。倒是去年因为卓玛的原因从马背上摔下来后,摔得有些开窍了,偶尔举止还有些出人意料,不过渐渐的也就越来越正常了。这在恢复正常的期间,除了跟他出去,去过一次麦其家外,她就再也没有到过其它远的地方,就更别说认识什么大西方的汪觉土司了。

可是他越是清楚,越是了解,也就越是奇怪,为什么汪觉土司会因为梅朵的两句话就放了卓玛呢?

本来梅朵不跟着去,他还害怕汪觉土司因为这件事情要搅事,但是不仅没有找茬,反而还给了梅朵面子,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是巧合,汪觉土司就是那么随心随欲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不像啊,就凭借着汪觉土司把梅朵的信放到怀里的动作就不像。

雪贡土司对梅朵笑着,这次的笑里有几分真情,几分虚假,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梅朵已经落座。

饭堂里面没有卓玛。卓玛的肚子被鞭子抽得稀烂,还有流产,再加上路途颠簸,此时已经是连床都下不去了。

二太太死死的握着手里面的银勺,吃饭吃到一半见到梅朵,她是吐不出也咽不下。相比雪贡土司,她对梅朵的感觉更为纠结。她认为她的卓玛是被这个贱丫头害得,可是现如今又好像是因为这个贱丫头,卓玛才捡回了一条命。

现在她的母家也没了,这以后在雪贡家,还不得……

银勺的柄都快要被二太太给掰弯了。

她的女儿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以后能不能嫁出去都难说,她的父亲也又老又哑,她……她也不能再生孩子,这往后可……

就在二太太想着想着都要哭出来时,梅朵舀了一勺蜂蜜塞进嘴里。

“哇,好甜,真好吃!”

这一声很大,最少让停住吃饭的三个人回过神来,愣了愣,然后接着吃饭。

“呵,呵呵,好吃你就多吃点。”

雪贡土司,您老,是“好吃点”的推销人员吧?

梅朵一笑,放下勺子:“蜂蜜可是适合老年人呢。”边说着,便看向老嘉吉土司。

雪贡土司和二太太吃饭的动作再次停了下来,有些防备的看着梅朵,好像梅朵这是要闹什么事似的。

老嘉吉土司也抖着手放下了吃食,看向梅朵。直觉让他意识到,恐怕现在雪贡家里最有话语权的要属这个大小姐了。之前他一直听闻雪贡大小姐是个傻子,还很为女儿高兴,不用担心和大小姐之前的关系不好。而从女儿往日回家探亲的话语中,也正是如此。但是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这么一回事。

注意到饭堂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梅朵自嘲威力顶得上一把枪的。

“这位就是嘉吉土司吧?”梅朵扭头向雪贡土司问道。

雪贡土司点头:“啊,是,他被汪觉土司毒哑了,说不成话。”

梅朵眼皮一抖,果然是达杰索朗的手段,向来斩草除根。嘉吉家恐怕就只存活下来了这一个吧?一个老不死要入土的人,想再要个下一代都不行了。

这个按理说还是她“波拉”的人呢。

梅朵笑了笑:“还活着就行,以后就在官寨里安心养老吧。”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什么叫做“还活着就行”?

可是,雪贡土司和二太太却在听到梅朵说完这句话后,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们真的担心梅朵要是连老嘉吉土司都容不下,要闹起来可怎么办。

不是跟梅朵闹不过,而是他们现在实在没这个心劲了。

和梅朵对视的老嘉吉土司心里难受了一分,他从堂堂一位土司老爷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批准留下来。唉,这真是天意难测!

同时,老嘉吉土司也敏锐的观察到了他女儿和女婿的态度,看样子他以后是要看他人的眼色讨生活了。

这顿饭,最应该吃的三个人吃到一半,开始如同嚼蜡,只有养了一个月养的水灵灵高挑挑的梅朵,还是吃的正香。

真是老天不长眼啊!

“最近小姐吃肉吃的不多呀。”

将残羹冷炙收拾掉,央兰看着碗里面剩下的几乎没有被动过的羊排,皱眉嘟囔了几句。

丹西没有回话,因为她觉得主子向来吃肉少。不过鉴于央兰比她服侍的时间长,对于这些小细节的变化应该能感受的更敏锐些,所以她不多说。

服侍主子午睡前,央兰就问道:“小姐,你不喜欢吃肉了吗?”

“恩?”梅朵一扬双眉,微带诧异的看向央兰,“怎么这么问?”要说实话吗?

“我只是见小姐你最近一段日子吃肉吃的有些少,奇怪罢了。”央兰整理着衣服不在意的说道。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连梅朵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竟然能被一个小侍女发现,虽然只是这么一件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却让梅朵心中一暖。

最亲近的人可以是和你一起战斗干大事,赚大钱的,但也可以是知道连你自己不知道的小东西的人,能记得你昨天吃的是什么,你上次的信是多会儿寄出的,你的哪件衣服是什么模样。

虽然说侍女就是要干这种琐碎的细活,但是对于基本上已经忘记亲情滋味的梅朵来说,这种亲近弥足珍贵。

或许央兰以后会变,就像是德吉莫措一样,但是人总是会变得,珍惜当下绝对是永远要谨记的忠言。

“说到这个,”梅朵想了想,找到了自己想吃肉但却懒得吃肉的原因,“好像是我的刀子有点钝了。”

扭头示意丹西给她把割肉用的匕首给拿过来。把刀从刀鞘里拔出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刀刃上面确实已经有了不少的小缺口,用的时间可见不短。

这把刀是她直接接收前任的,真不知道这大半年来都在忙活些什么,一点也没有在意到刀子钝了。要不是央兰提起了,恐怕梅朵还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去在意。

好不容易在家里面称霸王了,怎么能不好好吃肉呢?

“原来是刀子钝了啊!”央兰恍然大悟的点头,“小姐我给你拿去铁匠,让他磨一磨吧。”

正要点头,梅朵却猛然间想起自己并没有一把随身适用的刀,重生以后都是随便拿着把短剑腰刀将就着用的。所谓好马配好鞍,英雄自然是要佩宝刀了。虽然梅朵自认不是英雄,但是拥有一把能够让自己用起来舒服、顺手,和自己灵魂相契合的刀还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