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次仁自然不知道。

看到他惊讶了一下后,麦其土司继续说:“既然雪贡土司都已经死了,那么咱们和他们雪贡家的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我正打算去给仁青和雪贡家的大小姐说,让梅朵回去吧。”

完全没有想到麦其土司会做出这等落井下石之事的多吉次仁瞪圆了眼眶。

而麦其土司则是用理所当然的表情予以回应:“那个梅朵没给麦其家带来半点好运不说,还净添乱,这样的女人可不能嫁到麦其家来。”

听着阿爸的话,多吉次仁的心里面也有着自己的计较。

虽然说梅朵那样一个大美人以后不会住到麦其家了,不过没有了梅朵,他那个好不容易才聪明了点的弟弟八成也不会在有多大出息了,那样的话对于他的威胁完全就可以解除掉了。仁青诺布就算是四肢健全,也是脑子不灵光的傻子,阿爸是不可能为让仁青诺布当麦其土司家的继承人的。

鉴于这个原因,多吉次仁点点头,附和到麦其土司的话:“也是,既然只能给麦其家带来晦气,那么还是早早赶走了好。”

听到儿子这样说,麦其土司很是满意的点头,心想:还是多吉聪明,脑子够用,当土司只会骑马射箭可不行,关键要会动脑子。

这样想着,心里面对于多吉次仁受重伤的哀叹就减轻了些许。

从多吉次仁的房间里出来以后,麦其土司再走廊里站了一会,看着远处黄橙橙的一片,闻着空气中香甜的气味,突然有些心里沉重的向身后的罗追才仁问道:“你说,诺布他不会恨我吧?”

管家罗追在后面低头跟着,听到土司老爷问这话,先是愁着眉一张脸皱得满脸褶子,然后才回道:“二少爷会体谅老爷的。”能体谅就怪了,梅朵小姐的阿爸刚才,就要把人家姑娘赶回去,这不是雪上加霜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可是这种实话罗追才仁才不敢说呢,他还是很恭敬的拍着马屁,有点急恼麦其土司为什么不能玩几天,这样也好让他给梅朵小姐报个信,让梅朵小姐不至于受打击太大。看看现在,恐怕是才听完雪贡土司的死讯没有多久吧?

有了罗追才仁的安慰,麦其土司心中的负罪感微微减轻。

能够体谅他就好。

如此,很是心安理得的便下去找梅朵摊牌。

盛夏的高原天空,碧蓝如洗。头顶上的一片蓝色仿佛成为了这世界上最为纯净的色彩,透彻,就好像是最无忧无虑的孩子的心灵。偶尔有大片的云朵缓缓飘动,那洁白在同样净白的天空的衬托下,就像是神灵们的云驾,带着仙气,带着祥瑞。

天上是蓝色的,地上是青色和黄色的,大片大片单一不染微尘的色彩组合在一起,是最美丽的图画。

仁青在房间里面和梅朵好好说了一会儿话后,正打算离开,让梅朵好好休息,但是没有想到央兰在门口大声的禀报道:“仁青少爷,小姐,麦其土司老爷来了!”

仁青和梅朵对视一眼,这会儿来,不会是听闻了雪贡土司的死讯以后,好心要来安慰安慰梅朵的吧?

麦其土司站在梅朵的房门口,听见央兰只是敲了敲房门对着屋子里面的人大声喊着就罢了,心里面很不满。无礼野蛮的主人自然也有着无礼野蛮的侍女。

仁青对梅朵说:“你先躺着,我去问问我阿爸有什么事。”

梅朵点头:“恩,记得要说运送鸦片的事。”

仁青点点头,走出里屋,打开房门一开,当看到麦其土司的神情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对,阿爸这个表情不像是来安慰梅朵的,整张脸严肃还带着点压迫,怎么看怎么像是来者不善。

看到虽然房门打开,但是只有仁青一个人出来,麦其土司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好,他对仁青道:“梅朵呢,叫她出来,我有事要对她说。”

听闻麦其土司的口气不善,仁青暗自提防起来,他看了眼丹西,丹西便代替向麦其土司解释道:“麦其老爷,我家小姐听到老爷去世的消息很伤心,现在正在屋子里面歇息呢。”

丹西刚解释完,麦其土司就瞥了她一眼:“果然是雪贡家的下人,这么没有规矩,我问你话了吗?”

丹西收声抿嘴。

这样的指责立刻让仁青和侍女们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就连一向粗神经的央兰都意识到了麦其土司的口气不好。

仁青握紧拳头,看样子,阿爸这是要找梅朵的茬了。

只听得麦其土司“嗤”了一声,宣布道:“我有大事要说,你们叫她出来。”

无奈,央兰和丹西只好进屋交了梅朵出来。

梅朵走出房门见到卖其土司的第一眼跟仁青诺布是一样的,认定了麦其土司来者不善。一看麦其土司两只眼睛里面的狠色和得意,梅朵大概就能猜出什么。只不过,梅朵想的是麦其土司会因为雪贡阿爸去世而要求梅朵低头,或者是讽刺一番。

见到梅朵出来,这下麦其土司满意了。他就是要亲自看着梅朵,给梅朵说要把她赶出去!这个刁蛮的丫头就像是草原上的野马,难以驯服!

“梅朵加央,”听到麦其土司这样完整的称呼梅朵,在场的几个人立刻打起精神,麦其土司无情的张口,“既然你阿爸归天了,那么你和我麦其家的婚约就算作废,你还是赶赶叫你的侍女收拾收拾东西,能今天走就今天走,能明天走就明天走,反正只要快些走就好,我们麦其家的官寨就不留你们长住了!”

罗追才仁心叹,老爷真是狠心。梅朵小姐这阿爸刚一死就被退婚,以后可得多难过。

“阿爸!”仁青诺布惊讶出声,“你……怎……”

不等他慢吞吞断断续续的表达自己的意思,麦其土司就出手示意他闭嘴。

“仁青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麦其土司看他,“雪贡土司现在死了,那么你和梅朵的婚约就不算数了,我请喇嘛算过,梅朵她阿爸和阿妈双亡,命不好,实在配不上你。”

这种解释怎么可以!

仁青诺布急怒的又想比划什么,可是麦其土司却不耐烦的草草说着:“行了行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允许梅朵嫁到咱们家的官寨来的,你也赶快收了你的心思。”

和梅朵摊牌后,说话的口气一下子就变得生硬并且相当不客气起来。梅朵看他,对麦其土司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感到恶心。

仁青急切的拉扯梅朵的袖子,希望伶牙俐齿的梅朵能够说些什么。他和梅朵的感情才刚刚开始,不能因为阿爸就中断呀。

“梅朵,不,你不能走,梅朵你跟我阿爸说,就说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仁青心中大乱,他想好了一切他阿爸有可能的发难,但是绝对没有想到这一点。阿爸竟然要接触他和梅朵的婚约!不,怎么可以!

然而,梅朵在他的拉扯下竟然不为所动,只是看着阴着一张脸紧盯麦其土司。落井下石、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幸灾乐祸、不近人情。

呵,这些词语都形容不了麦其土司,这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才对。

对自己有好处的,无论是什么都可以接受,对自己有害的,就是天降祥瑞也定会想办法灭之。

感受到梅朵的视线,麦其土司看去,本来还期待着见到梅朵愤怒羞愤的样子,想着可以好好的羞辱一顿,但是当和梅朵的目光一对视,麦其土司的心底瞬时大震。

梅朵的眼神极富侵略性,看麦其土司就像是在看一个让她不屑讽刺的傻子,然而让麦其土司感受心震的不是梅朵那讥讽的意味,而是这眼神里蕴含的另外一个含义:总有一天要给你好看!

是的,今日之辱,她可以接受、承受、忍受,但是别让她抓到机会,一旦抓到机会,她必定要翻盘崛起,就算没有机会,她也一定会制造机会,将对手给搞个生不如死!

在这般让人感觉汗毛林立,鸡皮疙瘩四起的眼神中,麦其土司待不下去了。

“就这样,你尽快离开,否则就不要怪我不讲情分将你驱逐出去!”

说罢,麦其土司转身就走。他只是来下达他的命令,并不是要听仁青诺布的求情和来遭受梅朵如同刀子般锋利的注视。

在静默中,麦其土司带着管家离去。

仁青诺布想要跟上去,可是他却一把被梅朵拉住:“别去,你阿爸就是要把我赶走的。”

仁青回头:“你为什么不跟他说你不走?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

他白皙的脸上带着因为急躁和怒气而充血的红,俯首看着梅朵,眉头皱得死紧,在强烈质问的口气中梅朵看到他带着怒火和失望的眼睛。

“你阿爸已经决定的事,我……”

“你不是这样的性子,你是根本就不想留下来!”仁青诺布一把甩开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为了罂粟的事情可以那样大声的和我阿爸争吵,但是你却不会为了和我在一起而说出半句挽救的话!”

梅朵惊看着他:“不,仁青,我不是……”

“你怎么不是,你就是!你是高高在上的拉巴茸女王,你根本就不是我一个麦其家的傻瓜少爷能够宵想的女人!你一直对我没有感觉,从头至尾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突然间的,仁青诺布爆发出来。在梅朵和下人们惊讶的注视下,他愤怒的伸出两条胳膊卡住梅朵的肩膀,狠狠的摇晃!

“如果要你离开达杰索朗,你会不会就大声的说你不愿意?会不会!”

被这样完全陷入情绪中的仁青所震惊,梅朵静静的被他摇晃着,却不说出半句辩解的话。

她不希望仁青会这样想她,但是反过来看,仁青会这样认为,又何尝不是因为长期得不到她的肯定而造成无法满足的安全感所造成的?仁青他……是那样在意她和达杰索朗呀。

仁青是真的生气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生气过,还有失望过。当他一腔热血的以为就要得到梅朵时,梅朵却这样对他,这让他无法接受!

“你不是说还要和我去汉地吗,”猛然间,仁青诺布想到了罂粟和鸦片,因此他急急的道,“你不是还要跟我一起去销毁查尔斯的鸦片吗,你不能离开,不能离开呀!”

他悲哀的认为用罂粟能够拴住梅朵,毕竟这是梅朵最在意的事情,从今年来到麦其家的第一天起就日日夜夜都在意的事情啊!

梅朵不会狠心连诸多生灵的性命都不管的,梅朵会留下来,会留下来的。

他期待的看着梅朵,可是梅朵却说道:“仁青,不是我想要离开,而是你阿爸要我离开,我没有理由留下的。”

“我去给阿爸说,你也去说,你只要低下头,阿爸不会那样狠心的!”

对于仁青让梅朵“低头”的失言,梅朵并没有在意,她只是面色严肃平静的再次向仁青说道:“我和你没有婚约,我没有理由留下,你阿爸也是绝对不会同意我留下的。”

“梅朵!”仁青大喝。

下人们在旁边看着两个主子突然的大吵起来,心里面惴惴不安。央兰握紧了丹西和金娜央美的手,无论小姐是留在麦其家还是回到雪贡家,恐怕日子都不会好过的。

丹西和金娜央美回握央兰的手,握得很紧,似乎是看着两个主子的争吵而心神都揪了起来。

看着暴躁的仁青诺布,梅朵抬起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仁青,我会和你一起去汉地的,但是我恐怕不能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