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说话?

仁青诺布的问话在让主事大汉脸色一变的同时,也让旁边安静不说话的帕桌一下子变得更加激动,原本就是满眼的泪水,而后更是簌簌落下。与此同时,帕桌的口中也开始发出一些模模糊糊的音节,就像是一个人在睡着时的梦呓,胡乱哼哼。

仁青诺布一瞬间便意识到了帕桌发生了什么事情,登时双眼一厉,上前一步竟然一把手便将主事大汉的领子给狠狠地揪了起来,发狠的声音在主事大汉尚且没有回过神的脸边冷冷道:“你竟然敢骗我?”

仁青诺布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好牲口帕桌竟然会被人毒成了一个哑巴!

当一个哑巴的感觉,恐怖没有能比仁青诺布更能了解其感受。

仁青诺布当了快二十年的哑巴,这其中受到的委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多么大的痛苦。而现在,这种痛苦竟然还有沦落到他的是从帕桌身上。仁青诺布绝对无法原谅。

被仁青诺布用着宛若尖刀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主事大汉竟然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而这一反应过来,在发现自己竟然被仁青诺布给揪住领子的同时,全身从上到下竟然感到了一阵冰凉和震颤。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仁青诺布冰凉的双眼,狠厉的话语,还有那一只手揪着他的领子,另外一只手就要挥上来给他狠狠一拳的姿态。

主事大汉连忙求饶:“哎呀哎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是我没有给好汉说清楚,好汉可要再给我一个机会,再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连连求饶并没有让仁青诺布松下揪着领子的手,反而抓得更紧。

主事大汉在心下一凛的同时,更是翻着嘴皮子尽快的溜着解释道:“好汉呀,这种事情……哎呀,我也是苦命人,这不是想赚点银子嘛,这才没有给好汉你说清楚。其实这个人吧,他被人送到我这里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不会说话。好汉好汉,我只不过也想是多赚一点银子,这才把他不会说话这件事情给隐瞒了下来,但是好汉你放心,这家伙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去听得懂,好汉你吩咐他做事情随便吩咐,也不用担心他吵闹还嘴,绝对的!”

主事大汉一边溜溜的说着,一边重重的拍着自己的胸脯给保证。

但是由于他还被仁青诺布给揪着领子,因为这拍胸脯的动作看起来倒是跟猩猩一样,有些笨重可笑,尤其是他身上的肥肉由于他这样的种种拍打而连衣服挡都挡不住的颤动着。

仁青诺布静静看着他,这番油盐不进似乎就是要着跟他算这笔欺骗账的模样,让主事大汉在全身冰凉的同时又忍不住的心中敲鼓。

其实按说着主事大汉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毕竟当了多年的奴隶贩子,手下的保镖打手怎么样也该攒了一打,可是现在是主事大汉自己被人抓在手里呀,他的保镖打手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主事大汉看着纹丝不动的仁青诺布,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唉,真是倒了血霉,前面生意做不好,到这会儿还要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是的,毛头小子。主事大汉之前见到是仁青诺布这么一个年轻人拍到的帕桌,还高兴帕桌不会说话的事情肯定会被掩饰过去,但是没有想到这个被他轻视的毛头小子竟然这么精,只是看了帕桌几眼就能判断出帕桌不会说话。

哎呀哎呀,这下可是栽了,栽了。

想到这里,主事大汉做出了让步。

他看向仁青诺布,带着商量的口吻道:“这样吧,好汉,这件事情是我的不对,是我给好汉你说谎话了,好汉你少拿点银子来买这个家伙也行,就当是我给好汉你赔礼了!”

事到如今,除了少点钱以外,还有什么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主事大汉倒是想着不要降银子,但是这个家伙既然都卖出去了,再留下多少有点不吉利的意思,再者说了,这个家伙要是卖不出去,在和那个死丫头的死一连到一块,他还真害怕他以后收的人都卖不出去了。

亏本的事情不能做。

在主事大汉向仁青诺布提出“降价”的商量后,果不其然的,仁青诺布捏着主事大汉领子的手便松了下来,似乎是在认同这个方法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终于被松开领子,主事大汉感觉到他真是死去活来了一遍。赶忙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很是精神的向后退了几步,离仁青诺布远一些。

看着面色苍白的主事大汉,对于这点让步似乎还有有些不满意,仁青诺布向他问道:“我问你,你这个奴隶是从哪里收回来的?”

仁青诺布的口气严厉,而在身上的气势暴涨,就像是一头被人误以为是猫咪的狮子此刻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主事大汉根本不是连谎话都不知道编的就把是从哪里收回来的帕桌给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好汉息怒呀好汉,这奴隶还是我前不久收的,就是一群人主动找上的我说是要卖个奴隶给我,那时候这奴隶就不会说话了,真的不管我的事情呀!好汉明察,好汉明察!”

主事大汉惊慌的就差没有跪在地上了。

心思通透的主事大汉这会儿也看出来的些许的端倪。一般来说,就算是买家发现了他没有以实相告这个奴隶的毛病,也根本不可能会问到这个奴隶是从哪里收来的这么敏感的问题。

卖家有卖家的来路,买家实在是不应该多问。

不过现在,这个买家是问了,而主事大汉也没办法,只好实话相告,谁叫这个胆大的买家竟然还想着对他动手呢。

估摸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敢这么强势必定是有所依仗,主事大汉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乖乖的实话实说。

主事大汉的话让仁青诺布的猜想得到证实。仁青诺布心底愤恨至极,巴不得现在就能找到噶当那个混蛋,将之扒皮抽筋!

混账!

主事大汉看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眼里突然冒出来的怒火,心知不妙,看样子这两人是和这个人认识的。哎呀,真是装得太好,他之前都没有认出来!

奴隶贩子最怕的自然就是遇到这种事情,遇到奴隶的家人,这多棘手。

主事大汉防备的看着仁青诺布,双脚更是往后退了几步,心中琢磨是要来硬的呢,还是服软让这家伙把人带走。毕竟不清楚这个家伙的身份,而且一张口就是一百两,肯定也……

啊,说到这里主事大汉倒是想起来这个年轻人虽然穿着是汉人的衣服,做的也是汉人的打扮,可是这一头茂密的头发直剌剌的向他彰显着藏人身份。

藏人?

没有他们这种为了生计常年奔波在外的模样特征,可见不是吃苦的命。不是吃苦的命还能张手就是一百两,这身份不敢让主事大汉猜测。

正待主事大汉心里面“咚咚”如同鼓敲时,仁青诺布倒是已经恢复了情绪,看着那边隐忍着泪水但是仍旧满面泪痕的帕桌,手向前一伸,对着主事大汉道:“卖身契拿来。”

“恩?”主事大汉有点反应不过来,还愿意买啊,到底认不认识啊?

可是仁青诺布却又说:“三十两。”

“这……”主事大汉的脑子转动速度真是赶不上仁青诺布的脑子运转。什么啊什么啊,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三十两,这之前他说的底价了。

“好汉呀,你看咱们这之前好好的,你怎么能……”

“三十两。”

“好汉,这个也太低了……”

“二十九两。”仁青诺布面无表情道。

“啊?这咋还降了呢?”主事大汉发懵。

“二十八两。”丝毫不管主事大汉说了啥,仁青诺布砍起价来真是到了无敌赖皮的地步。

“不卖了,我不卖了!”主事大汉连忙大喊,这再低连成本都捞不回来了。

仁青诺布轻飘飘的看主事大汉一眼,明明只是看一眼这么简单的动作,却让主事大汉“不卖了”的话音卡在了嗓子眼,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噶当那群人为了从帕桌的身上赚取最后一点好处,不惜将帕桌毒哑,只是因为帕桌不会写字认字只会说话罢。如此狠辣,已经让仁青诺布心中十分痛惜与痛恨。帕桌本来就是他的奴隶,给这主事大汉银子就已经算是他客气了!

不等主事大汉多说话,仁青诺布干脆的道:“三十两,人我带走,否则你就等着牢狱之灾吧。”

这话让主事大汉大震!

牢狱之灾?

这个年轻人有什么自信敢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仁青诺布就是这样说了。

而被仁青诺布这样威胁,主事大汉也是心中不满,万一这个年轻人是忽悠他呢?

但是目前,主事大汉也不愿意做出有可能会给他带来牢狱之灾的决定。主事大汉心下一横,决定先把奴隶卖给仁青诺布,然后偷偷的派人在身后跟着,如果最后探查到这个年轻人就是个普通的藏人,哼哼,他要好好给他一番好看!

心中下了决定,主事大汉也就好说话,又再三表示了难处但是没有得仁青诺布谅解后,便将卖身契以三十两的价钱交给了仁青诺布,而帕桌也被提到了仁青诺布的身边,朗日慌慌忙忙的接到手。

一把抱住帕桌以后,朗日连忙扶住帕桌,心下也是悲伤感慨至极,眼泪也要留下来。

仁青诺布拿过主事大汉手中的卖身契。卖身契很简单,就是一张粗糙印刷的字据,有噶当的胡乱签名和帕桌的手印,还有主事大汉的印章。

真不要脸。

仁青诺布暗道。

无论是主事大汉还是噶当都没有资格在这上面有签名的资格,而这张字据就更是没有什么合法的理由,而却被光明正大的当作卖身契进行交易,真是让仁青诺布大开眼界。

藏人作为奴隶,只有土司老爷才有资格把一个人变为奴隶。真不知道是什么人给的这些贩子权力。

不过现在,仁青诺布还是默默的收好,然后转身干脆离开。朗日扶着帕桌赶忙跟在身后。

自从被噶当等人困住以后,帕桌基本上就没有受到好照顾。时不时的有一顿吃的能保证还活着就行,而自从卖给了奴隶贩子以后,就更是悲惨的经常饿肚子。现在别看帕桌还有一副肌肉架子,实际上全是虚的,全身无力,一被朗日扶住就禁不得的全靠在了朗日的身上,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有力气在那场中间像一根棍子一样直直的站着。

仁青诺布带人离开。

主事大汉在后面恨恨的盯着,随后一招手,叫来了两个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家伙,安置吩咐道:“你们跟上,给我探探那个家伙住在哪里,不要惊动他们!”

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领命,出发以后便远远的跟在仁青诺布三人的身后。

由于带着身体虚弱的帕桌,仁青诺布也没有再乱转,径直往驿馆回。这次出来本来是想着探一探噶当和查尔斯的消息,意料之外的找到了帕桌,这已经是一件大喜事,大喜事。

两个跟着仁青诺布三人的贼眉鼠眼的家伙最后跟着目标到了驿馆,两两一对眼,都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一个心思。这几个人身份不简单呀。

赶忙回去给主事大汉报告。而那主事大汉一听,也自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能住在驿馆里面的,那必定是跟清朝朝廷有关系的人,必定是官员。虽然不知道仁青诺布的甚是身份,但是主事大汉已经有自知之明,看样子这亏他得自己吞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