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确吉头人也算是多年的老人精了,在听到弓箭声的那一刻,眼神便从马旁洛松的身上给转了回来。

但,还是因为他是个老人精了,状态和身手早已步入壮年。

能注意到向着他飞射而来的利箭又能如何,两只如同枯树枝般苍老的双手紧紧的抓着马缰绳,几乎根本没有意识来指导他的躯体下一步应该如何应对。

五十步的距离,只在眨眼间。

“扑哧”!

这声音响得突然。

众人几乎都只能看到是一串残影到了确吉头人的面前,而后便是确吉头人被击中的整个身体向后倒去。

中了。

利箭笔直的插在确吉头人的脑门上,箭尾隐隐的还在颤抖。确吉头人中箭,一个翻滚便从马上给翻了下去。

“波拉!”

马旁的洛松直接就叫了出来。

如此惨剧就发生在眼前,而他们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确吉头人中箭,好像是袖手旁观?

确吉头人一头栽在了洛松的面前,洛松大叫着扑上去查看。被利箭正中脑门,这还有什么活头?而梅朵射出的箭能够插在一个人的最坚硬的部位——头盖骨上,就能表现出来这支箭上到底容纳着多少梅朵的力量。

在洛松扑向确吉头人的同时,确吉头人脑门上的血窟窿开始渗血,如果现在有人将利箭从确吉头人的头上拔下来的话,绝对能够看到鲜血喷涌而出的效果。

确吉头人当场死亡,几乎连说遗言的时间都没有,一秒毙命!

在洛松的惊呼声后,才是确吉头人家中其余众人的尖叫声。

确吉头人在雪贡家东边的领土上盘踞了几百年,其实力发展与实力建设与一个土司想比也完全的不遑多让。此次确吉头人出来迎接土司大人,简直就是数个寨子的盛事。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土司大人刚到,这连面都没有露,就一支箭把确吉头人给干掉了!

场面顿时轰乱。

而保持着射箭姿势的梅朵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眨了眨漆黑幽深的眸子,让视线重新变得清明,而后冷静的搭上了第三支箭。

她射出的箭,只要出手,就没有不中的。

出手必取人性命!

确吉头人是睁大着眼睛死的,哪怕是此时在洛松的怀里,那视线都是死死的盯着梅朵这边,好像恶鬼凶灵。

在确吉头人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孙子们有一部分人冲下马去查看,而有另外一部分立刻挥手示意所带不多的家兵全部做好防御。

出来迎接土司大人的到来,谁会带着大批家兵的,因而现在做出防御的人全部都是一群抽出腰刀匕首的家奴,老弱病残,同确吉头人也差不多了。

而梅朵这边,小白玛也在对面众人抽刀的同时,拔出了腰刀防守。

官寨这边的人一看这动静,全部拔出武器应对。

反了天了这是,敢对土司大人动手?

双方顿时怒目而视。

而官寨里面的确吉头人的下人在里面一看到这幅场景,也顿时大乱。没有阻止,一部分的人震惊的围观,而另外一部分男人则是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对准官寨来人。

眼看着对面的洛松等人判断完确吉头人的情况,不等他们先开口,梅朵清冷的声音便在这寂静又嘈杂的场面中悠悠响起。

“我看,你们这是要把雪贡家……变成确吉家吧?”

梅朵说得轻松,而对面的确吉头人的孙子们脸上全都染上了一丝被人说破心事后的难堪。

在这种情形下,先说话就代表着掌握舆论趋势。

梅朵根本不会说,啊,她是不小心射出去的箭,对不起了,她做得不对。而是就明白白表现出一种姿态:人是我杀的,怎么了?一个确吉头人造反不够,整个寨子的人也都要反了吗?

这让在之前确吉头人和梅朵互相僵持时没有帮梅朵的确吉一方,全都哑口无言。

周围有诸多的百姓们在围观。

现在这种情况别说见过了,可是几百年连传说中都没有的事情。

统治了他们八十年的确吉头人就这样……没了?

冷视着沉默的确吉家众人,梅朵没再说第二句话,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搭着第二支箭的弓弦再次拉了个满园!

嘶——

众人都忍不住吸一口冷气了。

还来?

方才那一箭,瞄准的就是最难瞄准的人的头部。要知道方才确吉头人只要发现的稍快那么一点点,稍微低个头、偏个脑袋的,那一箭就会被避过的。

可是确吉头人没有避过!

土司大人准头这样好,谁有胆量成为土司大人的下一个目标?

梅朵刚把弓拉满,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悄悄的在转脑袋。

确吉头人的孙子们本来还有想针对梅朵的问话而提出抗议的,在这种显而易见的威慑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出言。

不是他们都是孬种,真是在这种等级森严的社会下,方才确吉头人妄自尊大的态度本来就会受到惩罚。只是大家都没有料到,在他们眼里没有丝毫威力的土司大人竟然直接就给了这么大的惩罚。

一箭毙命。这让多少还希望着确吉头人能够给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土司一个下马威的人们,好好的颤抖了一下脆弱的心灵。

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女土司获得土司之位的血腥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和有人在其出谋划策。只凭借这一箭,就能显示出来女土司是怎么样的戗伐果断!

确吉家一方人的气焰无形之中就稍稍弱了。

感受到了这么一丁点的变化,梅朵依旧看似轻松的维持着饱满的弓弦,开始将箭头转移。

红唇轻启:“确吉头人敢有胆子对我不敬,让我想想,他的孙子里肯定还有人敢对我不敬吧?是谁呢?”

瞄准了对面一个骑在马上年龄最大的人:“是你吗?”

瞄准的这人是确吉头人的大孙子,四十多岁了,但是此时却不敢说半个废字。见到梅朵的箭头瞄准了他,竟然有点慌乱的扯着马缰绳往旁边避了避。

当然,怎么避都是避不了的。

汉子“咕咚”吞了一口唾沫,大喊道:“不,不,不,下属绝对不会对土司大人抱有不敬之心的!”本以为波拉就已经很可怕,谁料还能再来一个更可怕下手狠毒的,而且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姑娘。

听到回答的梅朵淡淡转移,瞄准了下一个:“不是他,那么是你?”

“不,不是我!”下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同情大哥被选中呢,就火速轮到自己了。赶忙大声叫喊表示清白,唯恐下一个遭抱头的就是自己。

箭头的瞄准继续,每个人一看到梅朵的箭头瞄到自己,立刻就会大叫。

“不,不是我!”

几乎没有多费一番功夫,梅朵的箭头转动角度连九十度都没有,确吉头人家骑在马上的男人们和围在确吉头人死尸旁除了洛松以外的人们就全都被瞄了一遍,并且纷纷都做出了保证没有对土司大人的不敬之心。

“既然如此,那么,”梅朵最后将箭头瞄准紧靠在确吉头人尸体旁边,痛苦哭泣的洛松脸上,“是你吗,正在为不可一世的波拉死于非命而哭泣的你?”

知道自己的兄弟们都遭受了怎样的威胁,抱着确吉头人尸体伤痛洛松看向一脸冷意的土司大人,脸上的泪水是这个小伙子在此前的人生里几乎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远处的那个女人,笔直威风的站在马车的辕座上,冷冷的视线好似只是盯着一个人,但是整张场面却都好像被她的眼神中的寒冷给冻住一般。

洛松一时怔愣,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这个杀了他波拉的土司大人,他应该低头吗,应该不顾自己的生命,又或者是不顾整个确吉家的命运而低头吗?

虽然他对波拉的真正心思不支持,但是波拉一手将他抚养长大,他却要在土司大人的威胁下低头吗?

看着远处抱着确吉头人尸体不说话的小伙子,梅朵眼眸中的寒意更甚。

她并不知道洛松便是一个跟在确吉头人身边的,也是之前向她传话的人,只是单纯的将洛松看做是确吉头人一家最后的一个反动派来看。

不说话?

已经拉得饱满的弓弦几近爆裂。

“不出声?”梅朵又道,“看来同你的波拉感情很深啊。”

这话一出口,洛松的兄弟们都紧紧的盯着已经已经被放在了砧板上面的洛松。

谁都知道,洛松要是再不说话,那美丽的土司大人的利箭估计就要插到洛松的脑袋上了!

土司对于头人们的绝对是一个权威,是一座不容反抗的大山。这也是在梅朵光明正大的射杀了确吉头人之后,只是淡淡的表达了个确吉头人对她不敬的意思,确吉头人的孙子们就没有一个人再敢多说半句废话。

汉人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表达了皇权的至高无上。而土司的权力同皇权也是一个等级的,是绝对不会允许下面的人进行挑衅。

那边洛松因为确吉头人的死而对梅朵的话没有做出反应,梅朵手中僵持的箭再也没有片刻留情,“嗖”地就是再次放出!

“五少爷!”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呼声,这呼声可是比方才确吉头人被射杀时的音量高多了。

而根本不算是在怔愣中的洛松没有料到梅朵竟然真的是这样没有耐心,他稍稍迟缓的没有答话,第二支箭还就真朝自己给射了过了!

危难时刻,哪里还有心思会多想什么。只是目眦尽裂的盯着那向自己飞来的箭支,同方才确吉头人一样,一时没有动作。

只是方才确吉头人没有反应过来是因为身体条件跟不上,而此时洛松没有应对动作,纯粹是被梅朵的霸气给震慑住了。洛松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土司大人真的会如此痛下杀手!

哪怕前一刻确吉头人就是死在她手上的。

美丽的花儿总是会让人降低警觉心。

“扑”地一声,利箭插入!

箭尾的嗡嗡声还在,然而众人全体惊愕盯着那支插在洛松身旁土地里面的箭支,惊讶的不敢说半句话。

没……射中?

土司大人这是失手了?

面对如此惊变,众人已经不知道该用何样的表情才能表达此时的心情。

方才能够一箭命中确吉头人眉心的土司大人,失手了?

梅朵依然平静的看向不远处的洛松等众人。不是失手,她只要有心出手,必定取命,这是原则。只不过方才那支箭的内劲已经缓缓卸掉,如果还想要做到一件秒杀的震慑,是不可能的。因此这第二支箭只是被抛弃出去的,只不过看到对面之人那傻愣愣的样子,顺带着闹他一闹。

梅朵也能看出来,对面那唯一没有给她答话的人眼中并没有像确吉头人那样反叛的眸光。而且从刚才她放箭时周围百姓们的反应来看,那人还是个比较有地位有威望的。

该死的人死,能利用上的也不能轻易放过。

依旧站在辕座上,梅朵一副自然的模样向旁边的小白玛伸出了手:“箭。”

就站在马车旁边,小白玛都快要被这一箭一箭的吓哭了好嘛!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