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仁青诺布没有打算再说话,但是听到阿爸和阿妈一直在说其美贡桑怎么不好,怎么不能娶,他不喜欢是应该……不知怎的,听着听着,他突然就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子闷气来。

也不知道是想要和阿爸阿妈作对,又或者是为了再一次表示自己的坚决心意,仁青诺布迅速的在朗日的面前做出了很复杂的一串手势。

朗日看懂以后,有点怯怯的看着仁青诺布,眼神里面写满了:主子,真的要这样说吗?

见到朗日犹豫,仁青诺布用黑黑发亮干净的眼眸瞪着他,同样用眼神回道:你不说,明天就去马厩里喂马去吧!

读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朗日立刻将仁青诺布的意思也分毫不差的表述了出来。

“老爷,太太,二少爷他说……”

“不用你说!”突然,麦其土司阴沉着脸,打断了朗日的汇报。

只见麦其土司和太太都非常脸色不好的看着仁青诺布。麦其土司太太的脸色还好一些,就是麦其土司真的是彻底变成了青天大老爷包大人。

仁青诺布打小就是个傻瓜、哑巴,当阿爸阿妈的哪里会不知道一些手语。只不过是仁青诺布一直身后有下人侍候着,他们这些主子自然没有必要非要去废死眼神力的去看仁青诺布的手势,只要等着下人的语音播放就好。

只是,不看并不代表着看不懂!

仁青诺布这次向朗日打得手势,麦其土司和太太看得是一清二楚。

仁青诺布说的是:“我只喜欢梅朵,其他的姑娘我连看都不愿意看!”

麦其土司大气:“你竟然还想着雪贡家的那个野丫头!我不是让你和她断绝关系的吗?你知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这是要气死我呀,说话!”

仁青诺布丝毫不惧怕的之事仁青诺布的眼睛,再次用手势不颤抖相当坚强的比划出:我喜欢她!

麦其土司看得眼睛都要从眼眶里面给脱落出来。气得直拍桌子,差点就要大骂仁青诺布不孝子。

看自家丈夫气得都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咳嗽咳得满脸通红。这生着气还咳嗽,脸色黑红黑红的恐怖极了。

急忙在仁青诺布的手背上面拍了两下,麦其土司太太很是埋怨仁青诺布的说道:“傻孩子,你都这么大,也出去见过世面了,怎么对一个雪贡家的小丫头就能这么的念念不忘呢?你看看,你都把你阿爸气成什么样子了。快,给你阿爸倒一杯水!”

倒水?

这种事儿仁青诺布自然不会去做。

倒水就意味着他承认他做错了。可是他根本没有做错。

他就是喜欢梅朵。既然家里面的人容不下梅朵,他就离开家!

面对阿妈的调和,仁青诺布没有丝毫的举动。这一幕,看在麦其土司的眼里,气得都要把自己的心脏给咳出来。

“咳咳,逆子,逆子啊!”

倒是多吉次仁很有眼色,赶忙给麦其土司倒了杯温温的热茶水,还亲自送到了麦其土司的嘴边。

“阿爸,快喝一杯水吧,别把嗓子给咳坏了!”

见到自家的大儿子这么懂事,麦其土司的眼睛里面好歹还算划过了一丝欣慰。虽然二儿子这么不听话,但好在他还有大儿子可以依靠呀。

这么想着,麦其土司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皇帝给的奖赏的事情上,觉得那些奖赏还是不能让仁青诺布全部带走。那么多的东西,仁青诺布又是个不会算计的,好东西放在他的手上都能给糟蹋掉。所以,还是只给仁青诺布分上一些,大部分留在官寨的好。

喝着温热的茶水,突然想到分配上次的事情,麦其土司的咳嗽果然舒服的好了很多。

等缓过来以后,看向仁青诺布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麦其土司真是有气没处撒。

“诺布,你看看你有多不懂事!你哪怕要是有你大哥的一成好,我都能放得下心你,可是你……唉。”麦其土司相当惆怅。

仁青诺布听见这话,斜着眼瞥向多吉次仁。但见多吉次仁只是唇角带笑的看着麦其土司,似乎是察觉到了仁青诺布的视线,将头往仁青诺布的方向一扭,和仁青诺布对视了起来。

看着自己装好人的大哥,仁青诺布真是想笑。

有他大哥的一成好?

呵呵,他要是有他大哥的一成好,现在早都不用受这些窝囊气了,梅朵又怎么会被那样委屈的赶出麦其家?

现在,一看到自家大哥伪善的嘴脸,仁青诺布就感到恶心,巨恶心!

与仁青诺布的对视,让多吉次仁被仁青诺布眼中的排斥情绪给惊到,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多吉次仁不明白,为什么仁青诺布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好像带着无比的厌恶和痛恨,还有……还有不屑和嘲讽。

那不是看一个哥哥的眼神,那仿佛是在看一个仇人!

多吉次仁从来都没有从仁青诺布的目光中接受到过这样的认知。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很是陌生。

从前,仁青诺布看向他的目光全都是纯洁清澈和依恋之情,甚至带着些许的敬佩和羡慕。多吉次仁知道,那是因为他比仁青诺布聪明,比仁青诺布更受阿爸的宠爱和信任多一些;那是因为他在麦其家有着非常高的威望,被百姓们拥护着,被人们看做是下一任的土司继承人;那是因为他给麦其家做出过很大的贡献,那是因为……因为他在这个傻弟弟的眼里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榜样,有着他这个傻弟弟不能轻易达到的成就。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也因此,加上仁青诺布的脑子有问题,与他相比根本没有竞争力,所以他很是放松对仁青诺布的防备。不过因为不是亲生母亲,他到底和仁青诺布还是亲热不起来。只是,那时候,他还是会偶尔关心一下他的这个傻弟弟的。

望着仁青诺布的眼睛,注意到仁青诺布在充分的表达了对他的不屑之后,将头给偏转开。

看着这样丝毫不掩饰对自己有着很强烈厌恶情绪的仁青诺布,多吉次仁有些发懵。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时时刻刻的注意着他傻弟弟的动向,开始像防备敌人一样防备着这个一向还算是被他保护的弟弟。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仁青诺布看向他的目光里面再也没有了那些他所熟悉的敬佩和羡慕,他也一直没有发现,一直到现在,发现了那些眼神里面充满了厌恶和不屑。

这一刻,多吉次仁感觉到胸口闷闷,隐隐约约有一丝痛楚在心脏里面产生。

发觉自己忍不住的产生了心痛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哪个姑娘不喜欢他而产生的那种痛,也不是因为阿爸对他不满意时有的疼,单纯的就是因为仁青诺布,仅仅是因为仁青诺布。多吉次仁在心里面叹道:毕竟是有血缘关系,对于这个弟弟,他还是有些放不下啊。

然而,在这样的疼痛中,多吉次仁又无可避免的想到,如果仁青诺布跟他争夺麦其土司之位,相信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样的狠厉立刻将心田的疼痛感给压了下去,多吉次仁的心神情绪重新恢复了平常。

再看仁青诺布,只能看到仁青诺布线条优美的侧脸。

想到仁青诺布对他的态度也不像往日那样,多吉次仁立刻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的发生,让仁青诺布彻底的改变了对他的态度。毕竟,之前梅朵还在麦其官寨的时候,仁青诺布可还是对他有一定尊敬在的。而梅朵离开了,仁青诺布的“叛逆”应该消失,重新回到原来“听话”的状态才对,怎么能越来越坏呢?

想到或许是仁青诺布因为一次远行而发生的改变,多吉次仁立刻又思索到会不会是仁青诺布知道是他让噶当他们……

料到仁青诺布很有可能是知道了这个真相,多吉次仁的心灵小小的一个颤动。

在仁青诺布离开官寨之前,多吉次仁给噶当那群人交待的是,好好的在那个被他特意在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吓一吓仁青诺布,不出人命就行。实际上。多吉次仁并不并知道噶当他们是什么计划。只是知道噶当他们要了火药。多吉次仁猜着噶当他们会是拿火药去吓唬仁青诺布。

而死了一个婆郎,仁青诺布却毫发无损,这实在是完美的达成了多吉次仁的要求。只是,如果多吉次仁知道他的弟弟真的差一点就死去,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多吉次仁有些担心的想到,如果仁青诺布真的已经知道了是他吩咐噶当做的好事,却还能够这样平平静静的回到家里面来,坐在这里,和他说话,和他对视,那么仁青诺布恐怕已经改变了!

变得……变得……

多吉次仁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能够形容这种改变。就像狼,在受伤之后会露出自己尖锐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

多吉次仁强烈的目光笔直的看向仁青诺布,希望仁青诺布能够再次的与他目光对视,好让他能够从仁青诺布的眼神里面发现更多的秘密。可是仁青诺布却好像是感受不到他的目光,再也不扭头看他了。

仁青诺布的所有反应让多吉次仁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之前心脏里面产生的那么一点点的小痛楚早已经被他对仁青诺布产生的所有防备和戒心给替代的干干净净。对仁青诺布的心疼和软弱瞬间又转换成了坚硬。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永远是利益关系,恐怕连亲兄弟之间也无可避免悲剧的发生。

麦其土司还在滔滔不绝的教训着仁青诺布。说完了多吉次仁的好,又开始说仁青诺布是多么的没有出息。这次运送鸦片去汉地,明明是让他去卖的,可是他却找了什么什么大人、什么什么德格土司的,将麦其土司辛辛苦苦的种植的鸦片全部给销毁的干干净净,一块牛粪疙瘩都没有剩下来,实在是让麦其土司心疼的要吐血。

“诺布,你说说你,你还能做好什么事情?整整十车的鸦片呀,全都被你那么给毁了。你知不知道哪些东西是阿爸花了大价钱从查尔斯的手里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你又知道不知道阿爸花了多少心血在里面,有多少期盼。你要销毁你也不知道给阿爸来一封信,问问阿爸的意思嘛?”麦其土司气呀,真的是不能再气了,“连跟随你去打箭炉的家奴们都是一个都没有见到回来的影儿子,只有你和你的下人们回来。你还能做好什么事情?”

麦其土司对仁青诺布的质疑是一遍跟着一遍的说着,不厌其烦。似乎这样教训仁青诺布,就能把那些消失掉的白花花的银子从仁青诺布的身上给教训出来。

听这麦其土司的唠叨,仁青诺布真的想说阿爸既然发现了跟着他的家奴一个都没有回来,那有没有发现跟着他的婆郎也不见了?既然都发现人不见了,为什么不问原因,为什么?

麦其土司的这一通教训就直接教训了快两刻钟。连一向话多的麦其土司太太都有点受不了自家丈夫的啰嗦,打断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老爷你就是把仁青诺布骂哭了,那些鸦片也是回不来的。老爷你还想说多久,不口渴吗?再说了,今天不过就是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聊一聊,你怎么说着说着就能说到诺布身上去,真是没有一点意思!”麦其土司太太十分心疼自家儿子,赶忙给说着好坏,“而且了,虽然说诺布没有听你的话将那些鸦片给扔掉,但是他不是……”

眼见着麦其土司太太就要把仁青诺布得到中原皇帝奖赏的事情给说出来,麦其土司突然大音量的一声喊,直接就将麦其土司太太的声音给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