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梅朵的脑海中一下子就出现了那日巴米活佛作完法后,从祭台下拿出来的小瓦罐,还有他将两碗血都倒进瓦罐里的动作。

梅朵立刻紧锁眉头:“走,回去看看。”

说完便从河边离开了。小白玛张大了嘴想跟上,但是又没理由。抽抽鼻子,还是回去琢磨着剥人皮的事情吧。

梅朵一来到二太太的房门口,才掀开门帘,一股浓重憋闷的臭味和血腥味就传到了鼻子里。即便嘎巴喇嘛拿着味道浓烈的香草配制成药物在二太太身上抹上,这股臭腥味还是压不住。

房里的雪贡土司一见到梅朵要进来,赶忙走出房门,将梅朵拦住了。下人们连连将驱除污秽的柏烟扇到他身上,以防土司老爷被二太太传染到病气。

“你怎么来了?”雪贡土司紧张的护住梅朵,不敢让他的乖女儿收到病魔的侵害,“二太太得病了,嘎巴喇嘛都没办法,你躲远点,别沾到了。”

二太太这番病得很是厉害。

雪贡土司根本不允许他的两个女儿踏入二太太的门房半步,也因此,梅朵对于二太太的病情只能从下人和喇嘛口里的唉声叹气,面上的愁眉苦脸,以及从房中传出来的渐渐再也被柏烟香压不住的气味得知了。

半个月了,日日都有几个喇嘛在二太太和土司老爷住的这层楼里打坐念经,要驱散邪魔污秽,从早吵到晚。不仅大病中的二太太休息不好,连梅朵也是一天天的黑眼圈带着。

这天一早,梅朵吃完了早饭就带着蓝宝打算出去溜达,顺便躲避一下被驱魔经笼罩着的官寨。刚一到院子里,正巧撞上了由于连日来辛劳而瘦了一整圈的嘎巴喇嘛又来请脉,梅朵赶忙将他拉住。

“太太得了什么病,现在总该知道了吧?”

这里距离汉人的明开化地带很远,因而医术落后至极,大夫少及又少。若是在西边的宗教中心拉萨,估计还好点,但是在这里,即使在拉萨人眼中都属于荒凉地带的康巴,也就这些会点皮毛之术的喇嘛完全在草原上充当起了医生的角色。

一连半个月,嘎巴喇嘛连二太太是什么病都不清楚,就敢整天让二太太喝这个吃那个的,真是不把主子的命当回事!

本来低着头往前走的嘎巴喇嘛一见是大小姐拦住了自己,赶忙回话:“大小姐可是莫怪我才疏学浅,实在是二太太这病得的奇怪呀!”

“怎么说?”

嘎巴喇嘛一连半个月的压力也找到了机会宣泄:“二太太绝对是吃坏了肚子,可是我怎么也查不出太太吃了什么毒东西。这毒东西可是厉害,好,好像……”

嘎巴喇嘛就好像鱼刺卡住了嗓子,看着梅朵,接下来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什么?快说!”梅朵一皱眉,严厉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一般主子摆架子的模样,而是让人看了生生就要发抖。

果然,嘎巴喇嘛一哆嗦,也不忌讳了道:“二太太好像下面坏了。”

下面坏了?

一听这话,梅朵的眉头皱的是更紧。她之前只听说二太太下身流血不止,以为是女子红事来临又正遭大病导致的,现在听嘎巴喇嘛这么一说,也有点发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喇嘛这话说的隐晦,而她自然也能补全全部的意思,于是梅朵丝毫不避讳的低声问道:“什么意思,下面坏了,还能不能生孩子了?”

她始终记得二太太请巴米活佛前来的目的,也因此很快将前段日子的异常和这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她表情严肃的询问着,看得嘎巴喇嘛倒是一愣,不敢以为大小姐是在开玩笑,于是也跟着正正经经的回答:“我还得再看看,怕真是肚子里头坏了。”

闻言,梅朵心里面就已经有了几分底,摆摆手让嘎巴喇嘛上楼去了。

嘎巴喇嘛赶快几步离开,走时心里面还在想着,大小姐挥手的姿势还真有点土司老爷的气势。

“小姐,这二太太病得实在是蹊跷,”旁边的侍女央兰犹豫道,“我看,八成是寨子这里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小姐,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往外面跑了,万一要是……”

“我要是真待在寨子里,才会被传染死呢!”

梅朵扭头,低头看着小小的央兰,认真的道。

话一说完,就被奶娘桑吉“呸呸呸”的拉回了身子:“小姐乱说什么,那个字可不能随便说,多不吉利!”

梅朵随意的笑笑,就让奶娘桑吉去把木匠果日给找来。没一会儿就带着木匠出了寨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仔细问他话。

而正巧,木匠也是苍白着一张脸,神情有些恍惚,见到梅朵跟见到救命恩人一样,匆匆忙忙的跟着梅朵,一停下身子就着急的似乎有千言万语要汇报。

“看你这副慌乱的样子,怎么,从卓玛那里套出什么话了?”

木匠快快摇头,他才没有从卓玛那里套出话来,卓玛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通过另外渠道知道了一些消息。

“大小姐,就在那位巴米活佛大人离开寨子的前一天,我是从太太身旁的侍女尼玛拉姆那里知道的,她说是活佛大人那天给太太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二太太都已经走出了门了,活佛大人还特意强调让太太不要吐出来。”

梅朵点点头:“恩,接着。”八成就是那会二太太喝下的血,真是不嫌冤孽!

木匠果日接着道:“这是其一,我要说的第二个事情,是我半夜起来把尿,无意间从两个守夜的家丁那里听来的。他们,他们说是二太太命他们偷偷的去河里面寻找刚下葬不久的男婴尸,还剜了尸体的心口血!”

木匠的整个脸都扭曲在了一起。在这群藏民的心里,不,是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死者为大,而婴儿的尸身更是应该注意供奉,否则就不会有红手水葬一说!二太太竟然会让人去做这么残忍、令人发指的事情,这显然是被恶魔占了身子才会说出的命令!

果日边巴纵然品性不是太好,然而心地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信仰这里,绝对的是忠诚的信徒。他无法想象那些家丁是怎样将婴儿被河水泡得白肿的身体从河里捞出来的,他更是无法想象他们是怎样将匕首插进那腐烂浮亮的身子。

婴儿的身体里还会有血?

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那浮肿发烂的婴儿尸体是在自己的眼前飘浮,他只要一闭上眼,到处都是恐怖的画面!

他受不了了,他受不了了。

一时间,木匠果日仿佛入了魔障一样,眼神都迷茫混沌起来。

“啪!”“啪!”

就在果日边巴又要被恐惧占了心灵和大脑时,梅朵果断的伸出手,送给他泛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一边一个耳光。

顿时,疼痛让他清醒了。

两个人站在官寨围墙的外面,木匠果日有些木楞,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而梅朵则是看着官寨前细细流流的河水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