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临近傍晚,丽萨还有最后一户人家的面包要送。我看看天色,心想着科尔德还有一会才能下楼,不如帮丽萨去把面包送了。再说这几天也不太平,所以在她出门的时候,我伸手拦住了她。

“你该休息一会儿,交给我吧。”我从她手里接过篮子,也不等丽萨说什么,挥挥手就出了门,“告诉科尔德,我很快回来。”

需要送面包的是苏珊太太家,离这儿稍微有些远,不过天黑之前回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我这样想着,脚上速度不减,一路走来倒也很快。

只是没想到,到了苏珊太太那儿,正巧碰上她出门了。问邻居,说是买蜡烛去了。没办法,只好坐在门外等。这样一来二去的,就浪费了不少时间。等我把面包交到苏珊太太手里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了灰蒙蒙的夜空上,显得孤零零的。

结果还没走成,她拽着我的手,就开始唠嗑。

“好孩子,真是麻烦你了。”苏珊太太上了年纪,皱巴巴的手在我头上摸了摸,“不仅长得漂亮,心地也很善良。”

“假如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孙女儿,我做梦都会笑醒的。”

我咧着嘴,嘿嘿的笑,心想:您要是不再拖着我拉家常,我会很感激。

听着老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半天,她一拍额头,终于想起来:“哟,孩子你该回家了,天都黑了。”

我如获大赦,赶紧扯起嘴角:“再见,太太。”

“下次再来,苏珊请你吃饼干。”直到出了巷子,还听见她颤颤巍巍的声音。我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晚来一个人生活,也是心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出来这么久,丽萨和科尔德肯定担心了,我得赶快回去。如此一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比来时的速度更快的往回赶。

“诶!”结果只顾着埋头走路,一个不小心就迎面撞上了路人。

我揉着胳膊,刚想说对不起,那人就跟见了鬼似地,赶忙对我侧着身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是个女孩儿,声音细细的,有点尖,感觉被人掐着脖子,说不上难听,却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说完,她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斗篷,整张脸都藏在宽大的帽檐里,只露着一小缕金色的头发。也不等我吱声,一溜烟小跑,转进巷子就不见踪影了。

好像撞人的是我吧,怎么整的跟我要她赔偿医药费似地。我疑惑的收回目光,心里觉得奇怪——这背影,看着怎么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而且不止一次。

“亲爱的,你不打算回家么?”正在我沉思的时候,感觉肩头一沉,身后就传来科尔德万年不变的吊儿郎当声。

我乍一下被吓得不轻,转身就甩了个白眼给他:“你属猫的么,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属猫?”科尔德厚脸皮的揽过我的肩膀,在我额头蹭了蹭。

“就是,和卡兹一个样。”人都说三岁一代沟,我和他,这都几个代沟了。

“卡兹会这样么?”说着,科尔德乘我不备,就在我脸颊上啄了一口。我怎么看,都觉得他现在是处在油菜花飘香的季节。

不过我发现,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眼睛几次瞥向刚刚那个陌生人消失的巷子口。虽然嘴里戏谑,但神色还是有些凝重。

“你认识她?”我确定他也看到了那个人,把空篮子塞到他手里,“是不是觉得在哪里见过?”

“不认识。”科尔德眉头一挑,换上一副戏谑的神情,回答的很干脆,“我只是好奇,你怎么送个面包都可以这么久?真让人怀疑,苏珊太太是不是盛情邀请你用晚餐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被科尔德一说,我就不免抱怨起来,“也许你该庆幸,我回来的还算早。万一她要留我过夜,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那我真该感谢她,愿意把夫人还给我。”似乎嫌弃我走的慢,科尔德停下脚步,一把就将我抱了起来,“丽萨可急疯了,你得给她个好解释。”

话落,瞬间移动模式开启,一个皮球落地的速度,我就站在了丽萨面前。

“谢天谢地,你们回来了。”丽萨拽着我的胳膊上下打量,原本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嘴角一弯,“科尔德是个值得信任的小伙子,你果然没事。”

噗,值得信任的,小伙子?乖乖,亲爱的丽萨,你要知道他活了五百多年,就算是他孙子的孙子,都比你年迈,你还会这样笑的一脸轻松么?

“是的,我很好。”我抱抱丽萨,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苏珊太太热情极了,一定要请我喝茶,这就回来晚了。”

“我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她是个喜欢唠嗑的老太太。”说道这里,丽萨颇有同感,“曾经,我被她拉着聊了一个下午,真是一段特别的经历。”

好吧,原来丽萨也有说冷笑话的潜力。

【4】

用过晚餐,我和科尔德休息了一会,像往常一样出门开始去寻找腐镯。

两个多星期的搜寻没有结果,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灰意冷。不要说布丁巷,临近的几个城区,以及城外的几个小镇,我们都去过了。但加大范围的寻找,并没有为我们带来好消息。

“你说它到底会在哪儿?”我不耐烦的跺跺脚,把粘在裙边上的露水拂去,“再这样捉迷藏,我一准吃不消。”

“这得问它。”科尔德一挥手里的灵杖,走在我身侧,倒显得无所谓的多。

“它就是个木头!”

要管用,早就找到腐镯了,还用得着这么费劲么?我不客气的冲灵杖嗤了一声,越来越怀疑戈多里特的话。

“宝贝,撇开腐镯,你真的没别的发现?”科尔德一边说,一边把灵杖递过来。

“什么?”我并没有伸手去接。

漆黑的夜里,只看见科尔德手里的灵杖,在幽暗的小路上,一闪一闪的发着亮光,像一只落单的萤火虫。

“看看它。”科尔德手一抬,灵杖离我更近了几分,“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一样的长短,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凹造型,连红宝石发出的光都是一样的。

等等,它发光了?确切的说,是在科尔德拿着它的时候,发光了!

这我怎么没发现?明明以前只有在我手里,它才会偶尔赏个脸,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现在科尔德拿着它,虽然亮光微弱,但我敢保证,它一直亮着。

“给我试试。”我把灵杖攥紧手里,隐约有所期待。

“厄!”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指尖触上灵杖的一瞬间,原本只是萤火虫一样的亮光,突然像被人点着了似的,变得烟火般耀眼。整个红宝石的光,将弯弯曲曲的小路,照的一览无余。

“科尔德,科尔德!”我开始有些语无伦次,用手挡住刺眼的光,有些兴奋,又莫名害怕,一时间情绪复杂,“快看,它可真亮!”

难道,真如戈多里特说的,它需要时间?离腐镯越近,时间越久,光亮就越强烈?要真是这样,那么现在这种情况,恰好可以解释——腐镯真的在伦敦城,在布丁巷,甚至就在••••••我们身边。

“亲爱的,把它给我。”科尔德只是站在那里,朝我伸出手,和我大惊下怪的样子相比,他显然要冷静的多。

“这太神奇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回想了一下,后来的一段时间,灵杖都是由科尔德保管着。加上白天忙,又出了凯特的事,我还真没留心过。

“我也没发现。”

科尔德的语气和之前比有些冷,眉头紧蹙,俊美的脸上像蒙了一层冰渣子。刚觉得奇怪,眼前一暗,灵杖就被他收了回去,四下里的光瞬间又微弱下来,重新变回了萤火虫。

“你怎么了,什么叫你也没发现?”明明是他告诉我的,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

然而他像没听见我的话似地,一声不吭,就杵在那里,拿着灵杖,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喂,你倒是吱一声。”起先我还耐着性子陪他犯傻,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见他有动静,我开始受不了了,不耐烦的嚷嚷,“咱们的时间可不多,还得••••••”

“亲爱的,不找了。”好一会,在我以为这家伙就要老僧入定的时候,他终于转过身,沉着声和我说,“先回家,我累了。”

“诶?”这下子我彻底懵了,这什么跟什么,“可我们才出来没多久不是么,现在不抓紧时间找,以后会更困难。”

谁知道乔尼福这个坏家伙会什么时候冒出来,万一腐镯没找到,而他偏偏又诡计多端,以我们现在的状况,胜算简直为零。

“回家!”我用生命保证,科尔德这句话,是货真价实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低沉的吓人。

说完,他冰冷的手就拽住我的手腕,眼神在灵杖微弱的光亮下,显得几近深蓝色,不仅不觉得漂亮,反而多了几分鬼魅般的阴戾。

“你,怎么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打了个哆嗦,惊恐的看着他,怀疑眼前的科尔德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

“白蔺儿,对不起。”可能见我这样,科尔德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顿了一下,朝我耸耸肩,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德行,“白天一个人睡冷清,现在困得厉害。”

说话间,还刻意挑了挑眉,似乎在暗示我,他需要一个人形抱枕。

“可••••••好吧,我们回家。”我还想说,但转念一想,又忍住了:前几分钟还好好的,突然变成这样,一定有原因。而从他的态度来看,显然不打算告诉我,所以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走。

“亲爱的,我真是有福气。”科尔德口吻轻佻,手却不害臊的伸过来抱住了我。有些紧,冰凉的气息环绕在我四周,“能娶到你这样一位贴心的好妻子。”

“天知道,我多么爱你。”

“科尔德?”

我奇怪,明明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明明他是这样笑着说出这些话,明明我真切的感受到他在我身边,可为什么,一切都好像很不真实。不真实的仿佛只要眨眨眼睛,科尔德就会从眼前消失。

我也就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里,嗅到了不合时宜的悲伤的味道,这种感觉,说实话,还真是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