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西和贝叶两人运筹于火热的马车之中的时候,驾车的霍夫曼回过头撂起车帘:“领主大人,纽卡尔总督求见。”

“让他进来吧!”

由于要赶赴科鲁那城,出任面积减少了四分之一的闪北郡总督——纽卡尔也在收拾细软后跟随丹西的大部队同行。显然他没有跟丹西同行的经验,跳上车的时候仍然穿著整齐抖挺的官袍:“领主大人,哦……贝叶先生也在呢!”

“呵呵,原来是纽卡尔总督呀!”丹西笑起来:“学著贝叶先生把衣衫脱了吧,又不是什么外交场合,咱们私下密谈,怎么随便都没有关系。”

“是啊!总督大人!”贝叶也笑著把自己的扇子递给纽卡尔:“不然的话,您很快就会知道,在丹西领主手下当差会受到什么样的煎熬了。”

既然贝叶都敢当著丹西这么开玩笑,纽卡尔也不再拘束,开始表演脱衣秀:“那我就献丑啰!”

“比一比贝叶,哪轮得到你来说献丑?”丹西以贝叶鸦片鬼模样的身体随便地打趣:“纽卡尔,你的身体保养得这么好,看来你真是找了个贤惠的老婆哩!”

“那是,总督夫人的厨艺可绝对是一流的,煲的乌鸡汤真叫一绝。我在府上尝过几次,到现在想起来,舌头都忍不住跳呢!”贝叶笑著道。

“哎呀呀!别提我那倔婆娘了。”纽卡尔也脱光了上衣,露出白嫩而保养得极好的皮肤:“女人哪,有时候真搞不懂。我那婆娘说在曼尼亚住惯了,楞是不愿挪窝,搞得我只好独身一人上路。再想喝乌鸡汤,就得看领主什么时候肯给我准假喽!”

纽卡尔似乎漫不经心的闲聊,丹西心里却透亮。砍掉最富庶的,面积将近四分之一的地方成立沃原郡,久驻官场的纽卡尔心里当然明白怎么回事,这次他把家小留在曼尼亚独自上任,就是特地向自己表明忠心以消除疑虑的。

“什么时候你这个大总督把科鲁那治理得跟曼尼亚一样富裕繁华,我看哪,不需要请假,嫂子自己就会赶过去住的。”丹西笑著转移话题:“纽卡尔,你来的正好,刚才我还和贝叶在议论如何对付游牧蛮子的事。他们跟你的闪北郡接壤,这正是你地面里的事情,我正想听听你的高见哩!”

“嘿哟,领主,不是我谦虚。贝叶可以作证,其他的玩意,我怎么著也会来几段官样文章,就是这军旅之事,我是一窍不通。”纽卡尔倒确实不是谦虚,他连连摆手:“行军打仗,您和贝叶都是此道高人,您怎么决定就怎么下令就行了。后勤方面,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谈的不是目前的军事问题,关于如何作战,刚才我和贝叶已经想清楚了眉目。”丹西渐渐严肃起来,两个人精似的属下当然会意,洗耳恭听。

“我考虑的是,卫国战争之后,如何巩固现有的疆土,尤其是如何跟北部汉诺大草原上的蛮子们打交道。这个问题不解决,北方的边境就无法长治久安,其他一切也就休提。”

“闪特一直是走廊强国,为什么这么多年的内治外战,却总是无法发展起来?原因就在于被北部的蛮子们束住了手脚。无论和平还是战争时期,闪特至少三分之一的军力、最优秀的将军,都必须驻守北部边陲,防止蛮兵入侵,耗费的物力财力,更是数不胜数。这样一来,根本谈不上全力以赴地参与走廊核心地段——大陆公路区域的争霸。我可不想走历代闪特国王的老路,自己去充当抵御蛮族的挡箭牌,让塞尔和詹鲁,甚至一些小国也在那嚣张,让呼兰等外部实力虎视眈眈。所以必须有一个长久之计,彻底解决北部威胁。两位都没少跟蛮子打交道,关于这方面还请畅所欲言。”

“领主计虑深远,我也就不揣浅陋,谈谈自己的一些看法。”思索了一会,贝叶首先开口。

“行了,在我面前收起一切废话空话,有话就直说,谁再跟我咬文嚼字地玩文字游戏,我就把谁踹下车去。”信奉实用主义的丹西,在这种私聊密谈的时候,极厌恶官场虚伪的客套和废话,他半是玩笑半是当真的提醒著贝叶。

贝叶吐吐舌头,接著说道:“领主想必有印象,您原来问过我,汉诺大草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回答那是一片遍布狼群,贫瘠而广阔的土地。汉诺大草原地广人稀,它的面积比中央走廊还要大好几倍,可资源却非常的匮乏。那里气候恶劣,冬季漫长寒冷,夏季炎热短暂,气温变化剧烈。”

“更要命的是降水稀少,植被稀疏,基本上十年一大旱,五年一小旱。缺水的季节和年份,河水断流,牧草乾枯,牲畜死亡,如果找不到足够的生存资源,等待各游牧民族和部落的就只能是灭亡的命运。这种情况造成了各民族与部落逐水草而居,为了有限的生存资源不断地发生争斗。”

“有人说过,整部草原史,就是各族争夺肥沃牧场,彼此吞并的历史;就是受牧群的需要所驱使,从一个牧场到另一个牧场进行无休止迁徙的历史。千百年来,草原人已经适应了这种迁徙和斗争,弓马娴熟,吃苦耐劳。”

“草原民族间的战争是非常残酷的。由于大草原地势宽阔平坦,无城可守,无险可恃,胜则一路凯歌,君临天下,败则一溃千里,血灌草原,甚至整个部落、整个民族变为胜利者的奴隶。丰富的战马资源和特殊的地理环境,又使得草原民族的军队机动性极强,来如风,去无影。这里的战争没有前方与后方之分,没有防御体系,也没有强大的后勤支援队伍,有的只是敌人与族人的分别。敌方的牧民,拿起武器,跃上战马,就是敌人的战士;敌方的战士,跳下战马,拿起鞭子,就是牧民。消灭敌人,就能抢到敌人的牲畜和粮草,就能以战养战。这里没有军队与平民的分别,没有安抚与怀仁,有的只是掠夺、杀戮与征服!”

“在这样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的领袖,当然是才能出众,狡猾狠辣。不过这个并不可怕,定居的农耕民族里杀出来的领袖,在这方面不见得比他们差。”贝叶不由得偷瞥了丹西一眼,丹西神色无恙,认真倾听。

“可怕的是草原上的战士。无论是农夫还是牧民,我们的老百姓都过著远比这些野蛮人要舒适得多的定居生活,从里面招募的士兵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上战场,更要供给他们各种必需品,从而产生压力巨大的后勤问题。”

“不像那些草原蛮子,艰苦的生活已经将每个男子培养成战士,战争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些草原蛮子们就是狼,凶狠狡诈且精于群斗的狼,警惕著周围的危险,寻觅著比自己弱小的动物。他们生活、放牧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天然演兵场。从整体上讲,在战斗力方面,蛮子们有天然的优势,这方面我们不能存有任何的幻想。”

“哼!”丹西对猛虎军团的战斗力相当自豪,贝叶对蛮族的夸赞令他有些面色不善:“这样说来,我们就一无是处了?不见得吧!要是这样,我们岂不是只有束手就降的份?”

“您说的对!”贝叶连忙解释:“我正要说明这一点。刚才我说了,我们在军事上是整体劣势,但我们也有优势,就是在经济文化方面的整体优势,我们手里的物资资源比蛮子要多得多,关键在于如何利用。”

“呵呵,这有点老生常谈了吧!”纽卡尔也忍不住插嘴了,身为吃过蛮子大亏的闪特人,他也是相当憎恨绥靖政策的:“看看历史上对蛮族采取进贡与和亲等怀柔政策的国家,落得的下场怎样?蛮族的贪欲之大,是无法喂饱的。蛮子已经学会了,他把你打得越狠,从你手里抢到的东西就越多。你送给他东西,加强了他的实力,反过来他会更狠地咬你。咬得越狠,你又被迫给他更多的东西,如此恶性循环,后果不堪设想。早知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死拼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绥靖政策当然不可取!”贝叶辩解著,丹西则冷眼旁观:“我说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另外的方法。对付游牧民族,除了绥靖,还有一法是并吞与开发,如我们对付胡玛人那样。不过汉诺大草原太大,人口与民族太多,我们聚全部兵力也许能击败他们,换得十数年的和平。但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有效地开发汉诺大草原,否则这些饥饿的狼群必然为了食物争斗不休,为了食物南下掠夺。不过我们若想开发整个大草原,完全不可能做到,即使把整个中央走廊的财富扔进去可能也远远不够,何况那种贫瘠的地方,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我思来想去,尚有一法,就是驯狼为狗,以蛮制蛮。既然蛮族如狼,我们就要学习猎人的办法,那就是养狗对付它们。狼狗同源,狗非常熟悉狼性,对付狼很有一套。我在草原上的时候,见过一种叫做细犬的犬种。它们个头较小,看上去根本不是狼的对手,可真咬起来,它们能灵活地钻进狼的腋下,狠咬其睾丸。狼要是被它们追上了,绝对难逃一死。”

丹西和纽卡尔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丹西沉吟著:“第一,目前没有现成的狗可供使唤,所以自己要有实力,先捉到一只狼。第二,怎么去驯化这只狼,恐怕也不容易。”

“呵呵,领主这次就要亲自与戈勃特率领的游牧联军对垒,草原上各族的首领都在那里,这么多候选人,总能找出一两个来吧!”贝叶笑道:“关于驯化,各种手段可以结合具体形势而定,属下倒有一点心得,驯服狼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饿不死吃不饱。”

“此话怎讲?”丹西的兴趣越加浓厚了。

“狼一辈子吃肉,狗一辈子吃屎。肉和屎哪个好吃不必再提,可为什么吃肉的狼会愿意做吃屎的狗呢?这跟人的本性有关。属下认为,无论是蛮族还是文明人,骨子都一样,都是贪财惜命,好逸恶劳之徒。所谓勤劳勇敢、吃苦耐劳,都是后天被迫养成的。狼为了吃肉,必须每日奔波,冒著危险去捕猎,每天起来不知道会不会饿肚子,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狗呢,虽然屎难吃点,可是每天主人会定时施给,生存无碍。”

“不过呢!对于从狼驯化而来的狗,绝对不能喂它太多东西。第一,咱还要靠它去对付狼,吃得太饱就没有动力去咬狼了;第二,防止它实力过分膨胀,到时候反噬主人。当然也不能叫它饿著,给它吃的,它才会依赖你,给它吃的,它才能有力气对付狼。我们要让它保持对其他狼的优势,但是这种优势只能是相对的微弱优势。这样一来,我们所喂的狗食,作用就突显出来了,一旦我们断粮,它就会完蛋,会被其他的狼咬死。做到这一点,就不怕它不忠心耿耿了。”

“呵呵,倒也是个好主意!”丹西思索了一会儿贝叶平定蛮族的策略,方才点头道:“亏你想的出这么贴切的比喻。这个建议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省钱。我国出动一个士兵的耗费,完全可以雇十几二十个蛮子替咱们卖命。嗯,这项计划可行,至于如何实施,咱们可以慢慢思考将其完善。”

贪财的丹西一算帐,顿时来了喜色,但闪特人素来憎恶蛮族,纽卡尔不得不给他浇壶冷水:“蛮兵物廉价美,确实有口皆碑。不过,也适可而止,不能进口太多,以免冲击了本国武装力量。本族战士,素来是国防中坚,胡玛和熊族属地,使我军中的雇佣军数目已然不少。再加一批草原蛮子,恐怕会令我**队改变颜色。引狼入室,让蛮子反客为主,历史上的先例可有不少呢!”

“嗯,这也是得防,求天求人不如求己,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丹西微笑著打消纽卡尔的疑虑:“自身的实力永远是第一位的。你放心,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定了一定,丹西继续道:“刚才贝叶的建议主要是从外交方面考虑,也确实很有真知灼见。不过诚如刚才所言,我倒认为,自身实力建设,尤其是内政方面也同样重要。没有实力,无食喂狗,也打不过狼。”

刚才因听的入神,将手上的地图被撂到了一边。此刻,刚才被冷落的地图又被丹西抄到手中:“倘若本次我军战胜,我将重建阴风堡,但问题也就因此而来。你们看,阴风堡往东是原始森林,往南是阴风沼泽,往西是一片荒原,都是荒凉的无人区。这种情况造成的一个后果就是,我们必须在城堡搁上十几二十万的大军常驻,但其军用物资和生活物资必须从远处运送来,运费不赀,劳民伤财。”

“如若加上今后要给狗儿送食,资金的耗费还会跳升。看著这从固原堡到死亡峡谷间好好的土地无法利用,我相当心疼。我有个想法,那就是调集民众充边,同时派军屯田,使城堡驻军自行解决衣食问题。倘若发展的好,未来送给那只草原狼狗的食物,也可以从这里徵收的赋税里头出。不过,现在问题就来了,无论是军屯还是民屯,既耗钱,也必然会有民众激烈反对,但不加紧实施,问题只会越拖越严重。关于这个,两位又有什么好主意呢?”

“这几处地方正是属下的辖区,刚才我就是正想找您说说,我琢磨出的几个大的工程规划。”内政问题,纽卡尔自然是当仁不让:“既然领主提起,我现在倒突发灵感,想到了一个增加收入的法子。”

“嗯,说说看。”丹西鼓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