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不怕火炼。

身著金色铠甲的猛虎军团,在血光翻滚,如火焰般燃烧的战场上,确实就像正承受著熊熊烈火淬炼的金制匕首。越是困难的时刻,越是展露其熠熠逼人的本色。

作为箭头的孔狄,仍然如初战时那样狂猛,在敌阵中掣电走雷。马蹄掀起滚滚尘土,他的身体彷佛被托在半空,如同从云霄腾云驾雾般杀入敌阵。

各队亲兵紧跟在他身後。马在嘶,剑在挥,人在吼,血在飞!战士们此时已经进入了最佳战争状态,他们忘记了一切,只知道前进,前进,再前进!劈砍,劈砍,再劈砍!

在这种骇人的强攻下,鲁道夫的第一方阵在不知不觉间被杀了一个底儿漏!

说是不知不觉,实则第一、第二方阵早已经挨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更大的,两倍长度的方阵。第一方阵最後一排步兵被孔狄和手下将士刺穿後,紧挨著就是第二方阵的头排战士。击溃了第一方阵,仅仅是突破了这个大方阵的一半,迎著血浪前进的金色战舰,剩下还有更艰难的一半旅程。

战士最怕的就是杀得顺手。

经过一连串的裂帛碎石般的成功突击後,猛虎军团将士们的身心都处於极度的兴奋中。那是一种特殊的思想境界,单纯而没有杂念,除了眼前的敌人外,再无任何牵挂;那也是一种特殊的身体状态,机敏而不感疲倦,脑中想著什麽动作,身体就已经开始条件反射般地行动,剑无虚发,招招致命;那也是骑兵梦寐以求的最佳状态,人和马似乎融为了一体,意志统一,行动一致。

战士们皆以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方式进行著杀戮。有的人不停地捅、收、捅、收,如同一个快乐的铁匠,不停地拉扯风箱;有的人连续地劈、回、劈、回,在空中抡著半圆;有的人不断地撩、转、撩、转,勾出道道带血的弧线。剑、人、马,合为一体,构成了一件无坚不摧的武器。人想到哪里,剑尖就刺到哪里,马蹄就踏到哪里!

这样一支队伍,这样一种状态,恐怕任何人都无法抵挡得住。刚才的第一方阵,就像一块磨刀石,金色匕首的锐气和锋芒已经被完全砥砺出来,再深深地扎入第二方阵之中!掀起滔天血浪,激出片片红光!

第二方阵的指挥官做梦也没有想到,敌人竟然如此凶性大发,攻击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战越勇,越杀越狂!本方的战士一排排地倒地!

不过他刚刚已经见识过前任的惨败,多少也有些心理准备,另外他也比自己那位可怜的前任更狡猾。同时,由於孔狄的骑兵已经突出了山口,不仅使本阵军队免受来自左右两端的箭石压力,而且战场也变得广阔起来。

他舞动令旗,高声狂呼,命令部下变阵!

在剧战中变阵,是一项具有相当难度的战术,不过,并非弱旅的圣瓦尔尼人还是勉强做到了。传统军事训典虽然被丹西颇多诟病,但至少有一点,久经训练的圣瓦尔尼人,走队列还是相当熟练的。

由於人数多,纵深大,战场又变大了,有变阵的空间,第二方阵从後排开始向两翼涌出大批战士,扑向猛虎军团骑兵的侧翼。厚实的方阵变成了一个双爪相抱,向内凹进的铁钳阵。

既然正面挡不住你毕露的锋芒,就来个旁敲侧击!人数是孔狄的两倍半,第二方阵也有足够的本钱来进行这种攻击。

远处观战的鲁道夫一直绷紧的脸上终於有了一丝欣慰,同样是远处观战的狄龙,则开始簇起眉头。

指挥官的脸色变化,很快就反映在战场上。

由於孔狄和部下的疯狂驰突,骑兵队密集的阵形也拉大了,从短匕首变成了长匕首,并正在向长剑迈进。变得疏散起来的肋部,正是他们的命门!

两翼的圣瓦尔尼人,开始对著孔狄的软肋痛下杀手了。他们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拦腰冲过来,企图将骑队截断。

他们对於这种零敲碎打的战术非常在行,看来是鲁道夫的得意战术,经过了长期的训练。

这些人并不贪心,每一波进攻就将几个,十几个骑兵分断,围攻,加以绞杀。看上去每一次的损失并不大,一次浪花最多也就卷走二十来个骑兵。但是对方连绵不绝地这样进攻就非常可怕了!

就像啃食玉米的松鼠,每次一小口,但连续不断地这麽高速啃下去,顿时就将骑队啃得伤痕累累,不少地段甚至有被啃断的危险!

身後的乌雷看得血脉喷张∶「大将军,咱们要不要去救援!或者叫两翼也跟进冲击!」

「现在还不到时候。」狄龙眯眼锁眉,但神情相当镇定∶「孔狄还有机会。」

此时的孔狄,面临两难选择。倘若减缓冲击速度,收缩一下,就会被敌军包围起来,形成对本方不利的围攻混战。倘若继续突击,又有可能遭到截断。

当此之时,只能搏命一赌!

孔狄一边摇旗,一边突击,一边还用尽真气呐喊,雄浑的声音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震响∶「敌人就要被捅穿了!冲啊!!!」

狄龙连连颔首,孔狄这员勇将抓住了要害。

倘若此时收缩成圆阵,虽然能暂时减少伤亡,但必然被敌军包围,最终只能是被优势敌兵消灭,从速死变成慢性自杀而已。

对方由方阵变为铁钳阵後,从後排调兵至侧翼,必然使方阵的厚度变薄,也要承受被捅穿的危险,尤其是指挥官压阵的後段被击破後,又将重演黄莲城下一幕,再次被人割断中枢神经。

当然,孔狄这样冲锋,风险也是极大。倘若自己被大段地切掉割断而又没有完成突穿敌阵的目标,那麽命运就是猝死!被人一口吞掉!

孔狄的呼喊,如同一针强心剂,再度鼓舞起全军的斗志!

战场上的士兵无法像主将那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无法把握整体战局的走向。孔狄的话告诉他们,胜利就在眼前,要的只是再加一把劲!

这种冲劲,力量是强大的,但也是无法持久的。孔狄要做的就是,在强心剂的药效减退之前,完成自己喊出的口号!

此时,在孔狄身边早先的三名亲兵,一名因牺牲而被人取代,另一人失去了战马,徒步跟在身後。不过只要锥头不坏,这个棱形攻击组就要永远向前突刺!

孔狄手里的剑,已经留在某个圣瓦尔尼士兵身上,充当永久的纪念。此时的他,将猛虎军团战旗颀长的精铁杆充做长矛使用。

旗面上的猛虎在敌阵中高高低低地跳跃,精铁旗杆被舞成一团黑色的死亡风暴,圣瓦尔尼士兵不是被砸得脑浆迸裂,就是被捅出一个个大血洞,有些甚至被挑上了半空。

在沉寂了一小段时间後,冲锋骑队这柄利刃再次恢复了它凌厉的杀气。这股杀气与刚才不同的是,里面完全抛弃了理智,融入的是暴烈、血性和野蛮,在需要发疯的时候,整支队伍适时地疯狂了!

每个骑兵的眼睛似乎都被血映红了,战术动作虽然也开始变形,剑也在失去招式和章法,但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意志,一个信念,那就是--向前冲!

孔狄也不再去关注前後左右的战场,不再指挥和发号施令,他自己也融入了这道疯狂的金色洪流当中,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呼∶向前!向前!!向前!!!

近了!近了!!

孔狄看见了敌军的战旗,看见了那个狡猾的万人队队长惊恐的脸!

他在犹豫,他在彷徨,他不知道是该迎上来抵挡这群疯子,还是该避开他们的锋芒。他在算计著这两者的得失,他在考虑自己获胜的机率和存亡的机会,不过~他想的太多了!

先锋亲兵集团的人数从百馀人降到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巨舰的舰首窄了三分之二,但却更尖,也更锐利了!

狄龙狂喝一声,在马背上腾空而起!

可怜的马儿遭受孔狄这蕴含巨大内力的一蹬,顿时脊骨断裂,哀鸣倒地。巨大的馀力,带著马体,竟也将一位敌兵撞翻在地!

凭著这一蹬之力,运转胸中那口真气,孔狄一跃而过两排敌兵的头顶!

那名万人队长显然没有想到敌方主将如此凶顽,他慌乱地架剑欲躲。

晚了!旗柄已经透胸而入!

孔狄一脚将气绝的尸体踹飞,跃上敌人的战马。铁旗杆抡圆了横扫,鲁道夫军队那面战旗「啪」地折断,落入蒙蒙的尘土之中!

猛虎军团再赢一阵!

破掉第二个万人方阵之後,虽然四千骑兵剩下仅仅半数左右,却将敌军两个万人方阵悉数冲溃,对士气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左右两翼的神冲营、神闯营,狄龙本阵的预备队,都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第三方阵,冲!」鲁道夫一面收拢溃兵,一面咬牙切齿地发令。

孔狄竟然连破两阵,兵力士气都是此消彼长。不过,这是其次,关键是太阳已经升高,时间已经不多!他必须抓紧时间,趁敌军疲惫的机会打垮和消灭狄龙!

此时的孔狄骑队,不仅伤亡过半,体力也完全透支,到了三鼓而竭的地步。人和马都已经累得不行了,举剑的手臂开始发酸,三百多人失去了战马,变成了步兵,剩下的人中,又有三分之一的马匹卧地不起。面对著又一个完整编制的万人方阵,此时已经无力再战。

征战无数的狄龙,内心里也不能不折服。经此一战,虽然获胜的机率仍然小於三成,但比起战前,希望已经增大了无数倍。

狄龙看了看表,细眯的眼睛开始放射出慑人的光芒。

「精灵之眼」终於出鞘!

盟友如此的英勇,只要是男儿,心中都不能不涌起豪气!

「听我命令,全军出击!」

浑厚的内力,将狄龙的声音传至每一个战士的耳中。

位於中央的一千预备队在狄龙的亲自率领下开始冲锋。两翼的神冲营、神闯营也分别在卡斯佩查克和博格腾的带领下加入了冲锋的行列。

鲁道夫等的正是这一刻。虽然本军士气和斗志都相当低落,再也输不起了。可是他在收拾了被击溃的两个步兵方阵近万馀人後,总兵力仍占据三倍的优势。更重要的是,带队冲锋的,是他日思夜想希望擒杀的仇敌!

狄龙既动,那麽就不能给他逃跑的机会。狄龙的想法,鲁道夫也很清楚,他想趁士气极度高涨的时机,投入全部兵力,一举击溃第三方阵,彻底打掉本方士气,取得战役的胜利。此时,鲁道夫也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亲身做出表率。

「全军随我前进,消灭叛贼狄龙!」

收容了溃兵後,鲁道夫亲自举剑,带著本阵队伍也开始了冲锋!

鸭嘴涧前,两边军队的全部兵力都投入了战场,决战时刻终於到来!

固原堡沐浴在雨幕之下。这座扼控王都大道和阴风大道,西傍法雷尔丘陵,东面千里大荒原的雄城,经历风吹雨打後,更显得英姿飒爽。

丹西率军征伐纽伯里时,留下了乌姆率领四万闪特降卒驻守此处。面对著汹涌而至的四方来敌,兵力的不足的丹西不得不大量起用原闪特降卒,应付大规模战争的需要。同样,固原堡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他又必须使用信赖的手下替他把守此处。角斗士剑手出身的乌姆,就受托掌管此城。几天前,副参谋长奎尔持丹西手令,从城防部队调走了两万轻骑兵,城内只剩下了两万步兵防守,其中重步兵和轻装步兵各一万人。

和平时期,这麽多人已经足够了,甚至还有多馀,可在战时,因为咱u击j,这些人也就堪堪守住四面的城墙而已。还好,游牧民族虽然已经再度杀来,但战火仍在数百公里外的远方,猛虎军团的各路大军正纷纷赶去,乌姆倒也不是过於担心。他一面按照猛虎军团的军规条例对手下的部队进行整编训练,一面加强对城市的防御,城头各处都有战士日夜侦察巡逻。

抬眼看看外面淅沥的雨帘,乌姆的心情略略有些阴沉。前两天,他听到了欧文牺牲的消息。算上杰桑,这是第二个了,还有一个威达生死未卜。当年角斗士少年班的十九名同窗和战友,在这场超大规模的卫国战争中,他们被分散在各大战区浴血奋战,仅仅两个多月,已经有三人或死或擒,丹西、罗格等多人身受重伤。不知道战争结束後,尚能留存几人能够在巨木堡重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彻底战败,全体阵亡。所有的弟兄,不顾自身安危,拚死抗战,也正是为了避免这一悲剧。

「乌姆将军,这是昨天的训练记录。」华司过来轻声说道。

华司原是尤里奇的随军参谋,这次尤里奇升官後,他因熟悉闪特军务,也得以获得老上司的举荐,出任乌姆的助手。

猛虎军团练兵,向来不顾雨雪寒热,只有熟悉了一切气候条件下的战斗技巧,真正打起来才能无所畏惧,敌人可不会只挑好日子来打仗。乌姆刚开始把猛虎军团那一套搬到闪特降军中来的时候,官兵的意见颇大,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大多数人都适应了主将的严厉脾气和有些残酷的训练方式。

乌姆轻轻翻动训练记录册,眉毛一挑,∶「今天皮卡德又输了?嗯,索伦托竟然还赢了?」

索伦托和皮卡德这两名闪特降将都是步兵千人大队长,旧式军官习气很重,也不太服管教,训练、办差都有点吊儿郎当的味道,跟新任长官颇多摩擦。为了避免过多动荡,维持稳定团结,乌姆才暂时没有去动他们俩。

「今天索伦托生病,由副队长沙夏代替,指挥得非常果敢,防御战打得相当漂亮。」

「嗯。」乌姆点点头,心道,这个沙夏倒是替代索伦托的不错人选,再考验考验,就能独力指挥一支队伍了。

「丹西那边有消息吗?什麽时候能到这里?」乌姆转而问道。

「前几天接到尤里奇总长的指示,说因大雨阻路,预计後天才能到达。最近没有收到什麽其他的消息。」

「嗯,那就照这个时间去准备欢迎仪式,弟兄们在曼尼亚玩命,我们也要招待得尽可能好一点,」乌姆想了想∶「另外,你去通知一下两位夫人,让她们也宽心一点。」